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窄的和室內，初夏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間或幾絲炙熱的金光射入牆壁，而相對跪坐的德川家光和保科正之卻良久無語，體弱多病的家光額頭還泛着屢屢汗珠......
他也不擦拭，而是任由其順着脖頸滑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家光的一個小幸輕輕敲響了低矮的房門。
“公方大人，水戶老中來了！”
家光這才與弟弟對視一眼，才用異樣的眼光對着那小幸道：
“嗯，叫他過來吧......”
水戶老中就是御三家之水戶藩的初代藩主德川賴房，乃是德川家康的十一子，也就是家光的叔叔；不多時，德川賴房就被那個名小幸領到了和室門前。
來者便是一個五短身材、面露褐色一臉堅毅且37歲的德川賴房啦，在小幸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他就畢恭畢敬地向家光施禮道：
“拜見公方！”
德川家的明君自然是非常滿意的，這位與其老子德川忠秀在位時，就已經參與德川家的政治了，是以有着無比的威望。
否則，家光怎麼可能在歷史上完成那麼多對德川家統治有力的改革？其中最爲矚目的則是在日本遍地是大名（包括外樣）、武士、浪士的情況下，將幕府治下的日本變成了一個嚴密的閉關鎖國。
這樣的能力，就是家康公再世，也大致如此了吧？
“不必多禮，進來說話吧！”
德川賴房也不矯情，將身子緩緩移進了和室，在家光右側的榻榻米上跪坐下去，順便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保科正之。
發現他只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就在他剛剛想開口的時候，就聽見家光沉聲道：
“京都的朝廷怎麼說？”
這話當然是給德川賴房說的，因爲後者剛剛從京都回來，是代表德川幕府向京都的朝廷施加壓力，更是不惜裁減天皇及公卿用度.......
“哎，上皇（後水尾太上天皇）和公卿們不肯鬆口，認爲這是有損天皇家顏面的事情，而且他們還擔心......擔心，明國皇帝要挾明正天皇......以此征服日本......”
他說到這裡不免就有點臉色鐵青，而且還偷偷瞄了一眼兩人，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於是繼續道：
“上皇還認爲如果明國皇帝有這樣的企圖的話，那麼天皇家就是整個日本的罪人了，也不想德川幕府家受到牽連.......”
“哼！”聽到這話德川家光終於發出了冷哼，雙眸中閃現着玩味的神情，一串額頭的汗珠恰巧順着眼角間的縫隙落到了他癟扁的鼻樑上，不過他卻絲毫不在意。
“一羣蛀蟲而已，豈敢欺我？八嘎！”
“公方......”
就在德川賴房剛想說這是大不敬的時候，家光卻又冷笑着擺了擺手，將目光投向了保科正之，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意見。
果然不多時，保科正之這才緩緩擡起頭，目光似乎非常堅毅，環視二人後，才淡淡道：
“公方大人，您確定德川家與明國朱氏的合作不是與虎謀皮？”
家光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當他扭頭看向德川賴房的時候，與後者期待的目光不相而合，他索性笑道：
“呵呵，當然是與虎謀皮啦，不過能謀到什麼程度，能爲我德川家爭取多少利益，這就要看我們這些武家棟樑了......
而且根據明子的彙報，大明皇帝對於我們日本五六十萬武士而感到頭疼，這就是說他壓根不會將日本這個沉重的包袱壓在大明的身上......”
他說到這裡莞爾一笑，似乎有些篤定地道：
“即便是明國皇帝存着什麼吞併日本的心思，那也要看看數十萬會提刀砍人的武士答不答應.......”
實際上，此時的日本武士並沒有後世某些太監想得那麼“忠君愛國”，畢竟還沒有明治維新嘛，所以沒有造神洗腦的日本武士和沒有近代民族國家洗腦的日本武士，壓根沒有多少愛國之心。
大明世廟的倭寇是怎麼來的？還不是一些失地武士變成了浪士，衣食無落的他們不還是投到了大明朝的海商、海盜窩裡？成爲了大明海盜和海商的打手？
而眼下雖然是德川治世下、並且還有家光這樣的明君的日本，但是依舊有幾十萬失地的浪士，他們幾乎個個一貧如洗......
在他們心目中，早就對於那些被招募到大明的武士羨慕的不行，可是名額終究是有限的，不可能人人都會被幕府徵兆。
而且一旦有仗可打，就意味着升官發財......這纔是失地武士甚至是下層藩士的理想啊，誰丫吃飽了管什麼大明入侵？
只要大明爸爸不擋着俺們這些堂堂武士打仗、升官、發財......
保科正之已經知道，這位幕府一言九鼎的公方是鐵了心跟隨大明.......實際上，他也知道，家光的身體不好，之前的孩子生下來沒有多久，就早早夭折了，所以作爲一個明君，如何給德川家的子孫找一個可靠的後臺纔是最要緊的。
只要他一死，德川家的利益總會有個保障的，而且他似乎還在考慮，將明子作爲將要出生的“竹千代”的養母——當然如果是個男孩的話。
“既然公方依然有了決斷，那麼我信濃國高遠藩（此時還沒有轉封會津藩）上下勢必誓死追隨公方大人。”
他的話剛剛說完，就把目光投向了德川賴房，後者也連忙點頭道：
“我水戶藩亦誓死追隨公方！”
“吆西！”
家光大喜，另外幾個親藩早已經被自己說服了，還有那個小狐狸的島津光久似乎也默許了——畢竟薩摩藩的命門都被大明和幕府捏着......
“那麼，就以幕府徵夷大將軍的名義，召集家臣吧！”
這是要？
保科正之和德川賴房不由得相視一眼，保科正之驚訝道：
“公方這是要提兵上洛？”
家光不假思索便重重點了點，可是卻把德川賴房給嚇壞了——這可是大逆不道，是謀反啊，那些早就圖謀不軌的大名還有那些失地武士不得高興壞了？
“公方，此事就沒有再回旋的餘地了嘛？一旦德川家走上這條路，那可就沒有回頭了，而且一旦明國......”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怕大明皇帝言而無信，到時候幕府就要面對日本所有除“親藩”以外的大名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