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受逼迫太子殞命
惹禍亂皇后喪身
許超衝出金墉城,連夜朝許昌趕去。一路上快馬加鞭,片刻不歇。黎明時分,跨下駿馬汗溼淋淋,馬力衰竭。恰巧,路旁有一座官驛。許超下馬走進驛站,找到驛丞,從懷中掏出東宮玉牌,讓他給自己換一匹快馬。驛丞接過玉牌,端詳了半天,遲疑地說:“太子已經被廢,這玉牌……”
許超“刷”地抽出寶劍,霜刃架在對方的脖頸上。驛丞嚇得連聲道:“換,換,馬上換!”
許超跨上一匹健壯的騏驥,一扯繮繩,飛馳而去。路途中,每遇驛站便換一匹馬,分秒必爭,終於在太陽快落山時,看見了許昌宮那巍峨的宮殿屋頂……
此刻,在許昌宮的一座宮殿中,宦官孫慮正在逼迫太子服食毒藥。孫慮是賈皇后派來的。他手中的毒藥,是賈皇后讓太醫令程據配製的巴豆杏子丸。孫慮來到許昌宮後,找到負責看守太子的黃門令劉振,將賈皇后要毒死太子的命令告訴了他。劉振把他帶到關押太子的地方,自己卻偷偷地溜走了。
孫慮人高馬大,滿臉橫肉。他右手捏着一顆鴿蛋大小的藥丸,對太子說:“吞了吧。吞下它,你就解脫了,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太子滿臉淚水,抽泣地說:“我已經是一介平民,你們爲什麼還要毒死我呢?”
“皇后說了,你如果不死,許多人不會安心。只有你死了,天下才會太平。”
太子用衣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珠,哽咽地說:“可是,我不想死。求求你,放過我吧……”
孫慮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是沒辦法,不結果了你,我的腦袋就得搬家。誰讓你生在帝王家呢,你就認命吧。”說罷,伸手抓過太子的一隻手,將藥丸放在掌心中,道,“別瞎耽誤功夫了,快吃吧。”
太子盯着手裡的藥丸。它圓溜溜的,硃紅色,閃着亮光。驀地,它變成了一隻可怕的骷髏頭。太子打了個寒噤,情不自禁地將藥丸扔到地上。孫慮見太子把毒藥扔了,頓時變了臉色,兇巴巴地:“你如果不吃,我可要動手了。”
孤立無援的太子渾身發抖,突然捂住肚子說:“我……我肚子疼,要去解手……”孫慮沉着臉嘟噥了一句:“懶驢上磨屎尿多,快去吧。”
太子慌忙爬起來,捂着肚子朝外面走去。孫慮陰險的目光落在靠在牆角的一根搗藥木杵上。他站起身走過去,拿起手腕粗的木杵,朝門口走去。
太子出了宮殿,朝廁所的方向走去。孫慮跟出來,悄悄追上太子,舉起手中的木杵,在其身後狠狠地砸了下去。太子的腦袋受到猛烈的一擊,頓時暈頭轉向,東倒西歪。孫慮見太子沒有倒下,又兇狠地連砸幾下。太子頭破血流,抱頭鼠竄。孫慮舉着木杵在後面窮追不捨……
這時,不遠處發生了一片騷亂。只見一匹駿馬飛馳而來,如入無人之境。宮中的衛兵上前阻攔,可是,他們不是被馬蹄踢飛,就是被馬上的騎士用劍劈倒,根本無法阻擋。駿馬奔馳到宮殿前,騎士突然縱身躍起,像一隻大鵬一樣飛出數丈遠,穩穩地落在孫慮的面前,隨即一道白光閃過,一柄利劍插入了他的胸膛。孫慮的身體被洞穿了,像木雕一樣僵立在那兒,舉着木杵的手無力地垂下了。
許超撥出寶劍,鮮血如泉水般噴涌而出。孫慮搖晃了幾下,倒地而亡。許超回頭一看,太子也倒在地上。他扔掉手中滴血的寶劍,撲過去抱住太子,大聲呼喚着。太子睜開眼睛,目光凝滯。許超大聲地:“殿下,臣來救你了……”太子看清他的面容後,苦笑了一下,嘴脣翕動着,輕聲地:“可惜,太晚了……”隨即腦袋一歪,停止了呼吸。
許超緊緊地摟抱着太子,淚如泉涌,悲痛欲絕……
許超將太子葬在一座荒山上,起了一個墳包,插了一塊木牌作爲標記。他祭奠一番後,便離開許昌,回到了洛陽。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這時,迎面駛來一輛馬車。馬車在他身旁停下,趙王司馬倫從車上下來,微笑地喊道:“常從督。”
許超一見,連忙行了一個軍禮。司馬倫用關心的語氣問:“你救出太子了嗎?”許超臉色黯然地:“太子已經死了。”司馬倫裝模作樣地嘆息一番,然後話題一轉,道:“我和樑王已經商量好了,明天晩上起事,率兵進入皇宮。通事令張林和省事張衡等人在宮內接應,你參加不參加?”
“這……”許超遲疑了一下,眼前浮現出賈謐那張邪惡的臉,一咬牙說:“參加。”
“好。”司馬倫走上前,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功告成之後,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翌日晚上,許超加入翊林軍校尉司馬冏的隊伍,趁着夜色,悄悄地潛伏在華林園的小門旁。譙樓上的更鼓敲了三下後,小門被打開了,隊伍在華林監駱休的接應下,進入華林園,然後直奔皇后的中宮。
這幾日,京城氣氛緊張,爲防不測,賈皇后將賈謐調入皇宮來保護自己。賈謐帶人在中宮外巡邏,突然看見一大羣黑影朝這邊移動,連忙撥出寶劍喝問:“什麼人?”走在隊前的司馬冏一舉手中的寶劍,高聲喊道:“給我殺呀!”
士兵們吶喊着衝了上去,雙方短兵相接,展開了肉搏。許超一直盯着賈謐,見他想跑,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他的逃路,冷笑道:“想跑?沒那麼容易。”賈謐一見是他,吃了一驚,隨即嚎叫着舉劍向他劈來。
許超閃身避開,反手一劍捅進了他的肚子。賈謐僵立在那兒,目光驚訝地瞪着他。他撥出利刃,賈謐踉蹌了一下,一隻手捂住肚子,一隻手指着他,嘴脣翕動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隨即,像一截朽木似的栽倒在地上。
守兵們見賈謐死了,立即四處潰逃,司馬冏帶人進入皇后的宮殿。賈南鳳聽見外面的喊殺聲,正在殿中忐忑不安,看見他進來,吃驚地問:“你來幹什麼?”司馬冏冷笑一聲,道:“奉皇上詔令,收捕皇后。”賈南鳳不解地:“詔書應該從我這裡發出,你哪裡來的什麼詔令?”司馬冏不耐煩地敷衍道:“是皇上的口諭。皇后,請吧。”
賈南鳳還想耍賴,死活不肯離開,司馬冏一揮手命令道:“把皇后帶走!”立即上來兩名士兵,推推攘攘地將她押出宮殿。
一行人離開中宮,朝式乾殿走去,路過晉惠帝的寢宮時,只見宮殿中亮着燈,窗紙上還有人影晃動。賈南鳳掙脫士兵的手,跑到御道旁邊,扯着嗓門喊道:“陛下,你的妻子被人廢黜了,你如果不管,自己也會被廢黜的!”連喊了好幾遍,寢宮那邊一點反應也沒有,窗紙上的人影反而不見了。賈南鳳泄了氣,扭頭問司馬冏:“今晚起事領頭的是誰?”司馬冏答道:“趙王與樑王。”賈南鳳一聽,恨恨地說:“系狗應該系狗的脖頸,我卻系在狗尾巴上,怎能不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呢?”
司馬倫在式乾殿前坐鎮指揮。他坐在一張雕刻精美的太師椅上,孫秀站在他旁邊,四周簇擁着大批盔甲閃亮的武士,他們一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賈南鳳被帶了上來。她一見司馬倫,便用兇狠的目光瞪着他,咬牙切齒地說:“司馬倫,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逆造反。”
司馬倫沒有站起來,只是用冷淡的目光瞧着她,照本宣科似地說:“奉皇上諭旨,皇后和賈謐謀害太子,罪無可赦,廢皇后爲庶人,押往金墉城囚禁。”賈南鳳一聽,詈罵不休。司馬倫懶得跟她計較,只是擺了擺手,讓司馬冏將她帶走。
司馬倫的軍隊完全控制了皇宮,參與謀害太子的人全部被捕,被押到式乾殿前當場斬殺。司馬倫和孫秀早已圖謀篡奪皇位,他們計劃先除掉朝廷中有名望的大臣,那些平日與他倆結怨的大臣,也被順便殺掉。式乾殿前不知殺了多少人,血流成河。天快亮時,張華和裴頠也被押了上來。當初,張華被賈南鳳委以朝政後,司馬倫曾經向他請求擔任錄尚書事,卻被張華拒絕。司馬倫因此懷恨在心,今天終於可以報復了。
張華反綁着雙手,目光嚴厲地盯着司馬倫,責問道:“你想謀害忠臣嗎?”司馬倫還沒開口,旁邊的孫秀嗤之以鼻地說:“你身爲宰相,太子被廢黜,你卻不能爲氣節而死,還有臉說自己是忠臣?”張華爭辯道:“當初在式乾殿裡,我極力維護太子,反覆勸諫皇上。我的話都記錄在案,你們可以去查。”孫秀責問道:“勸諫而不被採納,你爲什麼不辭職?”
“這……”張華一時語塞。
司馬倫哈哈大笑,一揮手,惡狠狠地叫道:“斬了!”於是,張華和裴頠被拉下去,砍了腦袋,兩人都被夷滅三族。
司馬倫將賈南鳳囚禁在金墉城後,下令逮捕賈氏親信黨羽,全部加以誅殺。幾日後,他又派遣尚書劉弘持皇帝的節杖,賚金屑酒去金墉城,賜賈南鳳死。
賈南鳳被囚禁在曾經關押過太子的建始殿中。這日,她面朝北方跪下,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突然,殿門被“嘩啦”一聲推開,無數道陽光像利劍一樣射了進來。她吃驚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名官員持節而入,身後還跟着幾名如狠似虎的差役。
劉弘在大殿中央站定,瞅着跪拜在腳下的賈氏,朗聲道:“賈庶人,皇上賜你金屑酒,你快喝了吧。”
賈南鳳嚇得癱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吼道:“不,不,我父親是大晉國的開國功臣,我是大晉國的皇后,你們不能殺我!絕不能殺我!……”劉弘冷笑一聲,道:“別做夢了,你早已不是什麼皇后,你只是個庶人。來人,給我灌下去!”
差役們一擁而上,有的攥住雙手,有的捏着鼻子,硬將金屑酒灌了下去。賈南鳳被嗆得猛咳幾口,眼閃淚花。她用顫抖的手指着劉弘,斷斷續續地說:“你……你們……好狠毒……”隨即鼻孔冒血,一頭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