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16:34。
舒沫然心臟停止跳動,經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護士說,這個死亡時間其實是假的,舒沫然在病房發現的時候就沒了呼吸,因爲她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醫院裡,身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護士查房的時候才發現她沒了呼吸,再送去搶救,其實就是做做樣子。
還有護士說,舒小姐是死不瞑目,死的時候眼睛瞪的大大的,護士花了好些功夫才幫她把眼睛合上,她的右手還緊緊握成了拳頭,似乎還想抓住什麼,那是不甘心就這麼死啊!
也有護士說,舒小姐是真可憐,堂堂舒家的千金大小姐,從前多囂張跋扈的一個人,死的時候竟然落了這麼一個下場,唉,可憐,簡直可憐極了。
然,不管別人如何議論。
舒沫然去世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
遺體蓋着白布從手術室推出來,手術室外依次站着陸夢、周寧遠和舒曼。
就連陸夢自己也沒想到,舒沫然去世的時候,她竟然會在。
舒曼大哭,趴在病牀,聲嘶力竭的哭,只是不說話,也並不再掀開白布看一眼舒沫然的遺容,倒是陸夢,鼓起勇氣走上前,掀開了白布,看着舒沫然安靜的容顏,抿了抿脣角,默默又把白布蓋上。
死的時候,至少有人相送,也不枉她來這人世走一遭。
而既然人已經去了,她們之間的恩怨也都一筆勾銷了。
轉身,視線掠過痛哭的舒曼,她眸光閃了閃,最後還是沒說一個字,按照舒曼對舒沫然寵愛的程度,如果不是因爲知道了她纔是她的女兒,只怕現在已經哭暈過去了吧。
現在這樣壓抑着,倒也是難爲她了。
淡淡掀脣,她對周寧遠說,“我先走了,你呢?”
“我也走!”
周寧遠的心境是有些複雜的,他和舒沫然畢竟曾經關係很好,他一度也是願意娶她的,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些意外,而現在,她去了,死在了最好的年華,好似一朵夏花開的正豔,卻突然凋零,的確也是可憐。
收回神思,他握緊陸夢的手,“我們走……”
兩人離開,舒曼這才大聲哭了出來,拉開蓋着舒沫然遺體的白布,淚如泉涌,“沫沫,你別怪媽狠心,這二十幾年來我對你不薄,但凡只要你想要的,我就算拼了命也會幫你找回來,現在,我知道最近沒來看你,我是實在沒辦法,爲了你,我害了自己的親女兒,你就當幫媽媽的忙,安心的去吧,下輩子投個好胎……”
說完,她又趴在病牀旁,大哭。
從醫院出來。
走到門口,陸夢突然站定,然後掙開周寧遠的手,打算走下臺階。
周寧遠知道她什麼意思,心裡還是難受,抿着薄脣,叫住她,“一起吃頓晚飯……”
“不了,”陸夢搖頭,“吃不下……”
她和舒沫然雖然不至於關係多好,甚至可以說一直是站在敵對方,可看到她落得這麼個下場,孤零零的走了,心裡畢竟還是有些感觸的,於是拒絕了周寧遠的提議。
周寧遠卻捨不得放棄和她相處的機會,又說,“那,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去你家坐坐……”
他的聲音帶着緊張的顫抖,砸在陸夢心裡,陸夢心一抽,點了頭。
於是,兩人開着她的車回了花園小區。
天色已經夜了,複式的小樓佇立在綠樹環繞之間,環境很不錯。
進屋,陸夢直接往沙發裡一靠,扯了個抱枕抱在懷裡,怔怔望着牆壁。
周寧遠跟在後面進來,目光不着痕跡的環視了房子,往廚房走,很快,他就端着一杯熱牛奶走出來,彎腰遞給陸夢,“喝點東西……”
陸夢搖頭,“不想……”
周寧遠於是把杯子放到桌上,伸手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低聲問,“在想什麼?”
其實,陸夢並沒有在想什麼,腦子屬於放空狀態。
不是她狠心,對於舒沫然的死她除了有些許感慨之外,並沒有太多其他的不捨,舒沫然得了那個病,找不到合適的心臟,去世是早晚的事,唯一沒有想到的大概就是她會走的那麼淒涼。
周寧遠手掌輕輕在她的發頂摩挲。
兩人安靜的靠着,誰也不說話。
這種時候,大概沉默就是最好的陪伴。
三天之後,舒沫然的葬禮在南城第一殯儀館舉行。
儘管知道舒沫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舒曼還是在最後盡了一個母親的責任,葬禮並不是很隆重,舒家的親戚也都到了,遺照裡,舒沫然笑容甜美,旁邊堆滿了鮮花。
舒曼站在旁邊,低着頭,眼睛紅腫。
雖然葬禮準備的很充分,然畢竟只一個舒曼站在旁邊,多少就顯得很淒冷。
直到……
陸夢過來。
舒曼看到她,目光瑟縮了,怕她會因爲自己對舒沫然的照顧而介意,好在陸夢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平靜的走到前面,然後說,“我給你帶了幾個客人過來……”
舒曼不解。
陸夢直接朝外面打了個手勢,然後就看到三個人影磨磨蹭蹭的走出來,低頭縮着肩膀,一副沒臉見人的表情,正是出逃的李媽一家三口。
儘管舒曼也報警了,只不過因爲李媽他們跑到鄉下去了,一時並沒有找到他們,這次,陸夢除了拜託肖警官之外,還找了私人偵探,終於趕在昨天夜裡把他們找了出來,連夜押送回了南城。
這也算是她爲舒沫然做的一件事吧,畢竟,她和李騰飛是合法的夫妻,她也來這人世走了一遭,總該有幾個人送她最後一程。
“這,”舒曼感激的看着她。
陸夢立即搖頭,“用不着謝我,我不是爲了你……”
舒曼於是又失望的低頭。
這時,李媽他們也顫顫巍巍的走到了跟前,李媽鼓起勇氣看了舒曼一眼,忙害怕的低頭,可再一看舒沫然的遺照,身體抖的就更厲害了,突然撲通就跪了下去。
“小姐,對不起,你原諒我!”
“你做夢!”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舒曼的拳頭也已經到了,揪住李媽的頭髮使勁搖着拽着,“我自問待你不薄,可你是怎麼對我們,竟然捲了錢把沫沫一個人丟在病房,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你說會好好照顧沫沫,現在呢,李媽,我真是沒看出來,你竟然這麼狠!”
舒曼氣的大罵。
李媽沒敢吭聲,瑟縮的看了陸夢一眼,她不是怕舒曼,而是害怕陸夢,她已經帶着家人一起躲到了偏僻的山村,這個陸夢竟然還是有辦法找到她,真是……
陸夢並不看她,或者說,她對這一出舒家家庭糾紛的戲碼並不感興趣。
轉眸看向舒沫然的遺照,她默默說,你好好走吧,下輩子投胎做個健健康康的人,也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她轉身走出去。
“撲通!”
是有人突然跪下,膝蓋磕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陸夢好似感覺到腳下的地面也跟着震動了下,身後,是李騰飛重重跪了下去,“沫沫,對不起!”
他當初是不想丟下沫沫走的,他被父母打暈了帶走,醒來已經是在鄉下顛簸的巴士上面,他要回來,李媽就拽着他的手哭,說她走的時候帶走了舒家很多值錢的寶貝,如果他真的回去,就是眼睜睜送她去坐牢。
李騰飛不忍心讓李媽坐牢,所以,他選擇了妥協。
心裡也一直惦記着舒沫然的病情。
直到陸夢安排的人找到他,並且帶來了舒沫然去世的消息。
他沉默了一路,直到現在愧疚、自責和懊惱同時爆發!
陸夢聽着這沉重的嗓音,腳步微微一頓,然後走了出去。
身後的悼念廳裡,傳出男人壓抑的哭聲,許久未停。
遺體已經送去火化,李媽一家三口也從悼念堂走出來,看到陸夢站在外面,走在最前面的李媽瑟縮了下,突然就朝她跪了下去,“我們把錢都還給舒家,你放了我們吧,不要報警了!”
“媽,”李騰飛眼眶泛紅,走過來拉李媽,李媽不肯起來,母子兩個直接當着陸夢的面上演起了你爭我奪的戲碼,陸夢始終冷眼看着,直到李騰飛突然說,“陸小姐,你要報警沒關係,別抓我媽媽,抓我吧,我媽年紀大了,我不想她再去牢裡吃苦!”
倒是孝順!
陸夢看他一眼,淡然撇開視線,“舒家的事與我無關!”
她現在站在這裡,只不過出於對死者的尊重,送完舒沫然最後一程罷了,至於舒家的家務事,舒曼又想怎麼處罰李媽他們,跟她沒有一點關係,一點都沒有!
“陸小姐,我知道你就是舒家的千金小姐,如果你向大小姐求情的話,她肯定會聽的,你就行行好,幫我一次,”李媽不依不饒的甚至試圖來拽她的手。
陸夢目光一沉,直接把她的手揮開,“我說了舒家的事跟我無關。”
正好,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把骨灰盒拿出來交給舒曼,陸夢看儀式已經完成,一刻也不想再逗留,轉身就走。
“陸小姐,”身後,李媽突然聲嘶力竭的大喊,聲音發抖,似怕極了會遭到舒曼的報復。
而陸夢,頭也不回的走了。
舒家的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