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對蕭韃裡這個女人有着一種莫名的恐懼,上一次如果不是耶律縷伶最後放了他,他就算是栽在這個女人的手裡了。
蕭韃裡的可怕之處在於她能爲了她追求的目標犧牲一切,她的尊嚴,她的身份,還有她的身體。只要她能利用的,她絕對都能捨得。這一點陳元做不到。
他這次走的是官道,雖然沒有宋朝使者的身份,可是相應的出國手續卻是齊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以販賣私鹽掩護身份的陳世美了,無論是大宋的邊軍還是遼國邊境的部隊,都沒有攔阻陳元的馬車,而且遼國也有很多陳元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這些人大多先一步爲他準備好食宿的問題。
再一次踏入燕京,陳元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座城市。
燕京這些年的發展也是相當的不錯,路邊的民居比自己上一次來要顯得高大了一些,那道路也寬闊了不少,從街上行人的臉色可以看出,遼興宗的改革是很有成效的,最起碼已經爲那些普通的百姓帶來了一定的好處。
耶律縷伶也是幾年沒有回來了,進入燕京城之後,那耶律念陳的眼睛從車簾裡往外面望去,看着這個在他腦海中印象已經很淡薄了的城市,尋找着那殘留的影像。
“娘,能看到舅舅麼?”他腦袋轉了過來,眼神中充滿了一種期待。
耶律念陳去大宋的時候只有兩三歲,那麼大的孩子離開幾年還能記得耶律洪基,可以看出耶律洪基對陳元這個孩子相當的不錯。
耶律縷伶摸了一下孩子的腦袋:“能的,念陳記住,舅舅現在是皇上了,見了舅舅之後要磕頭,知道了麼?”
耶律念陳點點頭,繼續張望着窗外。
陳元發覺耶律縷伶的手緊緊的握着,顯然心情有些緊張和激動。這種心情無法語言,可是卻能夠讓所有的人理解。陳元輕輕拉過她的手掌:“公主,還記得那個第一家麼?現在還在不在?”
耶律縷伶笑了一下:“想來是應該在的,那是百年老店了,是我們遼國接待國賓的地方。”
陳元也就是找個話題來說說,以便消除一下耶律縷伶的緊張情緒:“那是最好不過了,我們這次還住在哪裡。”
他們到達遼國皇宮的時候,耶律洪基早已經收到了消息。陳元本來以爲他會派一個大臣來安排自己,畢竟這一次自己並不是正式的宋朝使者,而他已經是遼國的皇帝了。
可是讓陳元意外的是,他居然親自在皇宮門口等着他們。幾年不見,耶律洪基長的越發魁梧了,那肩膀看上去比陳元要寬闊一些,嘴角留起了兩撇鬍子,乍看之下,已經沒有了當初那個坐在書房裡面眼睛無神眺望窗外的少年留下的任何影子。
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陳元愣了一下。
耶律洪基面帶笑容快步走了過來:“念陳!過來!”
耶律念陳有些惶恐,怯怯的想躲在耶律縷伶的身後,顯然這個舅舅和他記憶中的舅舅已經有了差別。
耶律縷伶趕忙行禮:“叩見皇上!念陳,快給舅舅磕頭。”
耶律念陳正待跪下,卻被大步走來耶律洪基一把抱了起來,他在耶律念陳的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念陳長大了,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還記得舅舅麼?”
耶律念陳點頭,剛纔的那點怯意也在耶律洪基的笑容下消散了:“記得,舅舅你怎麼留鬍子了?”
耶律洪基哈哈一笑,那笑聲已經充滿契丹男人的豪爽:“男人長大都要有鬍子的。”
他說道這裡看看陳元:“念陳,你爹對你和你娘好不好?”
陳元心中苦笑了一下,抱拳對耶律洪基行禮:“見過萬歲。萬歲請放心,陳世美就算良心喪盡,念陳也是我親生兒子。”
耶律洪基這才把孩子放下走了過來,盯着陳元看了一會:“世美,你知道父皇去世的時候說什麼?”
陳元微微搖頭。
耶律洪基把聲音放低:“父王說我和九哥都不能完成他的大業,說我不夠狠,說九哥太好戰。他說我們都不是你的對手,我們倆個加在一起都不行。”
陳元輕聲說道:“只要萬歲願意,我們可以避免戰爭。”
耶律洪基點頭:“對,可是我想和你試一下。有些事情,只有你去嘗試,你纔能有成功的機會。這句話是你當初對我說的,我一直記得。”
陳元微笑道:“人生如遊戲,既然萬歲有此雅興,在下理當奉陪纔是。”
耶律洪基笑了,他的笑容再也不是如當初那般的純潔,陳元在他的笑容背後讀懂的是野心,是抱負,是一個成年男人對自己發出的挑戰的信號。
耶律縷伶正準備說些什麼來緩解一下這兩個世界上自己最親的男人之間的關係的時候,耶律洪基卻開口說道:“這樣就好,大家都是老朋友,你這次能來我很高興,今天太后在皇宮準備了家宴,我們一家人先一起吃頓飯,說些家常話就可以了,如果世美有什麼公事的話,明天再做吧。”
就算自己不想面對蕭韃裡,可是這一趟來終究還是要見她的。
蕭韃裡這些年保養還是很好,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了,皮膚看上去沒有一點的鬆弛,只是細看之後,依然能從她眼角的皺紋看出歲月的痕跡。
陳元第一眼看到蕭韃裡的時候,有些尷尬,倒是那蕭韃裡灑脫的很,坐在那裡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耶律縷伶和陳元的見禮,顯得輕鬆親切。
這是一場真正的家宴,蕭韃裡坐在上首,一邊是耶律縷伶和陳元一家人,另一邊是耶律洪基和他現在的皇后,還有耶律洪基的兩個兒子。
酒席之上陳元和耶律洪基舉杯換盞,絲毫不談論國事。
耶律縷伶喝下兩杯之後忽然說道:“母后,父皇到底是什麼時候去世的?爲什麼秘不發喪?”
蕭韃裡把酒放下,先是看看陳元:“陳世美,你也非常想知道遼國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陳元側過身子,讓自己的樣子看上去恭敬一些:“假如太后不方便說的話,我可以迴避一下。”
蕭韃裡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異樣,嘆息一聲說道:“沒有什麼不方便的,這事情就算你不打聽,我也準備告訴你,有些事,還要請你幫忙。”
耶律縷伶的手輕輕的在桌下打了陳元一下:“母后放心,只要世美能做到,必然不會推辭的。”
陳元知道耶律縷伶的意思,當下點頭。
蕭韃裡嘆息一聲:“你父皇走的很突然,從馬上摔下來本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回到皇宮裡面,當天晚上就不行了,口鼻都開始不停的出血,雖然我們叫了最好的御醫,也沒有留住你父皇。我們也不想秘不發喪,只是當時如果不那麼做,恐怕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已經是耶律涅咕嚕了。”
看來秘不發喪確實是因爲那皇位的爭鬥,這場爭鬥的結果非常明顯,耶律洪基坐上了皇帝的位置,陳元估計蕭韃裡現在還沒有完全的控制局勢,因爲她剛纔說了,有些事情還需要自己幫她。
陳元現在的身份能幫蕭韃裡什麼?這幾乎不用猜想,蕭韃裡定然是希望能從大宋夠買一些軍備,以確保耶律洪基的軍隊在面對耶律宗元父子的南院府軍的時候有足夠的優勢。
真的是這樣麼?要真的是這樣,陳元不介意幫她這個忙。只是,自己這個丈母孃說出來的話,可信程度是非常低的。
蕭韃裡繼續說道:“那個時候你父親正準備讓耶律涅咕嚕統軍進入高麗作戰,南院的大軍全部在東京集結,當時如果你父皇駕崩的消息傳開,後果真的很難想象。”
耶律洪基繼續說道:“母后所言並非嚇人的,我帶兵回來之後發佈了父皇歸天的消息,可是耶律宗元父子卻帶兵回來,父皇剛剛下地,耶律宗元就去了南京,我登基的時候他們兩個都沒有來。”
陳元心中暗想,耶律宗元帶兵回來並不爲過,如果換作是自己,不說殺人了,最少要防着被別人幹掉纔是。
聽到這裡他對遼國的形勢有了一些瞭解。只是現在他拿不定的是這種情勢到底是真的發生了,還是蕭韃裡營造出來刻意給自己看的。或許可能都有,即是真實的發生了,蕭韃裡也確實想讓自己看到。
耶律縷伶點點頭:“母后,那父皇安葬在哪裡?”
蕭韃裡說道:“你父皇已經提前修好了自己的陵墓,在永興陵,明天讓皇上派人帶你們去看看吧。”
耶律縷伶的眼圈紅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晚飯吃過,耶律洪基讓人去安排他們住宿,蕭韃裡卻把耶律縷伶給留了下來,說是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她們娘倆了,想聚一聚。
陳元不相信蕭韃裡就是爲了想念耶律縷伶和耶律念陳才把他們留下來。這個女人心地非常狠的,當初爲了讓耶律洪基可以崛起,她明明知道自己和耶律縷伶的關係,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利用這種關係讓自己到最後都沒有察覺出來她的意圖。如果不是自己偷襲遼興宗的時候碰到了同樣被蕭韃裡玩弄在股掌的李元昊,那麼真的是輸在誰手裡陳元都不知道。
所以他不想讓耶律縷伶留在遼國的皇宮,可是他找不到拒絕蕭韃裡的理由和藉口。耶律縷伶的眼神望了過來,那神色明顯告訴陳元,她想留下。
耶律洪基說道:“陳世美,就讓念陳她們在皇宮住幾天吧,等你回大宋的時候,我會把人交給你的。”
他現在是遼國的皇上,這個金口開了,陳元當然要給他幾分面子,當下點頭:“那好吧,公主就留在這裡,我帶着屬下在客棧居住就可以了。”
耶律洪基說:“客棧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就在第一家。還是你上次住的那兩個房間。等一會我派人送你回去。”
飯也吃的差不多了,陳元覺得自己可以走的時候,正待起身告辭,卻不想那蕭韃裡先一步站了起來:“陳世美,你跟我到後面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單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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