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城,軍營大賬中。
宋明坐在主座上,他身材魁梧,滿臉鬍鬚的,加上皮膚黝黑,坐在那裡,就像是驅鬼的鐘馗,不怒而威,很有氣勢。
真算起來,他其實也算是世家出生,曾經是容城衙門的一名小吏,樂於助人,經常施捨錢財給那些綠林人,漸漸的在綠林中有了聲望。
後來,因爲得罪了上官,他資助的那些綠林朋友,就直接帶人把他的上官給宰了,不得已他纔跟着落草爲寇,有那麼一點逼上梁山的意思。
但宋明其實十分虛僞,滿心兄弟義氣,但其實一心向往的是高官厚祿,不然,也不會選擇浪了一波後,找人搭上卞謀言的線,想要帶着一羣兄弟從良。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朝廷剿匪的聲音竟然這麼強勢,連卞謀言這種老賊,都沒有辦法給他們完成招安。
於是,爲了配合卞謀言,宋明就帶着一羣兄弟北上,一路打上來,大有拿下大炎明州的意思。
好嘛,你不給我招安,那我就打到你服,打到的乖乖接受招安,部隊也從初始的十萬人,一路裹挾到了三十萬。
當然,宋明的確想要拿明州,因爲吳庸給他說過,如果招安不成,只要拿下明州,鎖掉大炎通往南境的大門,那整個南境,就是他們的。
有南境這些豪門大族,他們想要什麼資源,也儘可從這些世家豪族的身上取,這也就是爲什麼匪軍中會流傳拿下明州,宋明就會稱帝的原因。
只是到最後,招安沒談成,明州他也不敢拿了。
爲啥?因爲能幫他下決心的吳庸死了,卞謀言丟下他們不管了,原本和他們稱兄道弟的南境豪族,忽然開始人人自危。
原本有強大後方支援的他,忽然之間,什麼都沒有了。
這就好比發現了一個大項目,一下子引來了很多的大股東,爲了把這個項目做好,所有人又是砸錢又是給人的,結果項目即將完成了,大夥才發現,項目違法的……
宋明現在就是這個項目。
大軍開出來了,但後方支援沒有了,那餓死的人是一片一片的,再這麼下去,整隻軍隊還有什麼戰力可言?
但問題是,現在明州就在眼前,他們反而不敢打了。
因爲探子剛剛回報,駐守明州的大炎軍隊,正在將物資和百姓往後方撤,他就算拿下明州,有可能也是一座什麼都沒有的空城。
南撤?剛剛入關和沿海邊軍換防的三萬虎賁,就在他們南撤的路上嚴陣以待,甚至,後方還出現了另外一股流寇,肆虐了後方的幾百個村莊城鎮,把他們想做的事情都給做了。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南撤的話,將會面臨數百里無糧的困境。
這打明州不行,南撤也不行,宋明一時間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退又退不得,進又不敢進。
大帳中,氣氛非常壓抑。
宋明的七大金剛和三十六路軍將領,都姿態各異地坐在大堂上,誰也沒有說話。
“要我說,還是往南邊打吧!”
伏魔金剛鐵龍擡頭看了一眼宋明,道:“打仗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強項,而且我們是流寇,停下來還叫什麼流寇?”
他這麼說,是有一點小心思的,那就是不想和大炎軍隊作戰,因爲樑休在石橋一戰,打掉了他的銳氣,把他的膽子打殘了。
特別是那些看起來沒有什麼戰力的百姓,在太子的三言兩語下,原本畏懼的人,竟然悍不畏死地將脖子伸給了他們砍。
還有那些野戰旅的將士,爲了保護主帥,哪怕明知必死,還是一茬茬地向前撲,如今想來,依舊讓他膽寒。
這樣的軍隊,根本就是無法戰勝的。
“呵呵?往南邊打?你去對付虎賁啊?”
有人不屑,嘲諷地看了伏魔金剛一眼,道:“不對,你現在還能拿得起刀嗎?聽說你在石橋和太子一戰,直接被嚇得尿了褲子,連同伴都丟下不管就逃了!”
說話的人骨瘦如柴,從皮膚上都能見到骨頭,坐在那裡就像是一根晃盪的竹竿,加上雙瞳凹陷,目光非常的陰翳,宛若厲鬼。
這人是八大金剛中的嗜血金剛,生性殘暴,手段殘忍,因此和渡厄的關係非常的好,對於伏魔金剛拋下渡厄的舉動,覺得非常的可恥。
此言一出,大廳中頓時響起了細碎的議論聲。
鐵龍臉色鐵青,冷冷地看了嗜血金剛一眼,道:“他那是自己找死,用百姓威脅太子,讓太子投降,這得多愚蠢才做得出來?”
他冷冷地盯着嗜血金剛,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一點,有一天如果在戰場上遇到,你的那些手段,會讓你死得更快。”
嗜血金剛舔了舔乾癟的脣,笑得陰險:“那剛好,可以嚐嚐龍肉……”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都別吵了。”
宋明聽到這些吵鬧聲,也是一陣腦仁疼,很想罵一聲烏合之衆,都現在了還想着窩裡鬥?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目光掃了衆人一眼,宋明繼續道:“現在討論的是打明州,還是放棄明州,大家都說說看吧!渡厄選擇向南打,是有一定道理的,畢竟一直被困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如今軍師被大炎所殺,一切決策,只能依靠我們自己,大家儘可暢所欲言。”
聞言,大廳再度安靜下來,很多人都在搖頭。
之前有劉庸掌舵,他們只需要執行命令就可以了,現在劉庸死了,他們也都迷惘了。
“有什麼好說的,大哥,我們聽你的,你說怎麼幹就這麼幹。”
“對,宋明哥哥,你說怎麼幹,我第一個衝在最前面。”
“不錯,幹就是了,不管是官府,還是世家豪族,都沒一個好東西。”
“……”
短暫的沉默後,衆人頓時義憤填膺,朝廷不給活路,豪族又過河拆橋,那還說什麼?拼命就是了。
他們這羣人,最不缺的就是拼命。
宋明沉默看着這一幕,最後目光落在大門前。
那裡,正坐着着一個二十出頭的黑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