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女人大多是因爲家裡快餓死人了,才被丈夫或公婆賣到這個地方來。用她們來換取其他的人的肉,讓家人可以多活一段時間。不是他們的家人心狠,這也是一種無奈。
更多的人選擇的是逃亡,党項人現在已經不是那種三國時期不受教化的羌人了,他們在大漢民族的薰陶下已經有了一些良知。是賣了妻子吃了孩子忠於李元昊,還是帶着妻子和孩子一起奔着那一線光明逃去,絕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了後者。
現在走在興慶府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党項街上的人口越來越少,有些家庭昨天還能看到人進人出,今天就是大門緊鎖了。
這意味着李元昊快完了,他離衆叛親離的日子已經不遠。
第二天,大家都去幫該忙的事情去了,司馬光跟着劉平去了軍營,陳元則帶着王安石在耀德城的周圍巡視那些逃難而來的党項難民。
耀德城真的就是現在党項人眼中的一片樂土,隨着冬天快要來臨,逃亡這裡的人是越來越多,耀德城早已經住不下了,有露宿在城外。當看見那些孩子的身軀在寒風中發抖的時候,看到那些成年人整天無所事事的在等着救濟或者那個部落來招兵的時候,陳元覺得讓這些人閒着是一種隱患。
人一閒着就會想一些東西,想的多了可能會出問題,比如他們很冷,想進城,比如他們吃不飽,想讓城裡給他們更多的事物。不能讓他們這麼想,必須找些他們願意做的事情來給他們做。
“介埔,這一個月之內估計衛幕家族是不會來人的,你幫我組織一下這裡的党項人,讓他們再把耀德城修大一點,幹活的給吃的,不幹活不給,你看怎麼樣?”
王安石不會拒絕任何陳元交給他的任務:“是,不過學生認爲,這個時候擴建城池,不光物資上面吃緊,其他的方面也多有不妥。”
陳元笑了:“我知道,我沒有打算現在擴建,先讓他們沿着老城搭建草屋,總比露宿街頭要好的多。”
王安石點頭:“大人仁慈,學生明白了。”
陳元忽然想到了那個牢裡的先生,不由說道:“我要在這裡建一條街道,用青石鋪設路面,要一丈半寬,路的兩邊,載滿柳樹。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定然是車來車往了,也許,真的會有一個小娘子挑着菜籃子在這裡賣菜…”
王安石被他說得詫異:“賣菜的小娘子?”
陳元忙的收起心神,微微笑了一下:“這件事情交給你來做,物資的調度你直接找我,儘量幫我省着一點,知道了麼?”
王安石一笑:“是。”
能有一項任務,在王安石看來就是自己有了一個表現的機會,他對此非常的興奮,心中暗暗想到,自己一定要在陳元面前先露一手漂亮的纔是。
他也確實展示了自己的才能,他的口才成功的說服了那些外面的党項流民,讓党項流民深刻的意識到,宋軍這樣做完全就是爲了他們着想。而王安石也卻是省着錢在花,不過是一萬多貫下去,四五天的時間,外面那一排排的草房就開始拔地而起。
包括陳元所說的那條用青石鋪的路面,都在慢慢的向前延伸。
王安石在這裡真的不錯,因爲他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爲大宋效力。但是司馬光就不行了,他也想爲大宋效力,可是他不想和這些武夫一起爲大宋效力。
他認爲,自己的這張嘴完全能抵擋十萬精兵劉平能夠打勝仗,可是如果在戰爭爆發的時候仁宗不是派出新軍迎戰,而是派他們士大夫出來,現在早就沒有戰爭了,更不會有眼前這些流民。
劉平一大早上就來敲司馬光的房門,司馬光還有些睡意朦朧,這天氣已經有些寒冷,真的不想從被窩裡面爬起來。
但是劉平始終在敲,他見自己不起來是不會讓對方停止的了,這才披上一件衣服起來。
房門打開,冷冷的寒風貫入屋內,讓司馬光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將軍有什麼事?”
劉平一抱拳:“監軍大人,士兵們要起來早練了,這紀律上面的事情歸你管,我帶部隊出去之後麻煩你巡查一下各個軍營,看有沒有偷懶不起來的。”
司馬光打了一個哈欠:“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查看。”
劉平點頭,帶着部隊去訓練去了,今天早上規定是十里路的負重跑。他根本不擔心司馬光會查到那些偷懶的士兵,應爲在自己這支隊伍裡面,基本上沒有這樣的人。
劉平只是盯着新來的樑懷吉,還有被陳元剛剛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白玉堂就行了。
不過司馬光這個人雖然有些缺點,可是他現在還是挺盡職的,更何況他真的想挑一些毛病出來。所以等到劉平剛走他就從被窩裡面爬了出來,記住劉平的話,去巡視整個軍營,看看有沒有偷懶的士兵。
沿着所有的帳篷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人影,司馬光心中暗道,劉平這武夫帶兵當真有些套路,這幾千人的隊伍這麼冷的天氣出來早練,居然沒有偷懶的,也算他做的不錯。
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時間還夠不夠自己補上一覺,這西疆的天氣太冷,一早上爬起來真讓人受不了
正在想着,他忽然看到一座營房的裡面好像有些火光,心中頓時詫異,走近一些居然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這讓正想着找個什麼事情來樹立一下自己權威的司馬光興奮不已:“好傢伙,總算逮住幾個偷懶的。”
他馬上小步走了過去,剛剛靠近那門房忽然聽到一聲大喝:“什麼人站住”
司馬光這時候要是當過兵就站住,因爲這聲音明顯是士兵發出的第一次警告。
可他聽到之後心中不以爲意:“還有放風的進去把你們逮住,然後上報朝廷,讓皇上也知道,他引以爲自豪的新軍都在幹什麼”
想到這裡他疾步往前衝了過去,但聽耳邊:“嗖”地一聲,小腿上忽然一陣劇痛,司馬光忍耐不住:“啊”
這還是人家手下留情的,若不是軍營裡面,士兵怕誤傷了自己兄弟,這一弩就奔着胸口去了
喊叫聲驚動了屋裡的人,只見那大門打開,一隊官兵衝了出來,一把把長槍指着地上的司馬光:“什麼人說話”
司馬光哪裡受過這樣的痛?而且宋軍的弩箭是帶着血槽的,他現在感覺到自己腿上的血快速的流淌着,心中很是恐懼,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喊郎中喊郎中來啊”
周圍的士兵沒有一個動的,知道那帶隊的軍官打着火把過來把他臉照亮,這才認出來:“哎呦,監軍大人,怎麼是您啊?”
司馬光滿頭大汗:“快喊郎中,不然我要死了”
那些士兵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闖了大禍了,幾個人忙的抱起司馬光擡到屋裡來,又有派人把隨軍的郎中喊來,最後那軍頭的目光落在放弩箭的那個士兵身上:“兄弟,哥哥保不住你了。”
那士兵已經臉色蒼白,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這可是監軍大人,能向皇上直接彙報並且監督將軍的
他腦袋裡都是漿糊一樣了,雖然天冷,可是背心都汗透了:“軍頭,我已經射腿了”
那軍頭一聲嘆息:“人家一條腿比你一條命精貴這樣吧,你趕快去找駙馬爺,說不定還有辦法,知道麼?”
那士兵彷彿是看見了一線光明:“好,我馬上就去”
司馬光的腿傷的不重,士兵說的對,他已經注意了,是選擇後面角度射進去的,只是射傷了司馬光的小腿肌肉。
而且宋軍的手弩穿透力很強,沒有留在體內。郎中來的也快,把那流血止住之後司馬光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卻無性命之憂。
陳元趕到的時候,司馬光躺在病牀上,胸口急劇的起伏着,看的出來,他很生氣
“陳大人這就是你們的新軍麼?偷懶不說了,我去盤查他們還傷人這事情我一定要面奏皇上,讓皇上知道你們的部隊都是一些什麼人”
陳元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屁股坐在司馬光的牀前,一把將他領子抓了起來:“你委屈了是麼?”
從他認識司馬光,從來沒有這樣的神色,這時候忽然間使出來,司馬光當真有些不太適應:“你,你,陳大人,下官說的沒有道理麼?”
陳元真想扇他兩巴掌,可最後還是忍住了,鬆開自己的手:“你有道理,你說你有什麼道理?你知道你去查的那個軍營是幹什麼的?”
司馬光愣了一下,他真的不知道。
陳元見他不說話,冷哼了一聲:“那是我們的輜重庫那些士兵不是在偷懶,他們是在看守輜重你靠近的時候人家就讓你停下,你還一聲不吭的往前衝,打你一條腿算是對你司馬大人客氣的了”
司馬光那蒼白的臉色在瞬息間變換着,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也知道輜重庫一般是不會讓外人靠近的,自己是監軍當然可以,但是當時夜色那麼黑,誰能知道自己是監軍?
陳元看他明白了,點點頭:“司馬大人,您真是盡職啊,來了部隊這麼多天居然不知道輜重庫在哪裡你要是想給皇上上奏摺你就上,讓皇上把你調走,你以爲軍隊還像你地方那樣麼?憑着自己上面有關係,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升官?”
司馬光大怒:“大人何以羞辱在下?在下在地方爲政政績卓然,就算是範大人也不會這樣說我”
陳元哈哈一笑:“好個政績卓然”
說完之後他一摔門就走了,出門看見那個膽顫的士兵正滿頭汗水的站在外面,陳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這件事情你根本沒有錯,就算他把官司打到朝廷,我保你沒事”
那士兵感激萬分,一下跪倒在地上:“多謝駙馬爺多謝駙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