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事了?”柴瑜顯得侷促不安,卻還是問了。問了這句,他卻似乎更不安,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在身前身後來來回回。
“嗯,正事辦完了。”陳秋娘回答,就那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初心萌動的模樣,心裡涌起絲絲感動與愧疚。她感動於自己一次目的不純的攙科打諢的幫助,就得他不顧性命的真心對待;她愧疚自己已過盡千帆,與這初心萌動的少年不在正好的年華相遇,沒辦法平等地去迴應這一份兒晶瑩剔透的初心。
她心內酸澀愧疚,鼻子泛酸,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侷促無措的少年,只見他聽了她的回答,急切地擡頭看過來,眉頭微微皺起,急忙問:“那,那你要回去了麼?”
“那你要留我麼?”陳秋娘對他輕笑,有些惡作劇地反問。
柴瑜聽了這句,那臉驟然紅了,神情羞澀,眸光閃爍,終於看向別處,有些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是看,天色,還早。”
陳秋娘看着柴瑜的表現,頓覺自己剛纔那句反問太過輕浮,亦太過混蛋,簡直有褻|瀆之嫌。
“嗯,天色還早,所以,我想去集市逛逛。”陳秋娘心疼眼前的少年,便不再爲難他,徑直回答。
“真的?”柴瑜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一句,神色裡滿是放鬆與喜悅。
陳秋娘點點頭,說:“當然是真的。不過,小哥哥有別的事要忙麼?”
“沒有,沒有。”他連忙說,還不住地搖頭。
“那請小哥哥帶我逛一逛集市,可否?”陳秋娘彬彬有禮地詢問,儘可能地讓柴瑜不那樣緊張。可惜柴瑜還是很緊張,不住地點頭,應了一聲“好”,居然轉身就往前走,步子大小不一,身形僵直,看起來就很緊張。
唉,陳秋娘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輕嘆,心裡泛起絲絲縷縷對他的心疼。
“若是將來可以,若是將來還得他這般對待。即便我不愛他,也會守護他的初心,不讓他嚐到人間情苦。”陳秋娘站在銀杏樹下,低聲說。
柴瑜快步走了一段,像是發覺陳秋娘沒跟上來,一下子轉身來看。他看到她還在原地,便是一愣,隨即又快步走過來,故作鎮定地說:“走啦,別發呆。”他一說完,又轉過身去,快步疾走。
“哎,好的。”陳秋娘脆生生地回答,快步跟上。
不過,柴瑜畢竟比陳秋娘大,走得又快。陳秋娘九歲的女娃腿短得很,在他身後一路小跑。柴瑜也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走一段就會停下來等一等,但一直留給陳秋娘的是背影。
這傢伙若是在現代,肯定追不到女孩子。哪有跟女孩子約會逛街,自個在前面跑,讓女孩在後面追得快累斷氣了。陳秋娘實在跑不動了,停下來邊喘息邊自語。
柴瑜又一次停下來,跟她保持了一段距離,隔了熙熙攘攘的人羣看着叉腰歇息的她,陳秋娘也看到他。兩人隔了人羣對視,陳秋娘陡然覺得心一顫。這一幕文藝的場景忽然讓她想想起許多年前,在z大三月天,她與戴元慶初相見,隔了漫天的飛花,隔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一眼就望見彼此。那一刻,她感覺這一眼便是亙古永恆,此生,便是這一人。
“對不起。”柴瑜繞開人羣快步跑過來,晶瑩的眸子裡滿是歉意。
陳秋娘輕笑着搖頭,說:“是秋娘沒鍛鍊身體,跑慢了,不是小哥哥的錯。”
“不是你。是我,我,我沒法想我爹爹那樣能成大事。總是緊張。”柴瑜十分着急地解釋,有些語無倫次。
陳秋娘搖搖頭,安慰說:“小哥哥很好。對人好,又聰明。只是你不常與人交往,所以緊張而已。”
柴瑜一臉驚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很少與人交往?”
“這——”陳秋娘看着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能不讓柴瑜覺得他自己很白癡。他這表現,這遭遇,不是明擺着很少與人交往麼?
好在柴瑜頓時也明白自己問的問題很白癡,雙手不安地交叉,有些尷尬地笑,問:“看得出來,是吧?”
“嗯。”陳秋娘點頭,撲閃着大眼睛對他笑,有些撒嬌地說,“小哥哥,我跑不快,你可以不可以跟我一起,用走的?”
柴瑜抿了抿脣,神色像是在掙扎似的。
“小哥哥,可以不?”陳秋娘又問。她可真不想跑了,雖然運動鍛鍊身體啥的,但在這吃飯都困難的時刻,她早上吃的那兩塊鍋盔都快被跑光了。
“我只是,怕,怕別人看到你跟我一起,對你不好。”柴瑜低聲說,然後低頭咬脣不語。
陳秋娘聽聞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溼了眼眶。她這一生,目前爲止,只得了戴元慶一人真心對待。但就算是他,也不是事事都會去考慮她,他是豪門子弟,有可太多的顧忌。
“有什麼不好的?我又不在乎。小哥哥若再這樣,我生氣了。”陳秋娘嘟囔了嘴。
“畢竟,我是北方人,他們都不喜歡。”柴瑜說。
“他們淺薄是他們的事,我又不在乎。北地南國還不都是有好人,有壞人。小哥哥怎麼就想不通了。”陳秋娘依舊嘟着嘴,語氣生氣又有些撒嬌。
“可是——”柴瑜還是猶豫。
陳秋娘上前,伸手拉他的胳膊,說:“好了,聽我的——”,她話還沒說完,柴瑜一下子撥開她的手,跳了一個距離,臉卻是驟然紅了,支支吾吾地說,“男女有別。”
陳秋娘亦尷尬,她方纔一時情急,只想讓這少年不要這麼尷尬,要自然愉快玩耍,卻忘記這是古代。
“我,對不起。我只是想小哥哥不要跑,好好逛集市。”陳秋娘亦覺得尷尬。
柴瑜點點頭,低聲說:“就,就依你。”
“嗯。”陳秋娘高興地回答。兩人終於開始步行逛街,不過怎麼看還是怎麼彆扭。柴瑜同學看起來果然是沒跟人接觸過似的,完全就不知道逛街隨心所欲就好。他跟軍隊走隊形似的,生怕就沒跟陳秋娘保持一致的隊形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緊張。
陳秋娘是真心疼這娃,所以假裝不知道他的緊張與彆扭。她儘量看注意周圍的店鋪分佈,時不時上前詢問物價,跟店主攤販討價還價一番。偶爾回頭詢問柴瑜一兩句,他答話與否都不重要,反正她就像個小孩子第一次上集市似的,很快就去看別的東西了。
日光和暖,兩人步行逛了許久,終於到了六合鎮的西市。這六合鎮雖爲鎮,其實比很多城都還大,只是風水的緣故,就沿用了六合鎮這一名稱。其實,這鎮子實在是繁華,集市也相對集中。
“你不問朱家怎麼樣了麼?”到了西市,陳秋娘正到處看,柴瑜忽然開口問這一句。
“啊?怎麼樣了?”陳秋娘沒想到柴瑜會主動開口,而且談的是朱家。說實話,她倒是想知道朱家的動靜,只不過這幾天事情很多,這朱家的事情卻是最細枝末節的。
“朱老太爺去世了。朱文康殺了他二叔全家,如今在派人到處找他三叔,要拿到他三叔的那一份兒。所以,還沒空去找你。不過,我聽說,他吩咐念奴查你。”柴瑜低聲對陳秋娘說,眉宇間滿是擔心。
陳秋娘一聽,陡然想起那念奴,絕代風華的容顏,傲世獨立的身姿,卻在這六合鎮跟着陰狠毒辣的紈絝子弟。
“念奴?他什麼來歷?”陳秋娘低聲問,實在是因爲她覺得念奴違和感超強,而且念奴渾身的陰冷與不可測,讓她覺得可怕。
柴瑜搖搖頭,說:“不知道,沒人敢問,那朱府裡沒人知道,也只聽說是朱文康救回來的,寵得不得了,那人做事狠毒。所以,我很擔心——”
他擡頭看過來,眸光流轉,全是擔憂。陳秋娘抿脣一笑,安慰他,說:“小哥哥莫擔心,秋娘不會有事的。”
柴瑜顯然不信她的話,卻也不再開口,只是一臉沮喪咬牙不語。
“走吧,別擔心沒發生的事了。我還要逛逛。”陳秋娘笑着說。其實說不擔心是假的,她現在無依無靠,也沒錢,還沒自己的武裝力量。若是朱文康有啥舉動,她只能寄希望於陳柳氏私藏的人脈,不過,就看陳柳氏那樣子,私藏人脈這種事肯定是希望渺茫。這一時之間,她設想若是被朱文康抓了,該如何是好。卻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張賜。
啊——呸,你太沒出息了,竟然想到張賜,指不定到時候求救,他還覺得你還心心念念着他,耍陰謀詭計要吸引他呢。陳秋娘頓時在心底唾棄自己。
不過,她隨即又覺得若真被抓了,讓人到張府求救一下,也許還有生機。再不濟,那位黑衣大叔,也會是生機的。好吧,她想到這些,心裡的恐懼暫時退卻了一些。
一定要早日賺錢,早日富起來,培養自己的勢力。不然,在這弱肉強食的亂世會被人轟得渣都不剩。這一刻,陳秋娘真真是感受到了錢權的超級重要性。
“若我有能力——”走在一旁的柴瑜忽然低聲自語。那聲音極低,陳秋娘卻還是聽到,心裡又是一顫,卻只當沒聽見,自顧自地走着。
“喲,北蠻崽子也學人約姑娘逛集市了啊。”兩人正走着,就聽到前方傳來尖銳的男子聲音。
陳秋娘擡頭一看,就看到五個人站在他面前擋住去路,爲首的一個是藍布衣衫的男子,又矮又圓,身子鼓鼓像冬瓜。柴瑜不理,只是往陳秋娘身前一站,伸手拉了陳秋娘就要繞過他們。
“喲,這小姑娘還挺水靈的,來,哥哥捏捏。”那胖男子一下子竄過來擋住柴瑜的去路,嘴裡污言穢語,一隻肥豬手就往陳秋娘臉上伸過來。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