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點鴛鴦譜

百花深處,大寒將之,卻依然是一片凝紅流翠。穿花廳內,莫鳶聽忘川說完了當日在勒霞上的原委,已是傷心欲絕,“想不到父尊比外祖相見的還要狠心,居然殘害嫂嫂,還這般對待流照君。這是要讓流照君生不如死,永世不得翻身啊。”

忘川也長嘆一聲道,“哎,想想嫣兒真是着實可憐。最親近的人都死於非命,如今懷有一絲希望的,也是千難萬阻。”

莫鳶看着忘川的悵然若失的神情,心疼道,“你也不要太過傷心。我雖爲勒霞之人,卻不能看着父尊與兄長一錯再錯。只可惜我修爲平平,也不知能如何幫到你們。”

忘川嚴肅道,“彙集了小蝶與文兒的描述,那山洞可是在勒霞之中?”

莫鳶搖了搖頭道,“勒霞之上山洞衆多,然皆有向光出口,兩面暢通。你所說的,我倒是從來沒有見過。不過勒霞之上,窮其與混沌二殿,我都是沒有資格前去的。混沌殿,甚至母親都不曾前去。我也不知其中會有怎樣的格局。”

忘川淡然道,“不打緊。相信我們救回小蝶與籜兒,自然能找到答案。你母親也答應了,如有任何異動,必知會於你。”

“這樣便好。”莫鳶感嘆道,“眼下也只有這一條線索了。”正在此時,莫鳶看見花鐘上的萬壽菊綻放了,連忙道,“申時到了。我已讓榴夏姐姐將所有仙品都納於生時花中,這樣既輕便又能保持仙品乾燥。我陪你一同取了,送你離開仙門吧。”

忘川點了點頭,跟隨着莫鳶出了穿花廳。

仙門旁,莫鳶依依不捨道,“忘川,如今看來,你與勒霞將來有一戰。父尊與兄長有錯在先,我也無法替他們開脫。然有朝一日,若你們真的正面鬥法,可否留他們一命。”

忘川憂鬱道,“只怕是他們倆,一個也不會願意留我性命。至於他倆的性命,怕是就要交給天庭定奪了。”忘川緩和了聲音道,“但是鳶兒我忘川可以答應你,不會因勒霞對你或你孃親做出半分不敬之事。若將來天庭開罪,相信西王母神尊也會同我一樣站出來維護你們的。”

莫鳶神情淒涼道,“但願父兄能迷途知返。。。。。。”

忘川話別後,一路遠離仙門而去。行至最後一道山口時,突然被玄皇紫金擋在前面。莫天禪與莫鯤徐徐而下,滿臉邪笑道,“忘川仙官真是孜孜不倦,又來造訪百花深處。”

忘川心中已知來意,有禮有節道,“小仙見過二位太常。小仙受文曲仙尊之託來取回仙丹所需,已然完備,這便要回老君閣中覆命了。”

莫天禪掩口而笑道,“南疆天庭來去本就頗費周折,仙官你還有閒暇上一趟勒霞,本尊倒也是佩服。”

忘川面色沉靜道,“太常此言差矣,小仙不明白。”

莫鯤早已在一旁急不可待道,“少在這裝糊塗!那夜明明是你潛入混沌殿中,意欲不軌。”

“太常說笑了。”忘川拱手道,“小仙這點本事,如何能潛入勒霞禁地?”

不等忘川說完,莫鯤已是八面陰火輪而上,撥風也似直奔忘川身邊而來。忘川本想就勢避過,不想莫鯤將每個火輪上的都加了利刃火舌,根本不給他躲閃的空間。

忘川連忙加快了步法,梭形移動,抖動拂塵,開山劈路。不料剛找到出陣路線,莫天禪也施法加大了陰火輪的轉速和分身數量,瞬間將忘川困在九層火焰塔中,不斷縮小移動空間。

忘川心中暗歎道:這是想要逼我使出看家仙法啊。決不能暴露了月淨之術,讓他們看出門道!想着忘川輾轉向上突圍,心中念着:這陣勢唯有塔頂最爲薄弱,只能孤注一擲了。於是豎拂塵而上,運氣散發開來,形如保護傘,旋轉着向塔頂衝去。眼看着身子一半已出了陣,突然從胸前橫飛來一盞陰火輪,忘川來不及躲避,被砸了個正着,衣衫上迅速燒出個窟窿,卻毫髮未損,趁機逃出塔陣。

莫氏父子收了仙法,相視一笑。莫天禪陰森道,“果然是陰火輪最上乘的‘九層望生塔’都傷你不得啊,與當夜那個刺客一模一樣。”

莫鯤也一臉兇狠道,“看來陰火對你那紫癤胎記果然是無可奈何。還不承認!”

忘川心中一怔: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我當日檢驗玄石之事。卻雲淡風輕道,“我本就生於幽都。幽都之中奇人本就絡繹不絕,我這點天資,也沒什麼稀奇的。如何能據此就斷定我爲當日刺客!”

莫天禪冷酷一笑道,“我看你這個小仙還能嘴硬到何時!”說着舉起辰昏杖,放出了“柳昏花暝”。兩側青山綠樹接被拉伸地扭曲了形態,嫋嫋混入這一片渾濁香灰之中,囂塵撲面。

忘川連忙定了心法,心中暗念着:我只可用家師一脈的星梭仙法,調整速度與形態。隨即用拂塵在身前畫出密密麻麻一排定向法圈,口中念着“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將周身化爲拂塵遊絲般輕靈,如一道白煙從那一排法圈中穿梭而去。

莫天禪邪魅一笑:怎會讓你這般輕鬆?隨即厲聲唸了句,“昏墊之厄!”只見那一邊渾濁頃刻間如江河洶涌,暗嘲涌動,滔天巨浪般劇烈震盪。飛揚而上的香灰如片片利刃上下翻動,將忘川牢牢困在其中,劃出片片傷痕。

忘川不急不忙,再次撐開拂塵所成的保護傘,不斷旋轉形成桶裝仙力隔膜,抵擋那紛至沓來地利刃沙塵。然其身卻困在其中,無法掙脫。

眼看着束手無措,苦苦掙扎。只見一條斑駁大蛇突然入了陣來,緊緊纏住忘川的腰際,拉扯着他一路竄出沙塵,退到一邊。忘川糊里糊塗回頭一望,驚叫道,“鳶兒!”

莫天禪見莫鳶殺到,連忙收了仙法,滿臉堆笑道,“鳶兒!你怎麼在這兒?”

莫鳶收了豹尾鞭,緊緊拉住他道,“榴夏姐姐覈對後發現少了一味配料,我便一路追來給忘川補上。幸好我來了!不知忘川是如何得罪父尊了,需要這般大打出手。”

莫天禪立刻假意和善道,“鳶兒你這說的是哪裡的話?你母尊已經跟本尊嘮叨過好幾回了,說你對這個小仙有意。我總得驗驗他的本事,才能招他入門吧。”

這一席話讓莫鳶措手不及,臉上一陣紅來一陣白,不知如何應付。

忘川將計就計,上前一把拉住莫鳶道,“太常方纔可是懷疑小仙乃當日勒霞刺客。如今看來原來是爲了試我修爲,一場誤會。”

莫天禪也一陣尷尬,就坡下驢道,“啊,不錯不錯,忘川果然是機敏。”

莫鳶還是第一回被忘川這樣緊緊抓着手,心中一陣悸動,含情脈脈望着他。

忘川彬彬有禮道,“既然是一場誤會,就不勞太常費心了。待小仙此次回去,與文曲仙尊商量後,必會同上勒霞,拜見太常與太常婦。”

聽到這話,莫天禪連忙附和道,“倒是知道些禮數。”

莫鳶回過神來,高聲道,“難得父兄前來探望,不如去百花深處一聚,也看看女兒的成果。”

莫天禪與莫鯤不好推辭,莫鯤只得答道,“我與父尊本來也是這個意思。”

“這般就好。還請父兄先入了百花深處,我與忘川交代幾句便來尋你們。”莫鳶行禮道。

莫氏父子倆互相看了一眼,假意微笑着一路向百花深處仙門行進了。

待他們走遠了,莫鳶在月光下看見忘川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緊張道,“你沒事吧。”

忘川連忙搖了搖頭道,“一點小傷,不足掛齒。我知道你父尊是要逼我使出月淨術,所以秘而不發,不然也不會一直困在陣中。”

莫鳶心疼道,“哎,可惜不能帶你回去包紮了。想不到父兄竟然早就知你行蹤,圍追堵截。”

“不打緊的。”忘川含笑道,“我知道鳶兒你是故意請他們去百花深處,好給我爭取時間逃離。你放心吧,這些傷口我回了老君閣再清理也不遲。老君閣中各類外敷內服的仙藥應有盡有。”

“這般是最好不過了。”莫鳶熱淚盈眶道,“若是你被我父兄所傷,我此世也不能原諒自己。”

“好了,鳶兒,”忘川溫和道,“你快回去吧,莫要讓他們生疑。之前你幫助小蝶附陰陽蝶於莫鯤身上,怕他早對你有疑慮,只是未曾說起罷了。”

莫鳶點了點頭,羞赧道,“所以,你之後,是真的要同文曲星前去勒霞麼?”

忘川一時語癡,略微尷尬道,“也只能將計就計,走一步算一步了。鳶兒你不用擔心,那只是爲了先穩住你父尊,並非我有唐突之意。”

莫鳶靦腆道,“不必多心。我。。。。。。不覺得唐突。”說着微微擡頭看了忘川一眼。

“鳶兒。。。。。。”忘川一時也沒了主意,不知還能言語些什麼,只得抱了拳道,“我還是早些趕路吧。你多加小心。”

莫鳶將那遺漏的仙品放到了忘川手中,看着他從胸前取出生時花來,裝好了,轉身離去。莫鳶心中一陣依依不捨,想着這一別也不知又要何時再見,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奔上前去,從身後緊緊抱住忘川道, “我知道雖然嫣兒不在了,你心裡還忘不了她。我會等你的。。。。。。”說着轉過身,甩開豹尾鞭,一路向回跑去了。

忘川生人以來,還是第一回這般被仙子環抱。只覺得心快跳出嗓子眼去了,呆呆立了片刻,慌忙繼續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