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王倫奮力一刀斬在一杆長矛的矛尖上,擋開了對手這一刺,同時長刀快如閃電的朝那宋軍劈了下去,冰冷的鋼刀從宋軍的頸項輕飄飄的掠過,頭顱飛起。
但這時候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從左肩傳來,另一把長槍已經扎透他的箭頭。王倫反手一刀將那刺傷自己的宋軍殺了,?還來不及喘息,又一名刀盾手揮刀砍來,刀鋒直取王倫咽喉。
“鏘!”
兩把刀毫無技巧的碰撞讓那士兵手中的長刀飛了出去,王倫也感覺肩膀上的傷口劇烈的疼痛。?宋軍的長矛卻一根接一根的朝他身上扎來!依靠着身手的敏捷他多次險險逃了過去,可是其他的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許多兄弟被銳利的長矛戳穿,或者被那長刀砍去腦袋,可是當前面的兄弟倒下之後,後面的卻嚎叫着又撲了上來。不需要做什麼動員,他們已經無路可退,這一刻,他們不再是拿起武器的農民,而是一個個亡命之徒。
蕭瑟的寒風越吹越急,那一抹朝陽被江水托出了水面,王倫,李鐵槍和郭邈山一身的鮮血站在宋軍隊形的最前沿,他們終於殺到這裡了,一個小小缺口在他們三個人的合作下被打開,那裡的宋軍被他們三個殺怕了,一時都不敢上前。
王倫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跡,深深地吸入一口冷氣,讓自己的精神再次振臂,然後狂吼一聲:“兄弟們!殺出去!”
看見一線希望的那些人更是像在溺水的過程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個個奮不顧身的往這個缺口涌來。
李鐵槍和郭邈山手拿長槍緊緊和王倫靠在一起,他們要保證這個缺口不被宋軍關上。
王倫忽然說道:“鐵槍,邈山,殺出去之後你們兩個自己走!”
李鐵槍愣了一下,王倫接着說道:“你們嫂子我留在揚州了,以後就麻煩你們多照顧。”
李鐵槍那鬍鬚一抖:“不行!要走大哥先走!”
郭邈山也是呵呵一笑:“大哥,兄弟這人你清楚,我要是跑了,還有臉去見嫂子麼?”
王倫沒有再說什麼,抖起長刀:“哈哈,好兄弟,殺!”
三個人合作多年,這時候在這片小小的方陣上配合廝殺,掩護着那些跟在他們身後的人逃出宋軍的包圍圈。直到一百多個兄弟全部逃了出來,宋軍依然不能衝過他們防線。
文彥博在後面看的大怒,手指一幫將領:“廢物!都是一羣廢物!八千人圍着人家一千多人,居然讓人家硬殺出去了,你們手裡拿的是什麼?刀還是燒火棍?”
那些將領一個個都不說話,過了片刻,看着他們的摸樣文彥博更是生氣,一馬鞭順手打在一個將領的頭上:“愣着幹什麼?放箭啊!”
看到宋軍的弩箭手又在後面擺好隊形,王倫臉色大變:“跑!快跑!”
三個人不敢在戀戰了,轉身就逃,李鐵槍還算機靈,看見地上有面盾牌,馬上拿了起來:“你們先走!”
宋軍的箭矢如雨而至,那些剛剛以爲自己逃過一劫的流民們哪裡有弓弩跑的快?
不過片刻功夫就倒了一地,等到宋軍三輪弓弩射擊完畢,整個隊伍只剩下王倫,李鐵槍,黨君子,郭邈山四個人了。
黨君子已經沒有了力氣,整個人就靠郭邈山攙扶着往前奔跑。
王倫回頭一看,對方的又一輪弩箭已經準備完畢,那些宋軍正在飛快的往前推進,以保證自己始終在他們的射程之內。
他不敢再回頭了,緊跑兩步和郭邈山一起攙扶住黨君子:“快點!”
“嗖!”
一支羽箭從付永吉的強弓上射了出來,正中王倫的小腿,他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一下摔倒在地上,連同郭邈山和黨君子都摔倒了。
李鐵槍趕緊上去就像攙扶,王倫一擺手:“跑啊!鐵槍你跑啊!”
李鐵槍不由分說,一把將他背了起來:“一起走!”
身後傳來宋軍指揮的聲音:“弩!”
王倫回頭看看距離,頓時苦苦一笑,完了,真的都完了!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忽然出現一隊宋軍騎兵,只見那隊騎兵朝着自己這裡就狂奔了過來。
身後那些宋軍很是害怕弓弩傷着前面的騎兵,一時沒有施放。王倫也愣住了,眼睛盯着前面在看,郭邈山忽然異常興奮:“大哥,是小侯爺!”
說話間楊文廣已然衝了過來,騎兵們圍成一個圈,把王倫等人圍在中間。看到王倫還活着,楊文廣的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衝王倫使了一個眼色,長槍指向他們四個,大聲喊道:“賊人還不束手就縛!”
後面那些宋軍頓時愣住了,負責追擊的付永吉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文彥博調集騎兵來幫忙呀?再說宋朝內地想一下抽調這麼多騎兵也不可能。
但是對方那身衣服明顯是告訴他,這些人就是宋軍!
付永吉拍馬跑了過來:“請問前面是哪個州府的兄弟?本將山東巡檢付永吉。”
楊文廣小聲說道:“王大哥,這次你玩大了,先把刀扔了吧。陳大哥說幫你盡力周旋。”
王倫也知道自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楊文廣要是來的稍微慢一些,他們現在已經變成刺蝟了。當下一聲嘆息,把手中長刀扔在地上,李鐵槍等人也跟着扔掉兵器。
楊文廣這纔出了一口氣,轉頭對付永吉說道:“原來是付將軍,在下大宋護軍候楊文廣,這廂有禮了。”
付永吉聽的一愣,楊文廣,楊家的小侯爺,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這小侯爺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付永吉心裡很疑惑,但是他不問。楊文廣抓住了王倫,這是搶了他們的軍功,這一點他也不問。因爲他知道,楊家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還是交給身後的文彥博來處理比較好。
當下說道:“我回去向我們大人稟報一聲,還請小侯爺稍後片刻,不要讓末將爲難。”
楊文廣笑了:“正好,我們大人馬上也要來了,付將軍但去無妨。”
陳元這時候才氣喘吁吁的趕來,一路的顛簸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看到王倫等四人還活着之後,心頭的石頭頓時放下,整個人懶懶的往馬背上一趴,喘着粗氣說道:“王大哥,你累死我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王倫看出來陳元爲了趕來救他費了多少心血,心底着實有些感動,嘴角動了兩下說道:“世美,我們犯的是彌天大罪,你還是不要摻和了好,以免影響你的前程。”
陳元沒有理他,轉頭對鐵安裡說道:“水,先來點水!”
拿過水袋猛的灌了幾口之後,他這纔再次直起身子:“當我還你的吧,當初你們在遼國捨命幫我,現在好歹我要試一下。王兄,你的理想我早就知道,兄弟不清楚的是,你爲什麼選擇這個時候?朝廷裡面到底有誰在幫你?”
王倫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開口。
陳元一聲輕笑:“呵呵,你真夠意思,這個時候還幫人家扛着,你讓兄弟怎麼幫你?我家那侄子我也看到了,一週歲了吧?長大多喜人啊?你就這麼捨得把他們娘倆扔下去守着你的那個義氣?”
黨君子看看王倫:“大哥,”
王倫一擺手:“算了,咱們都這步田地了,何必再拖一個下來?世美,你也不用爲我費心,把我帶到汴京,換一場富貴吧。有你今天趕來說這一番話,你這個兄弟我死都認了。”
陳元心中被他說的有些氣憤,有點鬱悶,很是無奈的點點頭:“好,好,夠意思!還是我的王倫大哥!”
誰都看出陳元生氣了,正在說着那文彥博也策馬而來,遠遠的就說道:“陳世美,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吧?你安撫好你党項就行了,現在把王倫交出來!”
把王倫交給他,王倫就死定了。文彥博肯定會把王倫來個明正典刑,至於李鐵槍等人也是難逃。陳元趕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爲了能讓王倫活着,他豈會交人?
李鐵槍等人注視着陳元,只見陳元小聲說道:“奶奶的,老子在朝堂現在和他一個級別,他居然還喊我的名字?”
楊文廣笑道:“大哥,這是他不給你面子。”
陳元說道:“既然如此,也不要怪我不給他面子!”
說完陳元馬上騎馬往前兩步,楊文廣和白玉堂也沒有上去,畢竟不是面對党項人,他們相信文彥博不會,也不可能和陳元來個一對一的單挑。
兩個人都沒有上心的時候,忽然聽到陳元大聲說道:“文彥博!人就在我後面,你那弓弩也上弦了,有種你就放箭!”
楊文廣聽的大驚失色,陳元這話說的一點臺階都沒有給文彥博留着,萬一文彥博真的被逼出種來,那事情就麻煩了!
一隊親兵這時候才猛的圍在陳元的身邊,時刻戒備着。
文彥博的臉色鐵青,一句話都沒有說。陳元瞪了他一眼:“要是你沒那個膽量的話,人我帶走了!”
文彥博狠狠說道:“陳世美,你等着在朝堂上想好理由解釋給萬歲聽吧。”
陳元帶着一幫騎兵從來時的路返回,那手回頭揮舞了兩下,文彥博倒真的不敢放箭,看着陳元的騎兵消失,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了一下,也掉轉馬頭:“走!班師凱旋!”
說道這四個字,他忽然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凱旋?可是自己要抓的人卻在那陳世美的手中。文彥博暗地發誓,回去之後定要和這陳世美鬥個高低!
從文彥博那裡出來之後陳元的心情一樣不好,他也是鐵青這一張臉。
身旁被捆綁起來的李鐵槍說道:“陳大人,您先找個郎中給我大哥看看傷吧?不然他這條腿就廢了!”
陳元眼光看看王倫的腿,只見那鮮血流的很快,王倫腿上的肌肉已經開始發抖,臉色都白了。
他忽然從馬上跳下來,一腳踢向王倫的腿:“治!我來給他治!”
王倫一聲慘叫,楊文廣趕忙上來拉住陳元:“大哥,大哥您別生氣,有什麼話好好說!”
陳元被楊文廣拉到一邊,夠不到王倫了,心中卻着實氣憤,手指着王倫說道:“我聽說他快死了,一千多裡地!幾個晚上沒睡好覺我跑來救他,他倒好,還跟別人講義氣?我問你王倫,你快死的時候那個在哪裡?他怎麼不來救你?”
王倫臉上的汗珠都下來了,整個面部都因爲痛苦而扭曲了,一旁的黨君子說道:“大哥,陳掌櫃說的有理,咱沒必要爲別人把事情扛着!陳掌櫃爲咱們跑這一趟,已經惹上麻煩了,說出來就算是給他一個開脫的理由也是好的。”
片刻之後王倫的面色才慢慢的舒緩,兩隻眼睛睜開看着陳元,說了三個字:“襄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