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就這麼將他放走,會不會?”
看着被番子踉踉蹌蹌帶下去的順軍小頭領虎子,張世澤欲言又止,崇禎皇帝也是嘆口氣,說道:
“朕何嘗不知此事有風險,可自古以來,機遇便是與風險並存,扛得住風險,方能抓得住機遇。”
“太祖雄才偉略,一統天下,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其間選擇何嘗沒有擔當過風險,若是畏首畏尾,豈有我大明之天下!”
說罷,崇禎皇帝轉過頭去,說道:
“朕意已絕,此事不必再議,吩咐衆將安排好人事,明日丑時放飯,寅時集合,卯時舉辦誓師儀式,若有怠慢,定斬不饒!”
崇禎皇帝話說的嚴厲,但其實這不過是爲了穩定人心之舉。
在心中崇禎皇帝也知道這是場豪賭,這個流賊如果是劉芳亮的奸細,自己這大營的一切就都是被流賊知曉,但如果他是真心實意,自己打勝的機率會大大提高。
崇禎皇帝心知肚明,雖然官軍在自己的以身作則之下鼓起勇氣,但這勇氣實際上非常脆弱,急需一場酣暢的勝利來鞏固。
這場勝利對於現在的大明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自己是皇帝,就要以身作則,就算心裡沒譜,那也得裝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給別人看才行,不然下面的人怎麼會有信心。
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情,崇禎皇帝翻來覆去睡不着,只能是望着有些稀鬆的月光,獨坐宮中的周皇后這時候是不是也在想自己?
夜裡官兵們早早的就睡了,大家都聽到軍將說的話,興奮激動之餘,恐懼也是不可避免,不過一想到大明的皇帝就和他們吃睡在一起,兵士們便又會在心中鼓起無限的勇氣。
“爲了大明,爲了後輩將來能拜託這該死的軍戶身份,就算明日會戰死沙場,也要和流賊拼他個你死我活!”
有些人嫌麻煩,甚至夜裡也是披掛着盔甲,睡覺時就將刀槍立在自己牀鋪旁邊,準備一聽到號令便立即動身集合。
有些人怕自己萬一明天死了,沒人照顧家中年邁的父母和妻兒,便是就着微弱的火把開始給家人寫訣別信。
當然,信是寫了,但究竟能不能有人讀到還是兩說,權當是個寄託吧。
夜半子時,除了安排巡視的兵士以外,大部分人都已經陷入沉睡當中,黃村大營伙房卻是叮叮咚咚的開幹了。
“喲嘿,二兩白鹽四兩姜,五斤炒麪二茴香,若要香甜又可口,請加半斤杏仁和麪炒~”
伙房的老軍頭一邊在唱着時人耳熟能詳的‘炒麪方歌’,一邊親自出手,在其它兵士還沒動作的時候,伙房卻是先忙了個底兒朝天。
這炒麪方歌,說起來還是從明成祖朱棣北伐蒙古時流傳下來的,自打那時候起,官兵行軍在外除了簡陋的乾糧以外,最好吃的便是這幽香的炒麪了。
眼下這崇禎年間,官兵能有個窩窩頭啃都已經算得上幸福,至於什麼乾糧和炒麪就更別想了,許多人壓根就沒奢望自己能享受上。
說起來,這此的軍糧和炒麪還是崇禎皇帝補發下來的,不然大家又要餓着肚子去打仗。
不多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穿着大內太監服飾的人走進來,先是猛地吸了一口空氣中的香氣,這才尖笑起來:
“哎呦嚯,好你個老邢嘿,這麼多年了,這伙房的手藝還是沒落下,咱家早就說了,把你找回來準沒錯兒!”
聞言,伙房軍頭老邢嘿嘿一笑,迎上前說道:
“原來是尚膳監的李公公到了,老頭子我能找回這份差事,全賴公公提攜,是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
這李公公又是一笑,回身拍了拍手,說道:
“來呀,把東西都擡進來吧。”
老邢看着被尚膳監小太監們擡進來的麻袋,一時說不出話來,蹲下打開麻袋查看一番,卻是又驚又喜,樂的都合不攏嘴。
“這這這,這些東西是從哪來的?”
看老邢誇張的樣子,伙房的伙伕們紛紛抱着好奇的心思打開麻袋,見到裡面的東西也是吃了一驚。
麻袋裡全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除了砂糖、胡椒這些稀缺材料以外,甚至還有不少棗子和臘味兒,這些在平日裡可是見都見不到的。
“瞅瞅你們這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哪像咱們大明的官軍。”李公公笑了笑,打趣幾句,纔是正色說道:
“這些東西本是咱們尚膳監和光祿寺從京城裡帶出來,專門給陛下路上吃用的,然陛下仁德,感念三軍將士,特意吩咐全都分發下去給將士們吃用。”
“陛下整日心心念唸的,都是這場戰鬥朝廷能獲勝,老邢,你們可一定要爭口氣啊!”
說着,看老邢面色呆滯,李公公忽然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擺手轉身出了伙房,邊走邊道:
“嗨,你看看,咱家來之前說什麼來着?又說多了,老邢,時候不早了,趕緊忙活忙活,十萬張嘴要吃飯呢。”
還沒反應過來的老邢張着嘴,就連李公公一行人離開都忘了去送送。
一個伙伕上前用胳膊肘懟了他幾下,老邢這才忽然閉上嘴,忽然嚴厲起來,轉頭喊道:
“都聽見了嗎,陛下就盼着能打勝仗,咱們伙伕不能上陣操刀子,但兄弟們的肚子一定要照顧好,都明白了嗎?”
衆伙伕紛紛應喝一聲:“明白了!”
......
“丑時已到,放飯了!”
“放飯了,聖上仁德,給大家改善伙食了!”
伴隨着幾聲清脆的雞鳴,黃村大營的官軍們陸陸續續的從牀鋪上起身,聽到外面的喊話,頓時興奮的互相議論起來。
一個營帳裡的兵士忽然坐起來,順手將立在一邊的長槍握在手中,先是愣了幾刻鐘,這才推了推另一個兵士,皺眉問道:
“凳子,你聞見什麼味兒了沒,咋這香呢!”
這凳子被從睡夢中推醒卻並沒有生氣,第一反應也是將佩刀掛在腰間,一臉懵逼的搖搖頭,忽然間好像聞到什麼一樣,驚喜的道:
“俺聞出來了,是炒麪!”
“啊?伙房做炒麪了?”
整個營帳的兵士聽見整個消息一下子炸開了鍋,用一百八十邁的速度開始收拾各自物品,還沒起牀的都被踹起來,等他們聽到消息,也是一臉猴急的開始收拾。
等他們跑出帳一看,外面早已經忙成一片。
整個黃村大營都飄蕩着炒麪和臘肉的香味,官軍開始叮叮咚咚的拆營,並且按順序到伙房領取飯食的人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
見這個場面,凳子當時就急了,情急喊道:“哥幾個快乾活啊,再晚炒麪就沒了!”
“對對對,快拆營,狗子你先去和把總說一聲!”
“好,我這就去。”
爲了預防可能出現的騷亂,那些穿着黑色盔甲的神武軍兵士正在周圍維持順序,官兵們也非常配合,都在後面伸着脖子聞味兒,卻沒有人出來搗亂。
黃得功站在自己營帳前面,看着被親兵端過來的一碗炒麪,也是老淚縱橫,哽咽道:
“有此聖君,大明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