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晚宴其實就是一次另類的小型的軍事會議,自史存道以下,席間都是洪烈軍中的高級將領,作陪的文官也只有信州太守一人,若在平時絕對是主角,可此時此刻夾在一堆熱烈討論軍情的大將們中間連半句嘴也插不上,吃到中途找了個藉口告退了。
因爲戰事緊迫,席上既沒酒也沒什麼助興的節目,將軍們聚在一起說得最多的還是如何禦敵守城,傳令兵川流不息,中軍30萬人馬都駐紮在信州,幾乎把一個城市變成了兵城,這些人的吃穿用度訓練駐防事無鉅細全得史存道操心,一頓飯也沒有片刻安心。
我廝殺了一夜身心俱疲,吃了兩口飯便向衆將告辭,這些人裡除了史存道就是我軍銜最高,衆人站起要送,我忙擺手道:“你們忙,別管我。”
就在這時城外傳來急報,說澹臺朗80萬大軍已經在城下10裡外紮營,秦義武和吳司中兩路人馬也分赴厲州和撫州,看架勢不日即將攻城。
這一情報立刻引起軒然大波,有人怒道:“黑吉斯逼人太甚,難道竟真將我輩視若無物嗎?”
史存道揮揮手,平靜道:“黑吉斯步步緊逼也在情理之中,人家200萬人馬可不是來給我們開眼界的,列位何必憤慨?當務之急是要頂得住對方的第一波進攻,他們進攻如此急率,必是補給出了問題,我們只要拖住他們,黑吉斯國內不堪重負必然會退兵。”他轉頭問李戩:“防守用的物資準備得怎樣?”
李戩絲毫不遲疑道:“足可供三年之用。”
史存道滿意地點點頭,對衆將道:“不用三年,最多一年半載黑吉斯就吃不消了,咱們坐擁城牆之利又有舉國之兵,諸位可有信心?”
座中一員老將起身道:“元帥,信州堅固自不待言,末將擔心的是厲州和撫州……”
史存道道:“這個我也想過,上一次對黑作戰厲撫二州之所以城破是因爲當時黑吉斯不宣而戰,這兩個州總計兵力不過寥寥數萬這纔不敵,現下不比當初,左右軍分屯兩州,我們以守待攻,再若有失,是誰的責任誰就得給老夫一個交代!”
我聽他們談起了軍情,打個哈欠道:“爺爺,我先撤了,你們慢聊,等商量出結果來……也不用告訴我。”
史存道:“……”
當下李戩安排人領着我就在刺史府住下,既然到了本家的地頭,也不用擔心沒人侍候,張世磊等人便各到軍營中休息。
我這一覺從晚上直睡到第二天晌午,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居然也沒人來喊我。
我再一睜眼精力已經完全恢復,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我下了牀想去找點吃的,剛一推門就見張世磊在院子裡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低着頭快步走來走去,我納悶道:“你在這幹什麼?”
張世磊一見頓時搓手道:“五少爺你可算醒了,元帥吩咐過,除非你自己醒,否則誰也不許來騷擾。”他說着把一盤烙餅連帶葷素四樣菜色端給我,“餓了吧,先吃飯。”
我接過來一陣狼吞虎嚥,隨即看看他道:“你在這等了我一天不個光是爲了給我送飯吧?我爺爺和李刺史他們呢?”
張世磊雙拳互擰道:“都在城上。”
我哦了一聲,又低頭猛吃,張世磊就站在我邊上,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飯菜,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我快點吃完,我又擡起頭道:“他們去城頭上幹什麼?黑吉斯不是還沒開始攻城嗎?”
“今天早上已經開始了!”張世磊抑制不住情緒的波動,用低低的聲音跟我說,“我本來想告訴五少爺的,可是又不敢,所以等到現在。”
我驚訝道:“這麼快?”
“是呀,只不過雙方還沒正式接仗,黑吉斯一直在做準備,想來現在也該動手了。”
我把碗裡的菜往烙餅裡一卷,拔腿就跑:“那咱們快去,決不能缺席第一戰。”
張世磊興奮道:“卑職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分別上馬,其他親兵都在刺史府門口等着,我們兩下一匯合,立刻快馬向城門趕去,我就見這一路之上到處有士兵巡邏,也有專門負責宣傳的人在地勢空闊的地方宣講太守和元帥的話以求穩定民心,一些精壯男子組成了擔架隊、運輸隊以備不時之需,不過看來信州百姓對此早已熟悉,一切井然有序,就連婦女兒童也都忙着裁布條、熬藥,一時信州城內人人不得空閒,戰前氣氛緊張而壓抑。
我亮明身份一路暢通來到城腳下,上了城牆,史存道和李戩正站在風中往城外指指點點,士兵們已經是弓上弦刀出鞘,無數民夫把成捆的箭弩滾石運上城頭。
我和兩個老頭打了招呼,順着他們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對面城下兩箭之地外,黑吉斯軍像蟻羣一樣緩緩而動,但始終並不前進,而是不斷合數萬人之力把一些巨型的攻城器械傳遞到陣前,看來還在做準備。除了城頭對面,黑吉斯軍兩翼也已延伸到信州城城牆兩邊,城下視線可及之處密密麻麻都是各種高聳入雲的攻城工具,說是一片枝椏橫生的森林絲毫不爲過。
我們正在看時,對面陣裡冷丁拋出不計其數的巨石來,這些石頭大的如坐墩相仿,小的也有西瓜大小,由上千臺投石機拋上天空,划着弧線落向信州城頭,史存道大喝一聲:“注意隱蔽!”
不用他說士兵們自然也知道躲閃,那些石頭巨大,又是拋物線,隔着將近300米的距離落下來,說實話人要想躲開並不難,而且石塊就算砸在城牆上也構不成多大的損壞,所以投石機這種東西看似威力無窮,然而在實戰中用的並不多,以至於後來慢慢退出了兵器舞臺,於是我就想不通了,黑吉斯怎麼會想起來用它,我們既不是蠢豬也沒偷他們的鳥蛋……但是我錯了,我錯誤地忽略了數量起到的作用,一兩塊石頭或許不足爲畏,當無數石頭滿天繁星一樣鋪下來的時候,人實在不知道該躲哪塊,而且有時候就算你知道該往哪躲,你要往那邊去,你身邊的人剛好要往這邊來,兩廂一擠結果都被砸個正着。
這一陣石頭雨給城牆上的守軍帶來了不小的騷亂,一但被這玩意砸中,只亡不傷,用盾牌和刀劍抵擋都是徒然,所以洪烈軍損失雖然不大,但是人人自危,這也許正是黑吉斯的目的——打壓敵方勢頭以壯自己聲威,從這個角度上說,再也沒有比用成千上萬大石頭蛋子鋪天蓋地砸過來更給力的了。
第一波石頭攻擊結束,黑吉斯士兵們開始往投石機的皮囊裡搬運新的彈藥,接着第二波石擊又到,兩軍相距本來甚遠,但地勢平坦,上千臺投石機一起發動,木軸轉動的吱呀聲直刺人耳膜。
我隨士兵們躲在雉堞下面,就聽石頭不斷砸在牆壁外側的聲音,碎屑石粉崩濺,眼睛都睜不開,張世磊半蹲在我身邊,大聲道:“五少爺,怎麼辦?”
“低頭!”
張世磊無語道:“除了這個呢?”
我背靠城牆道:“等着。”據我觀察,那些投過來的石頭都是經過打磨的,也就是說對方“彈藥”並不會太充足,他們肯定不會以爲僅憑這幾波石頭彈就能拿下一座城池,所以我倒想看看黑吉斯接着要出什麼幺蛾子。
我順着雉堞垛口向外張望,對面果然有了動靜,黑吉斯士兵12人一組,肩扛着粗大的攻城梯開始向城牆緩緩進發,乍一看像無數長了腿的等號在移動,投石機集中開火顯然是爲了掩護這些士兵突進。
史存道冷笑道:“澹臺朗善於攻城,從其攜帶器械就可見一斑,就算他帶的都是各部零件,一夜之間竟能組出這麼多也難能可貴了,咱們可得小心應付,別第一天就丟了人。”他對傳令官道,“叫弓箭手準備,聞鼓爲號進行還擊。”
這時我就聽城下發出“嗬嗬”的喊聲,像是很多人同時在喊號子那種動靜,我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就見黑吉斯的軍陣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幾百個體積巨大的龐然大物,這些東西高近有三丈,厚有三米左右,外表是厚木板搭建,中間大概有柱子支撐,完整地看去是一個直角梯形,黑吉斯士兵每100人爲一隊,後面有人推前面有人拉,側面的人則不住彎腰從這個怪物下面搬出滾木再墊到前面,原來這東西過於笨重根本無法裝上輪子,士兵們便用滾木代替,這些人把持着這個大傢伙緩緩向城頭進發,我忍不住問史存道:“爺爺,那是什麼東西?”
史存道道:“那是黑吉斯發明的攻城塔。”
“攻城塔?”
“沒錯,你看那傢伙,一頭是方另一面有個大斜坡,它和咱們城牆等高,敵軍只需把方頭那面支住牆角,另一面那個斜坡上造有臺階,他們就能像走樓梯一樣衝上城頭。”
我再看看這所謂的攻城塔,也頓時恍然,原來這就是一截巨大的可以活動的樓梯,之所以造成直角梯形就是爲了穩固,這玩意往城頭上一堵,既撬不開也搬不動,倒是個大麻煩,黑吉斯爲了攻城造出這種稀奇東西,真可謂是苦心孤詣啊。
這是昨天晚上那章。今天再發一個大章。攻城塔這種東西老花只在電影裡見過,不過這玩意實際製造起來難度肯定很大,技術材料力學理論支持在古代都很難達到,造個小點的只能架在遊樂場牆上逃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