陳秋娘看着兩邊的黑衣人齊刷刷地跪下,頓時明白了根本沒有什麼困境,根本沒有什麼生離死別,剛纔的一切不過是張大少爺玩的陰謀陽謀,至於目的是什麼,她已經不想去深思了。
這一瞬間,許是危險的解除,剛纔那種生離死別的難過與不捨忽然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耍了的憤怒以及疲累。
她靜靜地看着張賜,他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還帶着略微的笑與得意。
“雲兒,高興吧?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我怎麼會食言呢?”他很是興奮地說。
原來這大少爺還不懂得自己錯在了哪裡,錯得多離譜麼?這種事怎麼可以拿來開玩笑呢。陳秋娘靜靜地看着他許久,很平靜地突出了三個字:“你騙我。”
她語氣很平靜,以至於張賜也終於發現了情勢的不對勁兒。頓時,這個前一刻還笑着的男子慌了神,連忙說:“我,我沒有,我只是——”
他說了好幾遍卻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於是就更加手足無措。他因爲焦慮與緊張眉頭蹙了起來,整張臉都像是要皺起來似的。
陳秋娘還是靜靜地看着他,但她已經不想要一個解釋了。
“總之,總之,我不是,我不是——”張賜摸了摸腦袋,能言善辯的張二公子還是不能找到合理的詞語來向她解釋。
“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休息了。”陳秋娘說。她真的不是矯情,只是真覺得難過,整個人感覺十分疲憊,心裡也涼颼颼空落落的,只想找個地方誰也不理地睡一覺。她甚至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精力再來應付張賜了。
“你別生氣,雲兒。”張賜一把將她拉住。
陳秋娘掃了他一眼。說:“我累了,想休息,回去吧。”
“好。好,只要你不生氣。我都依你。”張賜陪笑着說,還是緊緊握住她的手。
陳秋娘沒有說話,只任隨他牽着手,小心翼翼地踏着那腐壞的木板一步一步地往橋頭走去。她心裡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張賜到底年輕,到底是世家子弟,恐怕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以及慣常的陰謀陽謀讓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是對她的不尊重吧。
她一步一步地走,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她要的理想對象必然不會爲了試探她的心而設置這樣的陰謀來算計她的。
她雖然三十歲了,但畢竟是俗世的女子。她知道:仔細想來。這件事沒有涉及生死,沒有改變什麼局面,也不是對她不忠,對她算計什麼利益。從這一點來說,其實沒有多大的事,她真的不該生氣。但是,她就是世俗的女子,就是沒來由地生氣,甚至有一種萬念俱灰的難過。
“雲兒。”走了幾步,張賜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陳秋娘擡頭看他。疑惑地“嗯”了一聲。他皺了眉,語氣很驚恐地問:“雲兒,你。你是不是還在生氣?你這樣子讓我感覺好不踏實。你,你不要生氣,是我錯了,好不?”
陳秋娘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那神情又是自責又是驚恐。她心也軟了,便搖搖頭,說:“我只是累了。你別多想。”
張賜搖搖頭,固執地說:“我看得出來,你生氣了。你對我失望了。你這麼說,你是騙我的。”
“我真累了。不跟你多說了。”陳秋娘緩緩地說。垂了眸不再看他,而是仔細地看着腳下的路。
“不行。不行。”張賜將她攔住。
“你到底要怎麼樣?我都說了我沒生氣。”陳秋娘有些不耐煩,她真心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要你不生氣。”他說。
“好了,我不生氣。我需要休息。”陳秋娘耐着性子強調一遍。
“不是這樣的。”張賜大聲說,整個人慌了。
“張二公子,那你告訴我,怎麼樣纔算不生氣?”陳秋娘不由得哂笑。
張賜一時之間愣住了,臉上浮起深濃的哀傷,他動了動脣,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你對我的全部心思。我就是急切地想知道,從在柳村養傷開始。”
“所以,二公子就設了這麼個計謀來讓我都說給你聽?”陳秋娘仰頭看着他,露出諷刺的笑。
“雲兒,我很在乎你。我甚至怕你還是孩子心性,對我沒有那男女之情的意思。又怕我這樣的境況,你瞧不上我,不願意跟着我。總之,每日裡,我都會想很多這樣的問題,我就是想直接問你。但你那樣聰敏,我怕你不回答啊。雲兒,雲兒,你別生氣。你知道不?不知道你確切的心意的答案的感覺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放在鐵板上,鐵板下面生着小火慢慢地煎着。”張賜激動地扶着她的雙肩說。
陳秋娘聽得心疼,不由得閉上眼,低聲說:“我以爲我做的那些已經夠明顯了。”
“我知道那都是爲我好,雲兒,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是我錯了。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用這種局來算計你的心。你原諒我好不?”他語氣低了下來,帶着軟軟的懇求。
算無遺策的少年將軍,從小就驕傲聰敏的豪門公子,如今能這樣軟軟的語氣來解釋來道歉。陳秋娘心裡的憤怒已經煙消雲散了,便嘆息一聲,說:“行了,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我不怪你便是,你把這周圍的事情好好處理一下,不要遺漏了什麼。我先回青城縣休息一下,真的很累的。”
“謝謝雲兒。”張賜高興起來,然後又拉着她的手,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向天盟誓說:“我張賜,從今往後,對江雲會用心呵護,全力守護,不會再有一星半點的算計。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你大爺,你說這些做什麼?”陳秋娘急了。
張賜卻是嘿嘿笑,說:“你別擔心,我不會違揹我的誓言的。”
“好了,不要再說這件事了。”陳秋娘終於發現她拿這個男子一點辦法都沒有。從前,她與戴元慶相處時,卻是戴元慶拿了她沒辦法的了。
“不要,我還有一件事告訴你。”張賜說。
“什麼事?”陳秋娘問。
“我之前雖然是設計想要知道你的心。但若不是我早先洞察了長老會的計謀,我們剛纔的情況就是真的了。”張賜說。
陳秋娘雖然知道長老會對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聽到張賜這麼說,還是呀然一驚,不由得問:“長老會真的是想致我於死地?”
張賜點點頭,說:“他們暗中是這樣決定的,不過,他們不知道我會防着他們。他們滲透進來的人早就被我換了。”
“所以這兩邊的人都是你的心腹與親信?”陳秋娘看了看這兩邊的人。
張賜點了點頭,陳秋娘便問:“那那個神箭手呢?”
“是十八騎裡的穿楊射手,我專門用來對付王全斌的。”張賜得意地說。
陳秋娘看了看滾滾的江水抹了抹汗,說:“你這戲演得好逼真啊,居然讓自己的手下跳這江水。”
“他水性極好。這江水難不倒他。他自己入水的話,不會有絲毫危險。”張賜笑着說。
“是的呢,我沒事的。”那邊蘆葦叢裡站起來一個年輕男子,一襲的淡青色勁裝,身上卻還是揹着弓箭,正笑嘻嘻地看着這邊。
“剛纔的神箭手就是你了?”陳秋娘朗聲詢問。
“回稟江公子,正是在下。我是十八騎裡的第十八騎,單名一個字:羽。”那男子拱手回答。
“你沒事真好。”陳秋娘笑着說,然後又擔心那王全斌會不會也是水性極好。
“你放心好了,那樣重的傷沒有可能的。再說了,即便他還活着,我也不怕他。”張賜安慰她,隨後又說,“這裡交給江航處理就是了。江航就在對面的崇德廟,看到剛纔放的黃煙就會趕過來的,我們回青城縣的別院休息。”
“別院?”陳秋娘疑惑地問。
“是啊。我在這邊有一處秘密別院呢,就在這附近,能倚樓聽江聲呢。”張賜笑着說。
陳秋娘點點頭,說:“有錢真好啊,世界各地都有別院,這真享受啊。”
“有生之年,都跟我一起享受好了。”張賜同學絲毫沒有點謙虛,反而很高興地說。
陳秋娘正要回答,旁邊卻是有人喊了一聲:“二公子。”
“怎麼了?”張賜瞧了那人一眼。
陳秋娘認得那人就是剛纔的那個辰。那人站起身來,走過來拱手說:“二公子。”下一刻,他環首刀就往陳秋娘身上招呼。張賜大驚立刻就拉過旁邊一個手下的刀與他對陣。
“爲了家族,還不拿下?”那辰大喊一聲。那橋頭跪着的人中,又有十來人一躍而起,對陳秋娘招招都是殺招。
那邊羽慌忙拈弓搭箭,但這地方的木板終究是被做了手腳。再者,陳秋娘與張賜已分開。她腳下踩空,幾次抓拿沒有抓住那鐵鏈,整個人直直地往江水裡墜。
原來今日真的是絕境。陳秋娘在墜下的那一瞬間,只喊了一聲:“等我回來。”然後五臟六腑都拍得疼痛,再之後是冰冷的水往肺裡鑽,浪一個個打來,將她齊齊壓下。()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