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霖弦看着安靜躺在牀上的蘇璃,心中焦躁之餘,又帶了幾分無奈。阿璃的突然昏倒,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可是蘇家大醫師陳閒安因私事今早請辭回鄉,亦是他不曾預料到的。但是他更沒有預料到,在這偌大的京城,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大夫能看出阿璃究竟是怎麼了。
心急之下,蘇老爺子也作出了一個決定,去皇宮,找天澤帝請求指派御醫爲阿璃就診。
於是,在這夕陽西墜之時,一行三人還帶着昏迷不醒的蘇璃,來到了皇宮。蘇老爺子和蘇天臨去請求覲見天澤帝,而蘇霖弦怕一番勞頓對阿璃是身子不利,便找了間屋子,暫且先將阿璃安頓下來,等待着老爺子和父親的消息。
而這般等待,卻是最爲折磨人的,對於此事能否成功,蘇霖弦心中還是有些忐忑。雖然說老爺子作爲一位將軍,曾在北疆戰場對抗野心勃勃的草原狼,馳騁疆場二十餘年,將草原狼的野心狠狠壓下,享有顯赫戰功,而天澤帝對於老爺子乃至整個蘇家都比較照顧。但是,御醫只配許皇親國戚,這是慣例,皇室的繁文縟節他也大概知道一些,禮不可廢,縱然是皇帝也不可隨意更改。所以說,能否請到御醫爲阿璃就診,依然是個未知數。
蘇霖弦又轉頭看了看外邊,心中無奈更甚。但等待的同時,他也沒忘記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差錯?
在先前,自己明明只是讓阿璃保持刺劍式維持了一段時間。雖然說這個時間長度可能真的很恐怖,蘇霖弦也料想過阿璃可能會脫力,可沒想過她會直接昏倒,甚至完全清醒不過來,連全帝都的醫師大夫都無法判斷阿璃的情況,這便讓蘇家人很是驚懼了,也顧不上對可能的“始作俑者”蘇霖弦說什麼了,直接急匆匆地趕來皇宮,將希望寄託於皇宮具妙手回春之能的御醫。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
蘇霖弦的眉頭緊鎖,忽然聯想到阿璃這幾天有些反常的所作所爲,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但究竟是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只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阿璃已經不是阿璃了。
蘇霖弦突然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挺合理的。假如,現在的阿璃和原先的阿璃不是同一個人,那麼她最初的所謂“裝失憶”就有了比較合理的解釋,因爲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後她的表現也與阿璃的性格不合,那是因爲她已經不是阿璃了,性格怎麼可能恰好相似?
可是,阿璃又怎麼會不是阿璃了呢?
蘇霖弦看着牀上安然恬靜的蘇璃,眉頭蹙得更緊了。近來,他突然感覺看不透阿璃了,或者說阿璃雖然從來沒能讓他看透過,但多多少少還是有跡可循的。可是,最近她的作爲,的的確確和平常的行爲不一致,她性子多變,但不代表會毫無徵兆地胡亂變化。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對於阿璃,近來發生的值得思慮的事,也只有蘇霖良的所作所爲了。第一毒殺,第二截殺。而阿璃,似乎就正是在下毒之後有所改變的。而三魂絕命散這種劇毒之物,雖然解毒之法衆多,但阿璃是肯定來不及進行化去毒性的,但最終阿璃依是安然無恙。而據阿璃猜測,她是被那所謂“不知名”的義士相救。而後,在第二次的截殺當中,阿璃亦是被那人所救。因而……
思索到了這裡,蘇霖弦眼光一凝,心中雖然依舊疑惑不解,但他已經有了一個大體的方向——也許,一切都需要找到那個相助阿璃的人,才能找到答案!
雖然不知道那人是何方神聖,年齡幾許,實力幾何,但只要還在暗中保護着阿璃,那麼最起碼阿璃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可是,阿璃現在種種解釋不清的現象,又似乎與外界關聯不大,這異常的昏迷又該怎麼解決呢?
現在,也只能將希望寄予御醫了。所以,老爺子和老爹,你們那邊,怎麼樣了啊……
蘇霖弦蹙緊了眉,心中愈發焦慮。
而此時,在另一邊的大殿裡,蘇老爺子和蘇天臨也終於是和天澤帝見上面了。一見面,也依然是照舊的繁文縟節、行禮問候,但蘇老爺子也顧不上那麼多,況且他也本就不太喜歡拐彎抹角,禮畢便是直奔主題:“皇上,微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老將軍但說無妨。”天澤帝神情頗爲嚴肅,似乎彰顯着他對於此事的注重。
“謝皇上。”蘇老爺子再行一禮,繼續不卑不亢地說道,“老臣孫女蘇璃今日偶感不適,然卻徑直昏睡不醒,微臣尋遍京中名醫,亦是無法究其緣由,更遑論醫治之法。所以,微臣斗膽,懇請皇上……”
天澤帝心中微微有些訝異,這蘇家的小公主昨日才遭了罪被截殺,自己還沒來得及對老將軍表示慰問,結果今天又出了幺蛾子?不過,按蘇老將軍這話的意思,他是想……
心念至此,天澤帝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想,雖然神色無異,但他早已有些犯難了。皇家規矩,御醫只配予皇室之人,非皇親國戚不得受御醫救治。可是,蘇老爺子是國家大將,戎馬二十餘年,在北疆戰場抗擊草原狼立下汗馬功勞,保國北疆平和安定。更何況,他爲人素來剛強,不肯示人於弱,求人那更別是少之又少,更何況求的還是自己這個皇帝。老將難得開一次口,不答應這並不算什麼過分、只是有些不合規矩的要求,似乎也說不太過去。
但是,皇室的禮法規矩本就如此,自己若是開了打破規矩的先河,以後可怎麼辦?朝廷中不乏功臣,雖說已有嘉獎,但人生在世總有不稱之事,若是他們也來求自己某些壞了皇家規矩怎麼辦?若是自己一併答應,這規矩的存在便是形同虛設,又有何用?若是自己不答應,則是偏袒於蘇家,寒了他人的心,落人口舌。
所以,當下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天澤帝也不愧是一代明主,很快便得出瞭解決辦法,接下來,便是尋思怎麼進行罷了。接着,影帝——啊呸,是天澤帝面露難色,低聲說道:“蘇將軍,相信你對宮廷的禮法規矩也瞭解一些,御醫並不是能隨隨便便就動用的。若是將軍你身受重傷,那麼朕必然是可以指派御醫救治的,也無人敢責難有何不妥。然令愛之症,只怕朕並無理由遣御醫診斷。”
“蘇將軍啊,朕知曉令愛近日之事,本深感憂心,還沒想好怎麼慰問將軍,又得知令愛無恙,心中也是寬心。可是如今,朕欠將軍你的這份慰問,卻是無法以這種形式來還。”天澤帝繼續帶着善意說道。
關於蘇璃遇截之事,靈夢公主和他商討過,希望他能幫忙徹查此事。可是天澤帝剛着手準備,聯繫蘇家之後卻得到此事已徹查的回覆。蘇家還告知此事乃是家醜,不方便講明,也隱晦表達了希望天澤帝能不外揚的意思。天澤帝自是明瞭,此事也算是就此揭過了。
“微臣知曉,先謝過皇上了。”蘇老爺子雖然很心中急迫,但還是耐住性子,和天澤帝說道,“但微臣並非是以此來交換御醫的救助,微臣只想懇請皇上,指派御醫對小女診斷一番。日後若是有需要微臣之地,微臣定當義不容辭,絕無二言。”
“將軍爲國鎮守北疆二十餘年,功勞自是不言而喻的,朕也清楚將軍你的忠心。但是,皇家禮法,不可偏廢,很多事不是朕說能更改就更改的。”天澤帝面露無奈之色,“即使朕身爲一國之君,亦是不可逾矩。先人制定的禮法,效力比朕的旨意更勝一籌。所以,愛卿,恕朕也無能爲力。”
“微臣怎敢怪罪於皇上。此事也是微臣唐突了,的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規矩的存在,必然是有其意義的,這纔有約束之效力。”蘇老爺子苦笑一聲,說道。
“不過,愛卿,朕雖然無法指派御醫,但還有一個御醫的愛徒,朕可以舉薦於你。”蘇老爺子並沒有注意到,天澤帝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似乎很是高深莫測,“那人也學了御醫的八成本事,想來應該可以相助於愛卿。”
“御醫的愛徒?那是何人?”蘇老爺子不禁有些疑惑,御醫收徒,也不算是什麼稀奇事,但是他更擔心的是這所謂的御醫愛徒能否診斷出阿璃的情況。
“愛卿無需過於擔心,此人乃是衆御醫一同教導的,對病理藥理的程度已是不亞於衆御醫了,缺的不過是經驗與閱歷罷了。對於令愛情況的診斷,應是不在話下。”天澤帝道。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謝過皇上了。”蘇老爺子再行一禮,心中微嘆。他也清楚天澤帝的難處,很多事的確不是皇帝一人能獨斷的,皇帝雖說是權力的巔峰,但同樣的,其限制和權力也是成正比的。既然天澤帝有心幫忙,那也不枉自己匆忙入宮一趟了。
之後,便是蘇老爺子和天澤帝進一步的交談了,無非是確認時間地點人物什麼的,再接着,這場對話也便結束了,蘇老爺子也和似乎並未發揮什麼作用的蘇天臨告退了。
天澤帝看了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輕嘆一聲,卻絲毫不流於形色。再望了一眼天色,旋即回身離去,繼續他未完成的晚膳。
夕陽西下,天邊餘暉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