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很鬧心。
朝廷上在全國範圍內的大力整頓,福建很快受到波及。
作爲如今福建一片最大勢力,兼職沿海扛把子的鄭氏直接成了重點安排對象,鄭芝龍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得恭恭敬敬的趴着?
現在崇禎皇帝可不是六年前了,軍政大權在手,鄭氏再大,也就是個海盜集團,早晚都要找個主人跟着混。
崇禎皇帝傳下來的態度無比強硬,總結起來一句話,在朕面前,是虎你得趴着,是蛇你也得給朕盤着!
不服,就打到你服爲止!
鄭芝龍也明白,和朝廷鬥,幾年前還有可能討價還價,現在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然這N年才積攢下來偌大的家業,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讓自己給玩沒了。
用狗皇帝崇禎的話來說,以現在朝廷的力量,滅了你們老鄭家也就是朕一句話的事兒,甚至不需要主力出馬。
天下承平,滿朝文武可有一大票的漢子等着拿軍功改善生活。
可是朕爲什麼不做?這是給你機會,讓你自己好好表現一番給世人看看對朝廷的忠心。
這不,深深明白自己只有一個選擇的鄭芝龍給崇禎當狗就當的堅決。
就像歷史上投清那樣,鄭芝龍表現出了任誰都說不動的決心。
安平城素來都是掛着“鄭”字號的令旗,這種令旗,如今也是在東南亞海域通行的必須之物。
老外們也很無奈,誰讓那個號稱馬車伕的荷蘭弟弟都讓大明官軍和鄭氏聯手幹趴了,你沒旗,人家水師搶你沒商量。
可是如今,鄭家的字號旗不見了,安平城頭換成了大明官方定製版國旗——金色玄鳥旗。
安平雖然名以上還屬於朝廷,但早就是鄭家老巢,建得就跟一個軍事堡壘一樣。
這次安平城易旗換幟,整個福建都鬆了口氣,鄭氏無意與如日中天的大明朝廷作對,他們也就免遭一場兵災。
打起仗來,吃苦的總歸是底層的小老百姓。
這話說的沒錯,但鄭芝龍服軟絕必和這扯不上半點關係,原因只有一個,不低頭你就要被滅。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統一的朝廷,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不服從自己的勢力?
更別說自己鄭家做的這麼大,在國內亂軍和反對勢力肅清之後,沿海一帶的鄭氏肯定是首當其衝。
甭管拿來立威還是單純想要的收回制海權,無論哪種可能自己都是沒跑。
富可敵國,艦船上千,八閩以鄭氏爲長城?
那是說着玩的,聽着牛逼就行了,當真你就輸了,一旦打起來天知道會被朝廷按在地上摩擦成什麼樣兒。
朝廷的天津水師蓬勃發展了幾年,張名振即便鄭芝龍都得點頭承認,這小子在海戰上的確他孃的是有點東西。
張名振的天津水師虎視眈眈,再加上南京水師和其餘近幾年組建的水師,艦船不說上千也有數百。
這股力量雖還比不上鄭氏,但已經不弱,別提本朝非常重視水師海情,水師發展更是一年一個樣。
在朝廷因內外交困無力發展時,鄭氏可以藉機超越,但現在這個時候,一家之力,根本無法與一國之力抗衡。
最主要的是,一旦與朝廷交惡,人家海陸商貿等等多方面限制下來,能不耗費一兵一卒就把你活活困死。
“他孃的,早知今日,當初在倭國的時候,就該買了那幾個島,過那種自由自在的日子。”
“現在可好,要受朝廷的氣不說,還要被人當槍使!想想就來氣!”
聽楊六和楊七兩人說完,施大瑄也是不無意外,切了一聲,看向鄭芝龍,說道:
“火氣別這麼大,就算是那乾柴碰見火星子一點就着,那也得想想日後得怎麼辦!”
鄭芝龍也在考慮,皇帝召見自己今年四月到京師面聖,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什麼事兒直接聖旨裡說不行?非得讓自己到京師面什麼聖?
猶豫歸猶豫,如今的鄭芝龍在這事兒上還真沒得選,不去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要說如今誰有那個能力讓鄭芝龍一夜回到解放前,當唯崇禎皇帝莫屬,這個面子不給不行。
大約是二月底左右,鄭芝龍在安平留下鄭鴻奎打理鄭家後事以後,便帶着鄭芝豹、鄭彩乘船北上。
從福建到京師陸上少說要走上幾個月,自安平港口出海以後乘船往天津倒是快上許多。
一路上,大明朝的海波依舊是那麼寧靜。
站在船板上的鄭芝龍負手而立,看着廣闊的海面,聽着桅杆和船隻順帆而行發出的“吱吱”響聲,忽然嘆了口氣。
他似乎想到了多年前自己受朝廷招撫,剿滅羣寇,屢受封官加爵的光輝事蹟。
當然,他也看到了如今鄭氏蕩平海波,令旗一揮,萬國來華船隻都要避讓三分的興盛。
“往事歷歷,尤在眼前啊......”
“可如今的朝廷,卻已不再是咱們那個時候的朝廷了。”鄭彩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後,也是有些感懷。
這次去朝廷會遭遇什麼,他們心中雖已有猜想,但實在是無力阻擋,且就隨他而去吧。
......
一路而來,鄭芝龍簡直大開眼界。
到天津軍港的時候,官軍停泊在天津的水師搭眼一看,少說也有戰船八百。
天津水師停泊在軍港之中的還不是全部,還有大部分在負責海疆的巡防工作。
聽當地人說,眼下西起天津軍港,東至東江鎮所在的皮島和朝鮮沿海,南達琉球北部,都已納入大明水師的巡防範圍。
南京水師和那些新組建沒幾年的各地水師,也都在日夜操練,這些消息使本就是海寇出身的鄭芝龍更覺得意外。
這麼大的動作,顯然並非只是針對鄭氏,那朝廷此舉究竟意欲何爲,難道還想走到更遠?
想到這裡,鄭芝龍瞪大眼睛,他竟然看見了不少巨型福船停泊在軍港深處。
這些福船上人來人往,既有水師官兵,也有許多僱傭來的洋人,每一艘的上面都飄着密密麻麻的玄鳥旗。
巨型福船,就像是古代版的航空母艦,在鄭芝龍眼裡,就像一塊整體移動的地皮堡壘在海上揚帆前進。
除此之外,鄭芝龍還看見了水師戰船上大小不一的炮口,火力之強,若非親眼所見,簡直不敢置信。
天知道朝廷是怎麼在幾年之內將頹廢的水師發展成如今這樣,這豈是單純扔錢所能解決的?
自天津登岸,一路向京師而去。
鄭芝龍見到各地戍衛明軍的軍容早已今非昔比,他們與福建本地待改組的官軍有着天壤之別,越向內越是如此。
逐漸精良化的衣甲,全面且極少會發生質量問題的軍械,還有他們每個人眼神中流露出的那股炙熱烈焰。
這些所見所聞,無不向鄭芝龍三人傳遞一個信息,現在的大明,是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