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榮秀話說的直白,其實這也是他刻意爲之。
“剝皮楦草”是斯文些的說法,然而許榮秀的話,就連府中不識一個大字的僕人都能聽明白,想到自家老爺的下場,當下全都是面色蒼白。
這些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番子爺一個不願意,將自己也剝皮充上草。
一時間,整個高府上下全都變得雞飛狗跳,許榮秀就這麼大馬金刀的站在正中間,滿臉都是得意之色,叫你們和皇上作對!
但令人奇怪的是,這些番子的抄家之舉並未遭到任何抵抗和阻攔,方纔氣勢洶洶衝出來的家僕們,現在就老實得好像一羣看見了黃鼠狼的小雞一樣。
這種場景也是令東廠的番子們出盡了風頭,在三年之前復設廠衛時,情況恰恰相反。
當時內閣是陳演在坐鎮,朝堂上也是東林羣猴的假山園林,崇禎皇帝的旨意是中旨,除了番子和錦衣衛們還沒有多少人真正當回事兒。
所謂的皇權不出京,便是如此。
等崇禎皇帝穿越過來的時候卻發現,事情比自己知道的還要更嚴重,不只是出不了京城,若自己沒有廠衛充當眼和手,聖旨就連深宮大院都出不去。
甚至於,自己堂堂的大明皇帝,在宮內居然還有性命之憂!
遇到大規模抄家滅族,這些賊子們哪裡會坐以待斃,都是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出動兵馬司和順天府衙門差役還不夠,甚至要戒嚴京師,叫停一切商業上和民間的活動,然後再動用大批京軍到周圍屯駐,這才能保證皇城內外的安穩。
但是現在不同,內閣全都是皇黨,崇禎皇帝的旨意都被現任首輔蔣德璟貫徹執行,變成了上承天意,真正意義上的聖旨。
雜七雜八的京軍被整改一新,徹底沒了之前的糜爛之象,這嶄新的京軍由英國公張世澤統率,不聽命於兵部,惟皇帝聖意行事。
在崇禎皇帝數年以來的刻意縱容、默許之下,廠衛也已經權勢熏天,起碼在京城一帶,捉拿任何人都不再需要動用其餘衙門和軍隊的力量。
查抄高府的行動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府中後院才安靜下來,愛看熱鬧的百姓們圍堵在周圍,都是對此事議論紛紛,但卻沒了最初的驚訝神情。
他們議論的話題也變了又變,從起初賢臣們含冤云云,變成了這高爾儼定是罪大惡極,纔會被皇帝下旨抄家。
到現在這麼長時間以來,但凡被皇帝抄家滅族的,無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就算有在民間聲名極好之人,也有廠衛和報社專門在暗中負責將其名聲搞臭,長久以來,再好的名聲,也架不住一味的黑水潑灑,況且很多還不是強加其罪,都是查有實據。
許榮秀帶着的第一批番子們進門之前手中還是空空如也,出來時人數卻多了一倍,他們押解着這些平日裡橫行街市的男丁女眷走出大門,看在百姓眼中,就和爲民做主的清官大老爺一樣。
最後出門的許榮秀,看了一眼高高懸在頭頂的“高府”兩個大字,嘴角撇了個詭異的弧度,冷笑一聲,將封條貼在門口,轉身離開。
封條上赫然寫着:“欽命東廠查抄罪大惡極之高爾儼,株連九族,擅毀者同罪”。
此時街道上早已圍滿了吃瓜的老百姓,一個個伸頭探腦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待周圍人煞有其事的告訴他(她)之後,他(她)們再緊接着轉頭告訴別人。
很快,被番子們押解出來的犯人們,就變得人人喊打起來。
匯聚的各色人越來越多,這其中本地百姓還只佔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各地來京商賈、士子,自從上次閱兵之後,京師中也多了不少兀良哈種蒙古人和海外各品種的毛子們。
城防軍們在按照總督董琦劃定的範圍巡邏,爲的就是避免和及時遏制可能出現的暴亂。
除此之外,五城兵馬司、順天府衙門等各個有職權的京師衙門,也在崇禎皇帝裁撤大批官員,注入新鮮血液之後,重新開始發揮職能效用。
隸屬於各個衙門的差役在各自的分管範圍內巡街,秉持着寧抓錯不放過的原則,這些差役可是根本不會對任何企圖作亂之人手下留情。
棋牌街本就是京師最爲繁華之地,因爲被選定爲此次剝皮楦草的執行地,因而更顯得人山人海,街對面一四層酒樓頂上的雅間,此時正坐着幾個鄭家人。
“來了,這次東廠帶隊拿人的不是李有成,卻是誰?”
鄭鴻奎負手站在窗邊,臉上全然都是興奮和敬服之色,向一旁也在細細觀看的鄭森隨口問道。
鄭鴻奎和鄭森的位置不遠不近,只要眼睛沒毛病,就剛好能看見正被許榮秀等一批番子押解到棋牌街的高爾儼及其家人。
爲了這個正正好好的位子,鄭家也和許多京城有名的大戶人家散財爭奪,最終財大氣粗的鄭鴻奎以一萬六千兩白銀的高價,包下了這一頂層雅間。
這酒樓老闆當時笑的都快合不攏嘴了,這已經是市價的三倍還多。
說起來,這也是無心之過。
每一次崇禎皇帝下旨抄家滅族的時候,選地一帶的經濟就會被帶動一大截,不僅小戶小販,各地往來的商旅行人,就連本地大戶也都以觀賞爲樂。
天下真正有才幹的寒門士子痛恨這些整天經天緯地,卻毫無作爲的朝堂大官,每次都會爭相吟詩作賦,歌頌崇禎皇帝的聖明和功德之舉。
當然,這其中很大節奏都是廠衛和報社暗中帶的。
時間久了,便形成了這麼個現象,每當皇帝處置罪臣,距離法場越近的酒樓甚至茶館、酒肆便越能獲利,因爲京城內外的大戶人家往往都是爭相採購。
比如這鄭氏所在酒樓,早在消息剛剛傳出來的當天,所有雅間就已經被大戶們採購一空,外地來的人多不如京師大戶,近水樓臺先得月,往往處於有價無市的境地。
鄭家能搶到這麼一個得天獨厚的位子,自然和他強大的實力和財力息息相關。
看了自己族叔一眼,鄭森剛毅的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憂愁,說道:“適才我已經命人問過了,現在的東廠掌刑千戶已經不再是李有成,是個叫許榮秀的。”
“此人比李有成如何?”鄭鴻奎問道。
“李有成手段狠毒,但心性正派,可這許榮秀極爲陰狠狡詐,手段比李有成更加狠毒,他記仇又貪財,自任掌刑千戶以後,與他有過節的人十有八九都已遭其毒手,人又稱許扒皮。”
說到這裡,鄭森冷哼一聲,道:“許榮秀此次帶隊將高爾儼送去剝皮楦草,倒真是應了他那許扒皮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