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些清軍八旗貝勒貴族們都是附和般的大笑,多爾袞卻眉頭一皺,他分明見到西門甕城方向,有一股黑影正往這邊狂奔而來。
伴隨着黑影而來的,則是一陣漫天的喊殺聲,多爾袞畢竟是熟學漢語,聽見這些明軍喊出來的話,面色頓時拉沉下去。
不少兩白旗貝勒大臣也多少學了漢話,互相詢問幾句,便是都明白這些明軍是在喊拿下山海關,打出關外之類的話。
很快,這些黑影顯露了真身,前頭那些人的衣甲不少清軍都認得,那是遼東李氏麾下遼東鐵軍的成色,爲首的,更是李氏後人李遵祖。
這李遵祖如今是明廷的寧遠伯,爵位很高,但官身特別低,和爵位根本不成正比,堂堂的寧遠伯,卻只是在禁軍中做一個小小的旗牌官。
作爲旗牌官,李遵祖的威望還是數一數二的,麾下跟着三百多名驍勇善戰的家丁,就是一些參將、遊擊都比之不及。
如今承襲了祖上爵位的李遵祖,雖說還是個小輩後生,但提及他李氏一門,卻無人不對他另眼相看,忌憚萬分。
這李遵祖,乃是先遼東總兵李如柏的長子,遼帥李成樑的嫡孫,正兒八經的遼東李氏將門虎子。
李成樑就不多說了,八千家丁,至今都無人可比,僅有記載,如今有跡可循可循的頭功便多達一千多件,威望比同時期戚繼光都要高出許多。
要知道,如今的山東總兵牟文綬,立過的頭功不過三次而已,就是高傑和黃得功的軍功與他一比,那都成了不值一提,天知道李成樑那一千多次頭功都是怎麼打出來的。
不過奇怪的是,戚繼光、李成樑兩人都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名將,但後世名聲截然相反,結局卻都差不多。
前者窮困潦倒,悽慘死去,後者則被言官交章彈劾,說成是殺良冒功、割據遼左的罪人,名聲一向不怎麼樣。
誠然,李成樑的確做過不少這種事,但這不可否認他真正的戰功在有明一朝近三百年來,的確無人可比。
談起李成樑,就連多爾袞對他都是又敬又怕,更別提那些其餘的建虜們了。
畢竟,就連他韃清一朝的太祖皇帝都曾在他李氏之下爲奴僕,對此多爾袞雖然明知,但這種事他們是根本不會承認的。
按韃清現在官方的說法,他們對外宣稱努爾哈赤只是被抓住“迫害”,曾在李府做奴僕,每天替他到夜壺的事兒那更純屬子虛烏有,他們還編了個故事宣傳。
韃清只是說努爾哈赤被李成樑抓住後就一直被他迫害,然後李成樑小妾覺得努爾哈赤又帥又有男人味,便與他私通。
後來李成樑偶然發現努爾哈赤綠了自己,然後惱羞成怒的派人追殺,然後一陣巴拉巴拉的奇謀妙計,說的是努爾哈赤用他那渾身的勇武韜略從軍備森嚴的李府逃了出來。
當然,這麼說有點不大可信,所以韃子們爲了證明自己所謂的順應“天命”,還順手編了個烏鴉落身幫助努爾哈赤迷惑李氏追兵的奇葩神蹟,這也是烏鴉成爲韃子們“聖鳥”的來源。
崇禎覺得很奇怪,聖鳥你編個什麼不好,非得編個烏鴉???
這個所謂的逃難神奇故事,後世的崇禎皇帝也讀到過,這是韃清正史的官方說法,可你仔細去看就不難發現其中錯漏百出。
至於錯漏是什麼,那就不多說了,只要不是傻子就都不會信的。
說一千道一萬,韃子們敬怕的是當初的遼帥李成樑和遼東鐵軍,如今這李遵祖,一個毛頭小子罷了,如今還只是個小小的旗牌官,又能厲害到哪裡去。
雖然如今遼東李氏早已不復往昔,但畢竟前後鎮遼近三十年,餘威仍在,見到李遵祖與他麾下那三百打前的家丁,不少清兵都是有些忌憚。
多爾袞靜靜想了想,還是決定除掉這個後患。
“傳本王的話給圖爾格,叫他派最勇猛的戰士,去把李氏的這些人全都殺乾淨了,省的日後麻煩。”
“奴才遵攝政王令旨!”
......
此時的戰場上,圖爾格正帶着後軍大約三千餘騎後方靜待,餘下的五千多騎和衆多步甲則是將牟文綬所部的明軍團團圍住。
一個牛錄額真,本是奉命帶人在甕城周圍監視城內明軍動靜,此時他急急飛馬趕回後陣,快馬來到多羅郡王圖爾格面前。
他滾鞍下馬,跪在地上稟報道:“多羅郡王大人,城內的那股號稱禁軍的明軍己出城前來救援,爲首的是個金甲將,寧遠伯李遵祖也在!”
“奴才估計人數,怕有兩萬之衆,看他們衣甲森然,盡是明國京師來的精兵,不可硬戰,還是回稟攝政王再做去留。”
“蠢材,什麼金甲將,那是明人的狗皇帝,本王還需要你來教怎麼打仗?”圖爾格皺了皺眉,心道怪不得自己眼皮老跳,果然是不能一帆風順的直接拿下此戰。
見圖爾格直接發怒,那牛錄額真也不敢頂撞,只是低頭不再吭氣。
在場鑲白旗各將得到這個消息,都是吸了口涼氣,沒想到明軍還真的敢出城來救援,而且這還不同一般出城援救,皇帝親自帶兵前來,這根本不像是他們一貫作風。
說來也是,黃臺吉領兵後期,多半也只在後面觀戰起到振奮和穩定軍心的效果,現在多爾袞幾乎也是退居幕後指揮作戰,鮮少有親自上去砍人的時候。
這樣看來,崇禎皇帝持刀上陣,的確是太出乎這些韃子們的意料之外了,這個時候明軍因爲皇帝親臨而士氣大振,清軍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不多時以後,圖爾格冷笑道:“這些明人好大的膽子,真敢領軍來援,也好,就將他們在野外一網打盡,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將漢人狗皇帝一併捉了,獻給攝政王。”
正說着話,圖爾格見後方飛來跑來一起,看衣甲是多爾袞專用的巴牙喇護衛營,便放下已經舉起的首飾,跑到後方恭敬聽令。
“攝政王有令,打前那批李氏後裔,不得走漏了一人。”來者似乎並不在意圖爾格開國功臣和多羅郡王的身份,冷着臉說道。
圖爾格倒顯得十分老實,並不敢有絲毫的不恭不敬。
接令之後,圖爾格總算留意到李遵祖與他率領的李氏家丁們,心道攝政王也真是膽小,李氏都成這副模樣了,又有什麼好怕。
隨即,他大聲喝令。
後陣清軍中立時號角聲傳出,響徹在整個戰場的上空,正與牟文綬、胡國柱等明軍作戰的清兵都是一怔,很多人臉上露出有些慌亂和不甘的神情。
不過清軍畢竟軍紀森嚴,又都是久經陣戰的步甲和馬甲,騎兵很快就從纏鬥中脫身,更多的步甲則是在幾個甲喇的帶領下,向牟文綬所部圍殺過去。
整個過程,清軍實際上還是有秩序的圍殺明軍,並沒讓明軍找到任何機會突破,這更顯出該部鑲白旗清軍的精銳程度。
原來圖爾格是想集中騎兵一舉擊潰明軍援軍,再集中步甲儘快圍殺掉殘存的牟文綬等部向前增援,算盤的確是打得不錯。
見清兵開始大規模調動,後陣也開始人喊馬嘶的整隊向前,被圍陣內的胡國柱、牟文綬等人臉上都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隨即便狂喜起來。
?各人都往外面看去,卻見更多的步甲朝自己圍攏過來,本來在陣內的鑲白旗騎兵卻如潮水般的退往後陣,根本不似有詐。
對付步甲顯然比馬甲更讓人舒坦,畢竟不是誰都和牟文綬一樣有斬馬刀,先前傷亡多半就折損在這些來來去去很難能摸得到的馬甲手上,若僅僅步甲圍攻,倒是能多撐一些時間。
“發生了什麼事?”
“勒子爲什麼撤兵了?”
“難道是援兵來了不成?”
明軍中不少人正在互相詢問,忽然一個軍士指着遠處興奮地道:“是禁軍的旗號,皇上來了,皇上帶着援兵來了。”
“什麼,是皇上親自來了!?”胡國柱瞪大了眼睛,回頭望去,果真見到一人披着金色甲冑,身後就是李遵祖和他的遼東嫡系。
衆人急急看去,果然見到在雨過天晴後剛剛升起的陽光彩虹下,探出了許多面旗幟,隱隱可以看到主體旗色爲明軍中的尚紅,再看過去,這些面旗幟的前頭更高高立着一杆金色龍旗。
龍旗之下,無數披着灰黑色招牌盔甲的禁軍正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衝殺過來,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和喊殺聲,就連被圍陣中的牟文綬等人都能聽到。
那騎着高頭大馬,渾身金燦燦的,不是當朝的崇禎皇帝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