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癡兒!”
燃燈教主長嘆一聲,一撫衣袖,便要將蒹葭小公主關起來,不讓她由着性子胡來。蒹葭小公主並不抗拒,只是聲音清冷,“父親,我意已決,你便是把我關起來,大不了,我不過以死相抗而已。”
燃燈教主目光頓時一凝,不怒自威,“我這一生,輸了你母親,已經夠了!你難道還要我輸了你?!”
“明主逼我,蠻神逼我,連你也要逼我麼!”
聲音低沉,但蘊含的憤怒,卻是滔滔,讓人心驚,帝澤和帝燭驟然變色,連聲開口,“父親,息怒。小妹,還不認錯。”
蒹葭小公主悽婉一笑,目光決絕,“母親生我,父親養我。我這一生,懵懵懂懂,不知世事。許多話,你與哥哥們說,從不告訴我。但我不是傻子。這一局,從一開始我們就輸了,你放棄神位,燃一盞燈,等一個希望,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你自己都知道,這一局我們贏不了。”
“夠了!小妹,你不知道,不要亂說!”
帝澤暴怒,呵斥道。
“是啊。你們從來不與我說,我當然不知道。但我不想一直糊塗下去,以前可以,但現在不可以了!”
蒹葭小公主擦掉淚水,倔強開口,“連最疼我的兩位哥哥,都捨得拿我做誘餌了。難道你們還以爲我會傻到看不清楚局勢,明悟我們已經撐不下去了嗎!”
“難道你們以爲我看不出來,母親的金身神像已經有了腐朽的氣息,母親,再也等不了一個十萬年了!”
帝澤和帝燭頓時捏緊了拳頭。不甘心的怒吼一聲。
“這不用你管,我們自然會有辦法解決。我答應過母親,要讓你一輩子開開心心的。這些事情,你不用管!”
帝燭怒吼道。
“可是我裝不下去了。我不想讓你們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可我真的裝不下去了。我也是炎家的人。就讓我爲這個家做一點事情,好不好?”
蒹葭小公主淚流滿面,“我本來想殺了林荒,因爲我有種感覺他會是我們的敵人。但你們既然如此看重他,甚至我已經看出來了,沒了林荒。這一局我們根本贏不了,連父親都說出了再等十萬年的話。那我就只好嫁給他,用我的情,用我的心,去捆住他。爲我炎家效力。”
聲聲切切,赤子情懷,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便是燃燈教主三人也是忍不住動容。
“傻孩子。”燃燈教主長長嘆息一聲,“起來吧。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了。至於其他,不用再提,一切。等我見過林荒再說。”
“不錯。小妹。我們知道你想爲家裡做點事情。但不用你委屈自己。林荒此人,我已經看過了,不是兩面三刀之輩。他既然已經選擇了我炎神教,有父親在,他反不了。”
帝澤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笑容,勸慰道。
“小妹。便是要拉攏林荒,我炎傢什麼拿不出來。還沒有淪落到需要靠你委身下嫁的地步。何況。林荒那人走得是無情之路,你便是想嫁給他。他怕是也不會要。”
帝燭斟酌一下,開口道。
“他那樣的人物。成神之心堅定,以爲成神便需無情。你想用兒女私情困住他,卻是想錯了。”
蒹葭小公主抹了一下臉,梨花帶雨,“不管如何。總要試試,雙管齊下,纔是正理。我有一種直覺,如果我不嫁給他,他一定會與我們爲敵。”
“胡鬧!”
燃燈教主擺擺手,“你有這個心便是了。我還沒死,輪不到你做主。帝燭,你帶小妹下去休息。帝澤,你去把林荒叫來。”
蒹葭小公主擦乾淨臉上的淚水,“不用。我去換身衣服,等下就過來。父親,你不讓我嫁給林荒,只不過是擔心女兒不幸福。如果我和他兩情相悅,還請父親不要再阻止了。”
燃燈教主不說話,帝澤對着帝燭使了個眼色,帝燭當下苦笑着帶着蒹葭小公主離開,“你今天不該說這些話。”
“嗯。我衝動了。我應該等自己愛上林荒,而林荒也愛上我的時候,再提此事。”蒹葭小公主輕聲道,語氣堅定。
“你都恨不得要殺他,又怎會愛上他。”帝燭苦笑道。
“你不懂女子。恨一個人很簡單,愛一個人也很簡單。此前我擔心他會成爲我們的敵人,所以我想殺了他。而現在,我有不得不愛他的理由,所以,我一定會愛上他,以最快的速度。”
蒹葭小公主語氣輕輕,但如此的堅定,以至於將這一切都聽在耳裡的燃燈教主,忍不住悵然嘆息一聲,“她與她母親,真像。”
“小妹自然是像極了母親。否則父親你也不會用母親的名字爲小妹取名。”帝澤輕輕開口道。
“是啊。你母親看到蒹葭,一定會很高興。”
燃燈教主笑了起來,目光之中有幾分柔情閃過,隨後擺擺手,“不說這些了。你去把林荒叫來吧。他是最後一位未來之主,也是最被期待的最後一人。明主如果不想壞了自己的大局,那借助林荒之手,我們一定可以破了這局,讓你母親重新復活,我們一家團聚。到時候,不管明主他們想要做什麼,至少,我們還可以享受一萬年平靜。”
帝澤點點頭,“好,我這就去。不過小妹的提議。”
“沒用的。”燃燈教主搖搖頭,“有些話我不可說,不可言。但你只要知道,身爲未來之主,那這未來,從來都不在他們手中。”
帝澤沉默一下,轉身離開的瞬間,忽然問道,“父親,你有後悔過麼?本來,你應該不在局中,可享永生。”
燃燈教主聲音淡淡,“你母親,未曾後悔。我,又何曾後悔!只是,覺悟得遲了一些,讓你母親,受了那麼苦。那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帝澤不說話了,大步邁出。
過了三刻鐘,帝澤的身影再次出現,身後跟着林荒。
“又見面了。”
燃燈教主看了林荒一眼,此刻威嚴滔滔,面無表情,伸手一指,一個蒲團落在林荒身前。
林荒微微頜首,也不客氣,盤膝坐在蒲團前,“上次多謝教主出手助我渡過第二變。”
“無妨。便是沒有我出手,十年之內,你也可以明悟這一點,渡過第二變。畢竟,有人已經給了你希望。”
燃燈教主語氣清淡,“我知道你與蠻人瓜葛頗深。他們給了你希望,你便要還他們希望。你曾經有三門神術傳下,你若有心,我炎神教治下,儘可傳遍神術。我只要信仰,不要其他。”
“信仰有毒。”
林荒微微頜首,目光清澈,“教主若真有心,那復活炎神之後,可否斬去信仰,還他們自由。”
“那是自然。香火有毒,我比你更加清楚。”
燃燈教主聲音很輕,眼神有些空洞。
“如此最好。”林荒微微頜首,語氣變得輕鬆起來,“教主一諾,自然不會誑我。看來我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林荒鬆了口氣,心中對炎神教的認同感更高,畢竟他可沒有自信能說服蠻神放棄信仰。
“既然我們道已同,還請教主教我,何謂未來之主?”
林荒目光一寒,直接問出此刻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問題。
“明主要合道,天庭不可缺神主,自然需要未來之主,坐鎮天庭,執掌諸神衆生。不過,未來之主不止你一人。”燃燈教主緩緩開口道,面無表情。
林荒在他臉上看不出真假,只是再次道:“只是這樣?”
“不錯。”
燃燈教主微微頜首,有些事情,他不能說,不可說。
林荒忽然大笑起來,目光冰寒,“姑且就當是如此好了。那教主也是未來之主了?你我,豈不是要爲了高高在上的神主之位,戰過一場?”
“那不是我的道。否則,你沒有機會。”燃燈教主聲音極爲平靜。
林荒仔細的看了看燃燈教主,正襟危坐,神情變得肅然,鄭重,深深對着燃燈教主打了一個稽首,“還請教,何謂道!”
燃燈教主神情肅穆,微微頜首,“問道,便是問心。你有至誠之心,便有至誠之道。道者,癡也!”
“這可是道?”
林荒攤開手掌,掌中厚重如大地一般,玄黃光澤流轉,壓蓋天穹,這是大地之道。
“是。也不是。”
燃燈教主淡淡道。
“何解?!”
林荒坐直了身體,肅然開口。
“是他人之道,不是你之道。”
林荒目光淡淡,反手一變,一縷風起,在掌中變換不定,隱約可以看到無盡未來變化,正如此風一般,捉摸不定。
“這可是道?”
“是。也不是。”
燃燈教主的話,讓林荒迷惑了,“何解?”
“未有至誠之心,何來至誠之道。朝聞道,夕可死。你能爲這風而生,而死麼?不能,所以哪怕有了你的意念加持,但也只是法,不是道!”
“要問道,只問心。”
林荒眉頭皺起,伸手一點,六道輪迴在掌中一閃而過,聲音變得冰寒,“這可是道?”
“你還是不懂!道只問心,不問法!你便是有千般術法,萬般神通,沒有那一腔執念,不悔信念,便是不知道!”
“如此說來,這世間,有誰知道!”
林荒冷笑一聲,不信燃燈教主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