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走的是皇宮的東門,過了護城河前面一片空地上停着十幾輛民用的馬車,我倆剛一露面就被一羣車伕圍在中間,車伕們爭相叫道:“二位去哪,坐我車吧。”“坐我的坐我的,我的便宜。”“我這可是軟包,您一坐就知道了。”敢情這皇宮就跟民辦大學似的,門口停着一堆載客的三蹦子,看來但凡有私事出宮的宮女太監都得先坐車進城。
我就近問一個上了歲數的老車伕:“我們倆要找吃飯的地方,你們這哪最有名?”
老頭趕緊把我們讓進車裡:“那當然是去玄武大街,二位坐好,馬上就到。”其他車伕見主顧被拉走,都悻悻地散了。
老車伕揮鞭趕動馬車,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道:“小的在這侍候人也有幾個年頭了,二位看着面生,是新進宮的吧?”
“嗯,昨天才來。”
老車伕微微搖頭嘆息道:“這麼說來您二位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怎麼?”
老車伕奇怪地回頭道:“宮裡出了變故,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你是說兩個劍神的事兒嗎?”
老車伕壓低聲音道:“可不是麼?聽說除了女兒國的蘇競,還有一個叫史迪載,這人身高在五丈開外,嘴一張就能把人吸進去,建極殿外的銅獅子都被他吃進肚子裡去了,最後就屙出兩個銅疙瘩來。”
蘇競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我滿臉黑線道:“這史迪載胃還真好,話說你信嗎?”
老車伕道:“我纔不信呢,他要真有那麼高,我站在皇宮外面不是就看見他了?”
我跟蘇競說:“看見沒,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智慧——你這都是從哪聽說的呀?”
老車伕洋洋自得道:“這皇城裡宮女太監加上侍衛兩三萬人,哪天不得有十幾二十幾個外出的,除了有身份的大太監,其他人還不都是坐我們的車,要說消息靈通,可沒人比得上我們。”
蘇競問他:“知道皇宮出事了你還敢在這拉客?”
老車伕一笑道:“哪出事我們也得吃飯呀,咱就是亂世小民,也犯不上茶飯不思,再說兩位劍神是什麼身份,難不成還跟我們過不去。”
我一挑大拇指道:“說得好。”
不大會工夫馬車行至一條繁華的大街上,老車伕用手一指:“二位上眼,這就是玄武大街了,以後凡是您吃飯置辦東西來這準沒錯。”
我下車一看就見寬敞的街道上兩邊都是商鋪,布莊當鋪飯店茶館應有盡有,街邊的小攤上時鮮水果各式小玩意琳琅滿目,叫賣聲此起彼伏,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我感慨道:“這世界少了誰都照樣轉,你能看出他們的皇帝跑了嗎?”
蘇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不定沒有皇帝對黑吉斯的人民來說反倒是好事。”
我表情嚴肅道:“我想到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那是什麼?”
“其實你並不是真想吃餛飩,對嗎?”我這麼說是因爲我看見了光這條街上賣小吃的就不下十幾家,很多看着就新鮮,我說,“到一個地方不吃小吃,如入寶山而空回,衝啊。”
於是在我的號召下,我們在這個攤上吃兩串兒羊肉串兒,那個攤上吃塊甜糕,等我們逛到中間的時候我們兩個已經看不見自己的腳尖了……
我愜意地拍拍肚子道:“以後我會時常懷念在黑吉斯的這段歲月的。”此刻我們正好漫步到一間大商鋪前,上百平的地方擺的全是各式傢俱,從桌椅板凳到櫃子妝臺應有盡有,我意外道:“喲,傢俱城。”我們剛一在門口停留,店裡立刻迎出一個夥計來,滿臉賠笑道:“二位添置傢俱?”
我隨口道:“你們這有牀嗎?”
“有有有,這邊請。”夥計把我們領在幾張樣式各異的牀前,打量打量我們,口氣曖昧道:“兩位這是新婚要選傢俱麼?”
我嗯了一聲,一本正經道:“家裡的牀不結實,塌了。”
夥計立刻滿臉崇拜地看着我:“那您來我們這算找對地方了,我們這的牀是出了名的又大又結實!”說着還討好地朝蘇競笑笑,蘇競知道我又在耍寶,無奈地把頭調過一邊。
我選了一張雕花大牀,說:“這張就不錯。”
夥計道:“好眼光,一看就是識貨的人,這是正經黃花梨的。”
本來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結果圍着這牀饒了兩圈還真有點動心,修心苑那張牀又小又矮,還蔫頭耷腦地一副棄婦樣——這倒可以理解,冷宮的牀嘛,我們這一待也不知要多久,牀不舒服可是大問題!
我問夥計:“有優惠嗎?”
“這個自然,您是頭回光顧我們店,25兩銀子算您20兩。”
蘇競跟我耳語道:“20兩銀子可買不到黃花梨。”
“管它呢,只要舒服就行唄。”我問夥計,“管送嗎?”
“貴府遠近?”
我說:“我們現在住在皇宮裡。”
夥計嚇了一跳:“您可別開這種玩笑,宮裡規矩咱多少也懂,管衣服被褥的有尚衣監,就算新舊更迭也是有固定制式的,哪有自己往皇宮裡倒騰的?”
“這你別管。”我抓了一把銀子塞在他手裡道,“這些銀子都給你,你把東西送到了找姓張的侍衛頭,就說是往修心苑送的,他自然就會放你進去。”
夥計猶豫道:“這……送不到地方小店可概不負責。”
我說:“他們要不讓你進銀子白歸你們。”
夥計這才道:“那小人只有遵命了。”
我和蘇競又在玄武大街逛了一圈這纔回轉,剛到皇宮門口就見傢俱店的夥計趕着馬車停在一邊,正伸着脖子張望,皇宮門前亂哄哄地簇擁着一大羣人,年紀有老有少,大多都是武人打扮,背槍的拿棍的不一而足,侍衛們則各拔刀劍堵在門口,神情緊張。雙方似乎起了爭執。
我一拍夥計:“東西怎麼還沒送進去?”
夥計一見是我苦着臉道:“看這架勢誰敢上前啊?”
“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看樣那幫練武的好像要進皇宮找什麼人。”說到這夥計嘖嘖稱奇道,“今兒也怪了,平時誰有這麼大膽子?”
我也抱着看戲的心情往前擠了擠,那幫武人大概有一百多號,最頭前的一個大漢年紀不大,滿臉絡腮鬍子,扎着板兒帶戴着護腕,一巴掌寬護心毛,咋咋呼呼道:“我們要找蘇競和史迪載,快放我們進去!”
侍衛隊長滿臉怒色道:“皇宮禁地豈容你們亂闖,快快散開,否則一律拿下問罪!”
那大漢道:“誰不知道皇宮已經被兩個劍神佔了,你們這些看家護院的沒用跟我們耍什麼威風?”
隊長氣得渾身發抖,正要發作,冷丁看見了我,無可奈何地一指:“你們要找的人在那。”
那一百多號人的眼光頓時都集中到了我身上,然後呼啦一下把我和蘇競圍了起來,那大漢惡聲惡氣道:“你就是史迪載?”我剛一點頭就聽我身後哎喲一聲,那傢俱店的夥計從馬車上摔了下來……
那大漢又看看蘇競:“那麼你就是蘇競?”
蘇競淡然道:“各位找我們有事嗎?”
那大漢氣咻咻道:“廢話,你們侵佔皇城,是把我們黑吉斯武林豪傑視若無物嗎?”
蘇競道:“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我要和你比武,你要輸了給我乖乖滾出黑吉斯,我若輸了,把項上人頭奉上!”說着擼胳膊挽袖子來個馬步蹲襠,又哈哈嘿嘿地叫喚了幾聲以壯聲威,其餘人遠遠退開,讓出一個圈子來,跟着吶喊叫好。
蘇競一看這架勢哭笑不得道:“我要你腦袋有什麼用?”她這麼說倒沒有瞧不起大漢的意思,蘇競成名已久,平時就算印證武功給她搭架子的也都是超凡入聖的頂尖高手,心態早已寵辱不驚,日常生活中有人無意中得罪了她她也只是一笑置之,你讓她和一個大漢當衆耍把戲一樣比武過招,這未免太荒誕不羈。
那大漢卻受了侮辱一樣喝道:“你是說我必輸無疑嗎?”他身後那羣武人立刻叫囂起來,這幫人個個滿臉橫肉,穿的花裡胡哨,用的兵器更是千奇百怪,恨不得讓人一看就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分明是江湖上三流開外的貨色,不過倒有顆愛國的心,一言以蔽之,這是幫2B憤青,那年月如果有搖滾和微博,他們中可能還會出幾個人才,可一旦粘上你就不會比鞋底子上的口香糖好對付。
蘇競見不出手是不行了,耐着性子道:“請問你們是打算挨個上呢還是派一個人代表?”
大漢豪氣干雲地一擺手:“你是怕我們用車輪戰術嗎?把我們也瞧得忒小了,我一個人就能代表!”
蘇競道:“你們同意嗎?”
憤青們七嘴八舌道:“同意。”那大漢未必是他們中武功最高的,不過他既然肯拋頭露面衆人也就抱着觀望的心態打算看看再說,況且這羣人武功也差不了多少,之所以異想天開大多是起鬨架秧子,恐怕很多人的真正目的還在於看看劍神長什麼樣也就罷了。以後吹牛也好有個憑仗。
蘇競道:“那你動手吧。”
那大漢閉目養神,運了半天氣,猛然大喝一聲撲了上來,蘇競站在原地不動,只有袖子微微一拂,那大漢就像無形之中被人狠命在後腦勺上拍了一把,噗通一聲整張臉都栽進了土裡,蘇競行若無事道:“承讓了。”
那大漢也真皮實,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暴怒道:“誰在背後暗算老子?不知道老子在和人決鬥嗎?”見衆人目光異樣,又看看蘇競,這才明白自己出醜了,不禁癡呆呆問:“爲什麼我沒見你動我卻朝前跌到了。”
蘇競微微一笑道:“因爲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啥弱點?”
蘇競見他傻得可愛,忍俊不禁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大漢不依不饒道:“你就告訴我唄。”
蘇競在那邊和人“比武”,我一直在打量我剛買那張牀,這東西長寬各兩米多,傻大憨粗,我在犯愁怎麼把它弄進去,侍衛們肯定是靠不上,這會我靈機一動跟那大漢說:“你先幫我把牀搬進去。”
“搬進去就能告訴我嗎?”
“先搬。”
結果這貨還真是個實心眼,答應一聲背起大牀就走,我趕緊在前面給領路:“誒勞駕讓一讓——前頭左拐,別走錯了。”
侍衛們看了一場十足的鬧劇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紛紛呵斥那些江湖豪傑們:“散了散了啊。”
給我送牀的夥計兩眼發傻地看着我,小心翼翼道:“你真是劍神史迪載?”
我警惕道:“你想幹什麼,咱們可是已經錢貨兩清了!”很多商家就這點不好,看你大小是個名人就想訛你一筆。
夥計興奮道:“這錢還給你,不過我們能在招牌上寫你之所以成爲劍神是因爲睡了我們的牀嗎?”
我陰着臉道:“不能,你們這不是欺騙消費者嗎?”
大漢揹着牀汗流滿面地叫道:“喂,前面朝哪走?”
……
等大漢把牀搬到修心苑放好,他汗也顧不上擦就迫不及待問蘇競:“你說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現在該告訴我了吧?”
蘇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你現在是什麼級別?”
大漢老老實實道:“劍生。”
“不錯,據我猜測你的老師應該最多比你高一個級別。”
提到師父,大漢滿臉恭敬道:“正是,我師父他老人家是劍士橙段,鄉里比武可是拿到過第二的。”
我趕緊憋笑把頭轉向一邊……
蘇競也輕笑道:“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傷心,看在你愛武成性的份上我就直說了吧,修爲級別不論,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學到的武功套路全是花架子,換一個師父吧。”
大漢聽完果然露出了悲傷和失望的表情,接着又滿懷期望道:“那這麼說我的天賦還可以?”
蘇競實話實說道:“一般,不過還有提升的可能。”
我忙安慰他道:“沒事兒,天賦是浮雲,說不定哪天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主角光環上身……呃,不過你年紀稍微大了點,形象也偏龍套甲。”
大漢想了一會,表情堅定,雙拳緊握道:“好,我這就去遍訪名師,10年後我再來找你!”
蘇競道:“那就不送了。”
我說:“吃了飯再走吧?”
大漢不搭理我,正色對蘇競道:“好,請蘇劍神謹記我們的10年之期,咱們就此別過!”說完這貨就躊躇滿志地走了。
我問蘇競:“照他這個水平,10年之後能和你過幾招?”
蘇競卻沒有正面回答,喃喃道:“10年……如果他勤學苦練,或許能在黑吉斯軍中做一個小頭領,不過我希望那時候天下已經太平。”
然後吧,大漢就真的遍訪名師去了,掉懸崖遇白鬍子大爺,進山洞吃萬年鍾乳,學成蓋世神功,那時候蘇競和龍洋洋已經成婚多年,二人心魔入侵失了本性,在江湖上飛揚跋扈,大漢除暴安良,無奈終究功虧一簣,不過龍小競mm(龍蘇二人之女)卻對大漢一見鍾情,不但委身於他,還偷了蘇競的秘籍相送,大漢在第45個年頭終於打敗了蘇競,是年大漢88歲,本書後半段故事就叫《帝國危機,大爺的反攻》。此爲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