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蜚聽後點點頭,忽又問道:“皇上難道就絲毫沒提到何時出兵,收復遼東的事?”
“收復遼東,恕咱家話說的直,黃總兵,你還想的太遠了。”李鳳翔笑了笑,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回答,他熟練的跨上馬匹,“黃總兵,記住咱家和你說的話,要讓韃子傷筋動骨,東江鎮,不能丟!”
“真是奇了。”唐世榮上前幾步,身上的佩刀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京師運來的鋼刀,“如今我朝真是重武了,便是連這麼一個閹人都能馭馬而行。”
黃蜚有些吃驚,連忙聲色俱厲地道:“不要胡說,李公公可是司禮監的第二掌印,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極有可能就任掌印,豈是一般的閹人?”
“要想朝中沒有什麼對咱們的風聲,這些大太監還是得靠一靠,這些大太監比只知清名的東林可好多了,起碼能做實事,關鍵時刻不會倒打一耙。”
唐世榮點點頭,自然也是聽過如今三廠一衛所謂閹黨把控朝政的傳聞,對這話不置可否,“對了大帥,天使可有說這次哪支兵馬配合咱們反攻?”
黃蜚沒有回答,望向李鳳翔帶着緹騎和京軍離開的身影,良久纔是說道:“李公公說朝廷主力正在中原在圍剿闖賊,看來這闖賊如今只怕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
“皇上的意思,是叫咱們咱這節骨眼上在建奴後頭鬧他一鬧,不能叫多爾袞太過安生的掌控政局。”
“據說如今的督師是堵胤錫,末將在山東援剿之時也曾聽說過此人名諱,若消息屬實,這次流賊只怕真的要完了。”
唐世榮聽明白不會反攻的意思,也便沒有多問,不過他眼前一亮,很快說道:“末將探子有消息說是金、復二州有人內應,要不去末將領兵到那邊兒鬧上一鬧?”
“不必了,金、復兩州讓孔有德去就行了,正好也試試他是不是對朝廷忠心。”黃蜚擺擺手,堅定的拒絕掉,又道:“本帥所料,僅憑金、復兩地怕難以讓多爾袞回援,這次皇上看着,所以要玩就玩把大的。”
“大帥的意思是——?”唐世榮不明所以,但臉上已經有些興奮和忐忑。
“徹底滅了曹家。”黃蜚冷冷一笑,“去年皇上下旨,收取商稅、地主稅,曹家因同白蓮教勾結,在中原的分號幾乎被一網成擒。”
“可這曹家大本營在關外三座塔村,朝廷如今還管不到那頭去,多爾袞此時無暇顧及,正好咱們來個一窩端!”
“這...,大帥要三思啊。”唐世榮有些擔憂,“自本鎮去往三座塔村要經過寧遠、錦州一線,那裡清軍雖說撤離不少,但爲數依舊甚巨,要是硬闖,末將只怕會折在裡頭出不來。”
黃蜚自信一笑,道:“本帥已有計定,你且上前來。”
他拿起一根數支,蹲下在沙地上比比劃劃,“彼時孔有德在金、復兩地大動干戈,建奴大部注意定集中於此,此時便可佈下疑兵,突襲覺華島。”
“末將覺得,突襲覺華島的人選,薛去疾最爲合適。”
......
黃蜚計劃已定,但他這盤棋太大,僅憑東江一鎮實難完成,必須要有其餘兵馬從旁協助。
所以很快,他乘船來到位於天津的大帥府,親自拜謁天津水師總兵張名振。
因爲崇禎皇帝特意下旨取消了所謂的門房制度,所以黃蜚幾乎沒受到什麼刁難,憑藉總兵腰牌便順利進到府中。
但沒想到的是,等他來到正廳的時候,一身便服的張名振居然已經在大門口等候了。
這讓黃蜚吃了一驚,臉色也是不由得一變。
這個張名振,可是如今大明水軍將領中的頭一把交椅,原任台州水師遊擊,率軍參與過鄭氏與荷蘭之間的金門海戰。
後來由東廠提督太監王承恩推薦,崇禎皇帝一旨令下,破格將他轉調到天津任水師參將。
自那之後,張名振組建起了如今大明各水師中戰鬥力最爲強悍的一支天津水師,守衛天津,馳援遼東,還曾在五日之內趕赴金陵。
這支令附近海域海賊們聞風喪膽的天津水師,雖然只有一萬多人,但多年以來,卻接連殲滅浪裡白條、宋江等盤踞多年,各地官軍束手無策的江河巨匪。
諸王之亂時,張名振率天津水師南下,在城內局勢不明的情形下,冷靜判斷,下令擊潰守軍強行奪取南京水城,最後在神武軍武力掌控南京之時從旁協助,爲崇禎皇帝拿下南京立下了汗馬功勞。
此前,張名振便從參將一路高升,先是副將、總兵,再又是提督,總督。
說起來也是大明水師能征善戰者少,崇禎皇帝想要組建一支可能與鄭氏對抗的水師,只能倚靠在這方面有才能的張名振。
後來崇禎皇帝取消了京畿各處的總督名號,可能是有感於張名振升官升得太快,他的天津水師總督也被革除。
不過儘管如此,崇禎皇帝也還是保留了張名振的水師實權,他也是唯一一個取消了總督官職以後,仍任天津水師總兵這等實權官位的。
這等人物,如今雖與自己同級只是總兵,但兩人畢竟不同,黃蜚不敢怠慢,當即跳下馬來,一路小跑着到張名振的面前參拜。
“東江總兵黃蜚,參見總督大人!”
張名振其人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一身紅色總兵便服,臉上雖然笑眯眯的,但卻能從其中看出剛毅之色,一雙緩眼不斷掃視黃蜚,嘴角隱約露出一絲笑容。
“黃總兵客氣了,本官已經備下薄宴,爲黃總兵接風洗塵!”說着,他便轉身先行進入,將黃蜚引領進正廳。
張名振對黃蜚禮遇有加,除此之外,卻是絲毫沒有理會跟在後邊的唐世榮和薛去疾二將,後兩人也知對方是有意送客,在給自己留米這女子。
他們對視一眼,也是沒有辦法,畢竟官大的互相之間總是有些“悄悄話”不能當着自己這些下屬的面說,所以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告辭,回到官驛去等待黃蜚。
穿過正廳,來到元帥府後院的一間廳房,黃蜚此時才發現,作爲如今的水師總兵,曾經的水師總督,元帥府後院裡屋的陳列卻比外面簡單了太多。
這張名振日常吃用所在的裡屋只有一張圓桌和幾把破舊的木椅,桌上菜品不少,足有五樣,黃蜚看一眼卻發現盡是些青菜之物。
張名振一笑,請黃蜚就坐,說道:
“天津位於京南,海波雖遠,卻不必陸上,若有賊軍,朝發夕至,根本來不及反應,所以平日便是戰時。”
“這戰時飲酒乃是大忌,本官府中向不留備酒,如今府中物資匱乏,養不起閒人,也就只有青菜數盤,聊表心意罷了,還望黃總兵不要介意。”
黃蜚聞言禮貌的一笑,連稱不敢。
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張名振名聲在外,加上其官位和身份,根本沒必要和黃蜚一個後生晚輩搞這一套,如今他卻是降階相迎,顯然別有意圖,只是不知道這所圖到底是什麼。
武夫性子的黃蜚果然不適應這種人情交往,剛喝了一杯茶,便張口要直截了當的說出這一趟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