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顏三衛這裡的土地上不同於中原,滿是枯黃色的草皮,雲彩壓的非常低,給人一種清新暢快的感覺,在這草皮之上,成羣牛羊在歡樂的奔騰,一些身材壯碩的兀良哈漢子則是騎着馬,手中揮舞着皮鞭在不斷喝叫。
要是你仔細去聽,他們的話也是不盡相同,其中有蒙古語和兀良哈語,但大多數還是從更北的地方傳來的突厥話。
兀良哈三部,有不少人是突厥種,風俗則類似於北喀爾喀五部,駐牧的習慣和蒙古人相同,在成祖靖難之役中出動騎兵相助,立有大功,經過多年的爭奪,最後受封在朵顏三衛地界上長久駐牧,也算得上是獨樹一幟.
忽然間,其中一個漢子擡起頭皺眉用自己的話問道:“班圖,前面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被問到那喚做班圖的兀良哈漢子也是一頭霧水,隨即露出了十分害怕的神情,與周圍幾人商量幾句後便趕緊將牛羊趕回去,說道:
“應該是清兵又來了,還是快走吧,不然這點牛羊也不剩下什麼了.”
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無可厚非,畢竟大明朝的人在十多年前開始再未涉足塞外,就連喜峰口都是如同不設,被清兵三番五次的突入,能來這裡的,除了清兵又能有誰。
“得得得......”
隨着馬蹄聲越來越近,來人身上的裝束卻讓他們吃驚,爲首那人赫然穿着大明朝的官服,看官服之上的補子顯然是位高官,後面兩個則穿着錦衣衛小旗的官身,還有一人手中高高舉着象徵大明朝的玄鳥旗。
這面旗幟很多人都曾聽說過,在今年初明人舉行的什麼閱兵大典上,全都使用這種全新的國旗,現在一些九邊重鎮和地方州府城池也都相繼更換,不過他們這些人也只是聽說過沒去看過。
畢竟兀良哈三部均已經臣服於韃清,現如今的兀良哈三部之中,原來身份高貴的兀良哈本部族人卻是最爲低賤的,原因自是與被翁牛特部奪權和首領烏爾邁多次與清兵作對而被打壓有關。
想去看明朝的閱兵大典,據說非常盛大,但許多人都是有心無力,這樣做,既不會得到翁牛特部的准許,也沒法兒和多爾袞那邊交代,駐守在此地的清軍都統更不會善罷甘休,多半又會因此受到嚴懲。
這個時候,正值八月份的酷暑季節,京師那邊的人衣着都清涼得很,就連太醫院的醫師們爲了避免可能發生的瘟疫而在吳又可的帶領下到處免費治病。
這關外的朵顏三衛地界仍處在零下的氣溫的寒冬之中,相比之下,便是顯得頗爲寒冷。
不過這裡卻並沒有下什麼雪,草皮依舊枯黃,牛羊也還在屋外到處奔走,就只是氣溫乾裂而大風呼嘯,讓人不得不裹成厚厚的模樣,十分不舒服。
看着往首領屋中走去的明朝使臣,許多兀良哈人都不明白,爲什麼這種嬌生慣養的天朝人會到自己這個地界來受罪。
其實也談不上是受罪,一路過來,雖然外面的溫度讓人難受,但畢竟沒待多久就到了溫暖的屋內,對馮銓來說,此行既是皇帝要求,那便不得不來。
要麼是身死塞外,要麼就會是成就一個如同昭君出塞一般的傳奇,當然,如果成功了,那史書上傳頌的可能就是他建極殿大學士馮銓出塞招服兀良哈三部的故事。
馮銓很快就在兀良哈放牧人的引導下來到屋內,看見了一個正坐在爐旁烤火約莫四十餘歲的鷹眼大漢,當下也是咳咳兩聲,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漢子方纔已經從其他人口中聽到明朝來人,這要是放在兀良哈其它的翁牛特與烏齊葉特部,是不會接見的。
翁牛特部的首領遜度棱娶了圖爾格的女兒,是建州蠻夷忠誠的走狗,而烏齊葉特雖然是蒙古黃金家族後裔,但多年以來,早就失了他們先祖成吉思汗的血性。
烏爾奇特部的現任首領葉度真雖然和建州也有血海深仇,但烏爾邁找過他無數次,這傢伙一直都是膽小怕事,因爲害怕報復,更是對建州派來監視的都統言聽計從.
說真的,烏爾邁真不知道這貨是怎麼當成首領的。
如果這使臣去了另外兩個部,多半會當成俘虜直接獻給駐守在朵顏地界的建州都統請功。
烏爾邁卻不同,無論如何,他不怕死,爲了報那血海深仇,他其實一直都在努力,但奈何建州勢大,明朝方面一直杳無音訊。
忽然聽聞明朝來使,烏爾邁振奮之餘,就已經知道不會是普通的小事。
覺得可能是反抗女真人暴政天賜良機的烏爾邁沒有什麼遲疑,立即吩咐部族人將馮銓一行人從小門引進屋內,並且熱情的用當地土奶和土酒好生招待,表示自己仍然願意和明朝方面修好的意願。
“歡迎大明朝的朋友來這裡,可是有什麼公幹?”
眼前說話的烏爾邁肌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站起來起碼要高出馮銓一個頭,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座山一樣難以逾越,馮銓砸吧砸吧嘴,強作鎮靜以避免失了天朝使臣的威嚴,說道:
“本官是當朝建極殿大學士,又兼着工部尚書,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兒,自然是有公幹,不然誰願意來?”
馮銓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塞外的天氣就是冷的很,本官出京的時候已經刻意添了幾件衣裳,沒想到還是凍的旨打哈哈,讓門外那兩個也進來吧,他們都不容易。”
“帶他們進來吧。”烏爾邁心道天朝的使節就是架子大,也沒惱怒,看了一眼門口凍直哆嗦的兩個錦衣衛,還是點頭說道:“俺們這兒都是粗人,不懂你們朝廷的那些彎彎繞,有什麼事且說說看,在這本部,俺烏爾邁還是做得主的。”
烏爾邁說話的時候馮銓就在心裡嘀咕,朝廷的人都有至少十幾年未曾涉足關外了,怎麼這的蠻子們還對裡面兒的情況這麼清楚?
心中想着,馮銓面上還是笑呵呵的說道:“皇上對塞外這些年的近況十分了解,臨行的時候還特意囑咐過本官,說是要帶點東西過去貼補貼補,再好好和兀良哈三部真正的主人談一談。”
縱使烏爾邁是個粗人,聽了馮銓這話也還是留意到那句真正的主人,頓時便冷笑幾聲,含恨說道:“真正的主人?那你這朝廷大官兒應該再往北走幾十裡,去找那翁牛特的遜度棱,而不是來和俺烏爾邁說話。”
見狀,馮銓拿起土奶酒喝了一小口,正要說話卻差點沒吐出來,心道什麼玩意兒這是,咋這難喝?
不過縱然千般個不情願,自己拿起來的,也還是要自己喝完,畢竟這是人家的待客之道,馮銓這個人別的不行,就是特別知道好歹,明白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皺着眉頭喝完,馮銓果然見到烏爾邁等人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候纔是說道:
“這土奶酒的味道和中原上好的茶葉相比,也還是別有一番風味,不錯不錯。不過在下要說的不是這奶酒,卻是我大明朝皇帝陛下的意思。
“我們大明朝所認兀良哈三部真正的主人,向來都是首領您哪!”
“至於那遜度棱,跟您說點兒實情,皇上都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哪個石頭縫子裡忽然蹦出來的小輩後生,又哪兒能和您相提並論。”
“畢竟,您可是哈達的長子,那遜度棱又算得上什麼,仗着建奴的勢爲非作歹而已,如今咱們大明回來了,又豈能讓他一直騎在您頭上拉屎,這話說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