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批的官軍大踏步入城,後來這些人雖然面相不如初到的神武軍和京師禁軍,但他們卻是久經沙場的邊軍,個個都是銳氣十足,眼眸也犀利無比。
不多時,董琦等人匯聚到收拾好的州治大堂中,由隨軍的司禮監太監高聲宣讀聖旨。
這次來的司禮太監是一個新面孔,名喚張國元,據說此人是內行廠督公方正化的乾兒子,近期才被提拔到司禮監任職,這次他能出來宣旨,自然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明爭暗鬥。
當然,衆將一心只在立功平亂上,沒有人對太監中的權力鬥爭感興趣。
張國元是第一次帶着聖旨出來面對這些桀驁不訓的武將,心下自然有些緊張,對太監素無甚麼好感的高傑見到,當即就是冷笑幾聲,但也沒有多說。
畢竟無論如何,這無根之人還是天子家奴,要教訓也輪不到自己。
更何況,高傑對方正化、曹化淳和王承恩這三個督公感覺還蠻不錯,聽到這個張國元是方正化乾兒子,也就沒那麼大感覺了。
原本高傑對所有太監的感覺都是一樣,是王承恩讓高傑改變了這個看法,要知道,若不是王承恩暗中讓東廠的人照看,只怕崇禎皇帝御前彈劾他在地方行事蠻橫的奏摺都要堆滿了桌案。
這次的聖旨,大致意思就是崇禎皇帝對官軍在廣德州的戰況非常滿意,給神武軍上下將士敘功,將陣亡將士名諱刻在京師忠烈祠,供後人瞻仰英烈,待戰事全部結束之後,三軍一齊升賞。
崇禎皇帝自甲申年以來對武人截然不同的態度,至今已經得到了天下將士的廣泛認可,這也是爲什麼桀驁如高傑,都對崇禎皇帝信服不已的原因。
聽見這個消息,許多軍將和兵士都是振奮,暗自痛下決心,一定要報效朝廷的厚恩。
除此之外,和寧武關保衛戰時一樣,崇禎皇帝爲官軍挑選了一個統一的指揮官,聖旨中三令五申,命神武軍左都督周經武繼續統率官軍,爲主帥,並且以京師禁軍總督董琦副之。
宣鎮總兵高傑掛先鋒將軍印,佐周經武領各部,白廣恩、牟文綬等人自領本部,衆將按職位高低,但凡職銜在參將及以上,麾下兵馬在四千以上的,都有議事討論之權。
張國元讀完,按規矩本來是要給點銀錢,他也就沒急着離開,站在那笑眯眯的等着新任統領周經武來給孝敬,自己來一趟也不容易。
可他沒想到,周經武直接領着衆將開始議事,將他晾在一旁還不算,竟然又讓幾個神武軍兵士來趕自己下堂,這更加使得張國元倍感面上無光。
且不說張國元對周經武已經頗有不滿,就連其餘衆將也對朝廷讓周經武這個新面孔繼續擔任主帥的決策無法接受。
從前各鎮沒來的時候讓周經武統帶官軍,那是因爲甚麼鎮江府這些地方的軍將都是弱雞,眼下高傑、白廣恩和牟文綬他們都到了,又怎麼會混到周經武頭上?
再不濟,讓跟隨陳奇瑜數次大捷的董琦做統帥,各將也不至於如此不信服。
高傑的想法也是如此,不過他與其他人一樣,都對朝廷的獎賞很滿意,只是單純的對周經武不滿和決策有疑問而已。
且不說號稱十萬人馬的五鎮聯軍停留在廣德進行南下杭州前的最後準備,喜風口城下,得到消息的清軍已經開始大張旗鼓的攻城。
清軍攻城和往常一樣,賣命的都是蒙古人和漢人,真正的主力一直都在看戲。
修繕了沒多久的喜風口關城外密密麻麻全是推着盾車攻城的蒙八旗與漢八旗人馬,遠遠的山坡之上,一身純白色全身鎧的多爾袞正帶着滿洲兵在觀戰。
“哼,這些南蠻子和蒙古人就是不如我們滿洲人,小半天了,居然連往日隨意經過的一座虛關都攻不下來,真是給大清丟臉!”
豪格冷笑幾聲,朝地上啐了一口說道。
“照這個情況下去,靠他們攻下喜風口今日之前是不可能了。”多爾袞看都沒有看豪格一眼,睨了一眼正在激烈廝殺的關城,轉頭淡淡問道:
“耿仲明的炮營到了嗎?”
“回攝政王,就快到了。”身旁一名都統趕緊低頭說道。
聞言,多爾袞面色升起一絲無奈。
孔有德和尚可喜這兩個傻子放着好好的王爺不做,非要回甚麼皮島做一個明國小小的參將,搞得烏真超哈炮營也是分裂,如今還留下的,不過是耿仲明這個爲大清盡心盡力的哈巴狗而已。
就算已經全力恢復,炮營也不再往日榮光了,孔有德這廝走之前把紅衣大炮該毀了個十之七八,還留下能拉出來用的,就只剩下區區三門。
以目前大清國內的情況來看,這三門紅夷炮很可能就是獨苗,造出來實在太難了。
若是以前,逼迫有技術的匠戶爲自己製作,再從關內晉商財閥手中高價購買必需原料,想湊齊能攻城略地的火炮還是輕而易舉。
但如今情況不同,自甲申年開始,先是八大晉商被崇禎逐一抄家滅門,到現在與清軍合作的商人依然不斷被殺,查出來一個,幾乎都逃不過抄家滅門的下場。
關口被廠衛把控,鮮少有貨物能運出關外,就連海上的路都被去年上任的天津海防都督張名振堵死,更是讓國內情形每況愈下。
自前年開始,多爾袞就經常從各處受到報告,都是關於那些會鑄炮造炮的匠戶無故失蹤與被殺的事,作案之人行事詭秘,一般都是查無可查。
就算偶爾抓到幾個,這些人一般也都是立即自盡身亡,不會給多爾袞留下任何可查的線索,不過到了現在,多爾袞還是從寧完我口中聽到一些關於大明中的情況。
按他的估算,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如今在中原令人風聲鶴唳的錦衣衛和三廠番子。
若接令的是孔有德,只怕這個時候炮營早就已經到了,想到這裡,對耿仲明更加不滿的多爾袞卻也憋在心裡沒說出什麼,他也知道,自己還需要這條狗爲主子盡忠。
多爾袞看向北京城的方向,對那位叫朱由檢的漢人皇帝忽然重視起來,這個漢人皇帝的做法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他是在“耗”。
多爾袞心知肚明,大清跟明國相比底子還是太薄,根本耗不起,如果這次自己出兵再和上次一樣,拿不到什麼巨大的好處,國內勢必更加動盪不安。
正想到這裡,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回頭一看,卻是耿仲明趕過來了。
他來到多爾袞身前,趕緊下馬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喊道:“攝政王,奴才來遲一步,還請治罪!”
儘管多爾袞心中很想治這個廢物的罪,但他面上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道:“趕來就好,快放炮攻城吧,耽擱不得。”
“奴才遵命!”耿仲明大喜過望,趕緊起身揮手道:“小的們,架炮!”
話音剛落,一匹騎着快馬的巴牙喇兵飛奔過來,在馬上抱拳喊道:
“攝政王,城內那個原屬大順軍的賊將帶騎兵衝出來了,蒙古人抵擋不住,正在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