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紗女子來到了外城,很是自然地,便走到了蘇府大門前。不過,以她的速度,花的時間,似乎稍微久了一些。微微歪着頭想了想,她悄悄地來到了一側的圍牆邊。一縱身,裙角飛揚間,她已經進入了蘇府之內。
十數株樹木蔥蘢青翠,修剪整齊的低矮灌木和大面積的鮮花草坪,都證明了此處只是圍牆腳下的一處小樹林。但面紗女子並不想對這蘇府進行什麼探尋,她似乎有着自己想要做的事,僅僅在此處,那便夠了。
但關於她究竟做了些什麼,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聚香樓。
面具女子瑾白和心中的那個聲音,已經很久都沒有再展開過對話。那個聲音,似乎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目的達到,便了無聲息。
但此刻,她的目光陡然一凝,端着茶杯的手似乎是不可覺察地抖了一下,剛斟滿的茶杯中茶水輕晃,琥珀色的茶水倒映着瑾白那有些難以描述的神色。
她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神色變得無悲無喜。但是,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握着竹笛的指節有些發白,顯然是過於用力所致。同時,這也展現了她內心的絕不寧靜。
倏而,她似乎是才確認了什麼,身形陡然一閃,卻是徑自從窗子掠出,片刻即去!
一旁的食客一臉活見鬼的神色,木箸上夾着的一塊肥肥的五花肉都掉落在桌上,濺起幾滴呈暗紅之色的油滴。他可是親眼看見了,那個青白色的身影,直接從窗子裡飛出去了,是飛!
“李叔,你也看見了吧?”
“看見了,會飛的修者,多久沒見過了啊……”
瑾白的身形在空中疾掠,完全不顧下方百姓的驚呼之色,漂亮的眼瞳之中,卻是似乎要哭出來一樣的水霧迷濛,心中,萬分悸動。
“嘁,那個姓顏的傢伙真沒說錯,瑾白,你就是個死花癡,笨蛋花癡!”
那和瑾白一模一樣的聲音又一次在瑾白的心間響起,語氣帶着滿滿的嘲弄,和瑾白那總是淡然得體的語氣完全不一樣。但瑾白沒有理會,精緻的容顏上,帶着幾分欣喜,幾分哀愁。
曾經,在一個人的夜晚,守一窗幽風,望兩輪月明,抑或是靜聆煙雨之音。心中若有有一朵潔白的蓮花,緩緩盛開。看光陰一分一秒的從眼眸裡穿過,一種高不可攀的寂寞,在月攏輕紗的夜色裡,輕舞着,曼妙着。空靈的笛聲,遊蕩在夜空中,書寫着一個人的清歡,一個人的寂寞,將如蓮的心事溫婉成一闋詞,譜寫成一首歌,贈予那不知何處之人。
時光荏苒,倥傯不留,匆匆忙忙,便是過去了無數歲月。可初見之景,依然歷歷在目。有些過往,總是念念不忘,有些曾經,依然留在心上。那些被青苔覆蓋的記憶,總會在風前雨後,不經意間來襲。一些事,情深緣淺,一些念,執迷不悟;一些情,風輕雲淡。
但可惜,終究只是生命中一晃而過的匆匆過客罷了。心上人,終究也會有心上人。世人都說,那是一對神仙伴侶,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可爲什麼,還是會有抑制不住的歡喜?是不是隻要知道那人安好,心中便是一片安寧?是不是自己所追尋的,只要存在便是心存暖慰?
瑾白心中百味交雜,眼瞳像是燈火一般閃着瑩瑩的光,那是,帶着水霧的光,帶着期盼與希冀的光。
以她的速度,片刻便可抵達目的地。但她卻放緩了,似乎在思忖該如何面對那人。但就當她行過半程時,那種令她感覺熟悉而心中悸動的氣息,消失了,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和它出現時一樣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瑾白的身形一滯,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僵住了,那股氣息,就這樣不見了嗎?可是,自己還沒抵達目的地啊!
她神情有些恍惚,旋即恢復了清明。不管怎樣,現在最重要的,是抵達目的地!
不再猶豫,瑾白的身形暴掠而出,速度較於先前,不知快了多少倍。單用肉眼,已經難以看清有人從天上飛過了。
“喂喂,瑾白,別忘了,他可是死在幾百年前的人物了。你在通天淵的時候不也聽說過他的死訊了?只不過時至今日,你還是不肯承認罷了。”
“不用你管。”
“嘁,死犟吧你!”
蘇府。
今日,全府上下皆是震驚了,幾乎所有人都被動員了起來,空氣中瀰漫着一片忙碌、甚至略顯焦灼的氣氛。因爲,蘇大小姐,居然遭了賊人截殺!
以往,蘇老爺子和蘇大小姐的爹孃,也曾擔心過蘇大小姐一個姑娘家在外的安全,曾派了高手暗中保護。後來,很多次保護之人迴歸後的稟報,又讓蘇大小姐的家長們大感舒心。雖然阿璃這丫頭胡鬧地很,但在外對百姓們還是很好地體現了什麼叫隨和與親民。雖然和“大家閨秀”這般高雅的詞兒依然搭不上邊……
但不管怎樣,這矛盾綜合體的安全應該是不用擔憂了。再何況,她還有着蘇家唯一的小公主的身份,怎會有人膽敢冒犯?於是,蘇大小姐的出行,便只有侍女言兒的陪同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蘇璃被重擊昏厥過去,言兒亦是受了不輕的傷,現在也還沒醒過來。而現場,除了倒地昏迷的兩位姑娘,還有兩具屍體,流了滿地的血,不知哪些是賊人的,哪些又是蘇璃與言兒的。
發現這巷子裡狀況的是一位婦人,她本只是買菜歸來,卻發現一地慘狀,對於蘇璃和言兒這樣經常活躍在藍晶城的人物,她還是認得的。若是蘇璃也像其他大家閨秀那般深居簡出的話,那婦人可還不一定認識。
婦人當即喊上夫君,兩人將蘇璃和言兒迅速送往蘇家報告此事,而現場的賊人,他們很明智地沒有去隨意翻動,只是叫孩子看住而已。
蘇家正值午膳之時,接到如此消息,蘇老爺子差點掀翻了飯桌,強壓着怒氣的他查看了兩人、尤其是仔細查看了蘇小公主的傷勢後,陰沉着臉把她們倆交給了醫師,並親自前往現場查看情況。
可是,來到現場的蘇老爺子,卻又久久說不出話來。地上的這兩具屍體,他認得,或者說豈止是認得,那就是蘇家的人!
蘇老爺子俯身,仔細探查了兩具屍體之後,又蹙起了眉。這兩個人,首先排除了是蘇璃解決的可能,就憑蘇大小姐那微末的實力,就算天賦再怎麼好,生性憊懶的她也不可能能做到如此乾脆利落的擊殺。而且,蘇老爺子可是知道的,蘇大小姐無心修煉,而且從未有過戰鬥經驗,若是她能努力的話,成就未必會比大她三歲的哥哥蘇霖弦低。
那麼,是誰在暗中救了蘇璃和言兒呢?這兩個人的實力都是煉神階,一個後期,一箇中期,放在蘇家也是不弱的戰力了。若是說將這兩名蘇家護衛一擊斃命,蘇老爺子自問也能做到,但是這般擊殺的方式,就不是蘇老爺子能比肩的了。
一人體表無傷,但是體內臟腑具毀,像是有什麼難以言明的力量,穿入他的身體,將他體內全部碾得粉碎。但體表就是毫髮無損,沒有任何傷口,只有嘴角流出的數不盡的鮮血。
另一個人的死法便沒有那麼慘烈了,他只是身體被洞穿了一個小孔,這個小孔最初連蘇老爺子都沒有發現,感知是掃了一遍又一遍,才發現的心臟處的這個小孔。小孔極其微細,普通的繡花針都比那個小孔要大上一些。蘇老爺子的神色有些凝重,這樣的大小,似乎更像是一根頭髮。用一根頭髮殺人,簡直恐怖!
但若是蘇老爺子知道殺人者乃是身在千丈之外殺人,不知該會驚訝成什麼樣子?
不過,不管是哪路神仙救了蘇璃,既然不留名,那也不必給出太多關注了,畢竟也不知道是誰,無法作出酬謝什麼的。那麼,現在更重要的,是處理一下這件事的後續吧。是該,好好談一談了。
蘇老爺子的眼瞳中閃過一道精光,那氣勢,如刀刃一般銳利!
蘇府,蘇大小姐閨房。
蘇家大醫師陳閒安坐在牀邊,探手摸着蘇璃的脈搏,眉目緊閉,似乎在仔細感受着什麼。
他的身邊,還站着蘇天臨、林素和蘇霖弦,三人皆是有些緊張地看着,擠在一起的模樣,倒是有些滑稽。本來林素是強行把兩個人推出去的,說着女孩子家的閨房怎能是這倆糙漢能進的。可是,一個說我是她親爹,另一個說已經進來無數次了,硬是又擠了進來。對此,林素也是頗感無奈,只得放任他們。
三個人屏息,生怕驚擾了陳閒安,緊張地看着大夫的神色,希望他不露出什麼不好的表情。
倏而,陳閒安的眉頭微蹙,蘇璃的家屬們也猛的一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頓時,房間內的氣氛多了幾分凝重。
“稟蘇二爺、蘇二夫人,蘇小姐受傷雖重,但有人已給蘇小姐服用了靈丹,實際上已並無大礙,休息幾日便可恢復如初。”
陳閒安起身行禮,淡笑着說道。
三人倍感舒心,忙對陳閒安道謝,但腦子都想的是其他的事。方纔蘇老爺子歸來說,阿璃是被他人所救,這靈丹應該也是那人給的吧。還有,蘇老爺子貌似說過,在確認阿璃沒事之後,好像要立即去他的房間找他來着。所以,現在應該可以去了吧。
牀上,蘇璃依然是安安靜靜地睡着,花一般的靜婉,微微蹙起的眉頭,又分外惹人哀憐。而她令她眉頭蹙起的緣由,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