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牀沿

十四年獵鬼人

我有個朋友,從高中畢業開始就跟着我們老家的一個地產商到了重慶,進行房地產開發的生意,這麼些年下來,也賺到了不少錢。

前幾年一次和我吃飯的時候聽說他遇到了麻煩,所以也就義不容辭的幫了一把。

這件事是這樣的,當年我這朋友和他老闆在新牌坊附近開建了一座樓盤,幾期下來,房子賣得非常火爆,開發商隨後委託了物業公司代爲處理一些事情,但是在售罄後1年,開始不斷接到物業公司的投訴,說是不少用戶打電話告訴物管,說小區裡有髒東西,監控錄像也不止一次拍到實在人性或白影穿牆穿電梯,於是傳言四起,人心惶惶,甚至打電話到報社和電視臺,要求賠償一類。

我這朋友因爲我的關係,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而且拜託我的時候,開出的價格也是我難以拒絕的,誰叫地產商這麼有錢呢。

朋友告訴我,其中有好幾個業主的投訴電話中,都說到了同樣一種情況。夜裡睡覺的時候,半夢半醒間,突然動不了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看,發現有一大堆穿黑衣的男男女女,背對着牀,一個緊挨一個圍坐在牀沿邊。

科學上稱夢魘,俗稱鬼壓牀。

科學的解釋我也就不必重複,一搜一大堆。我先前也講過關於鬼壓牀的事情,這裡也就再說一次。人在從清醒到入睡的過程中,會有一段時間處於一個這兩種狀態的中間值。而這個中間值是非常敏感的,相當於你在調節收音機時,例如FM88.8到FM99.9之間,如果微調,你一定會找到一個頻率,能夠同時模糊的聽到來自88.8和99.9的聲音。雖然我沒有研究過清明夢等靈魂出竅的方法,但我想大概意思上差不多。

這個時候人處於一個朦朧狀態,既知道自己是在睡覺,也知道只沒有睡死。

同樣的,如果用剛剛收音機頻率的道理來詮釋鬼神,鬼神就是處於活着和“被超度”之間的一個灰色地帶,同處一個頻率下,相逢自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很多朋友都有過鬼壓牀的經歷,並且很多人並非只是睜不開眼,只是感覺到有壓牀現象,而是多數人其實是在那個灰色地帶看到了鬼魂,但往往很多人清醒之後,始終無法用這樣看似荒誕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於是就當做做惡夢,甚至不當回事,最終不了了之。

我曾經說過,遇到這樣的情況,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舌頭頂住上顎,然後唸經,卻有牽扯出很多人沒有信仰,不知道念什麼好的問題。說的也是,我們對信仰的缺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心中坦蕩,鬼神自避,心裡有鬼,你念什麼都沒用。

話說我那朋友當時得知了有一羣“黑衣人”圍坐牀沿之後,立馬斷定這是我的工作範圍,於是邀約我去查看一下,我在江北,離新牌坊不算遠,當時也沒通地鐵,自己也沒買車,於是趕到那個小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8月的正午,奔走在外面的不是辛勤賺錢的打工者,就一定是神經病。在他們小區走了走看了看,問路錢羅盤什麼都用上了,卻絲毫沒有發現靈魂的痕跡。

我提出要調去那幾段靈異監控錄像來看,於是我們去了物管的監控室。一個30多歲,外地口音的技術人員調出了錄像,從錄像上看,其中一段,一個穿着舊社會地主馬褂一樣的瘦高老頭,有點駝背似的走在花叢草地間,然後進了其中一棟單元樓的門,直接穿牆過去的。

另一段是晚上拍到的,監控攝影機在晚上是有夜視功能的,於是拍到的東西是白色的,但是還是能清楚的看到五官,攝像頭定向攝到一個方向,然後一個白色的東西由下至上漸漸遮住了攝像頭,然後出現了一雙眼睛和一張咧着嘴微笑的人臉,然後繼續上移,直到從攝像頭的上面邊緣消失。

這段真的嚇人,因爲那個攝像頭的位置離地有3米多。

還有一段,看上去是個小孩,跑來跑去,摔倒了,然後爬起來又跑,期間穿透了幾個行人。以上的這些監控錄像,出現的“鬼”,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並不屬於當下這個時代。從穿着上看,應該是民國時期的。

監控室的技術工早已經簽署過保密協議,所以不擔心他會把視頻外傳,我想他也不敢。我心裡已經確定必鬧鬼無疑,所以我需要做點研究才行。

我告訴我那朋友,第二天下午再過來,於是當天下午直到第二天中午,我用了無數方法,甚至到民俗檔案館查詢,才知道了這些原因。

新牌坊是重慶的一個地名,得名於一個於道光8年修建的一座節孝牌坊。之所以叫做“新”,是因爲此前這個牌坊的位置並不在當下這個位置上,屬於整體搬遷過,而這個牌坊的舊址,正好就在我朋友他們這個小區的附近。

據我所查到的資料來看,舊時代的時候,重慶城只是僅限於現今通遠門內側,之外的地方都是荒地或者城郊,而新牌坊一代更是遙遠,在清王朝時期開始,就是一個小鎮。

由於鎮上的人經商販鹽,幾十年下來,在當地已經有了幾個比較大的家族。但是由於各個家族都是同一個宗派,爲了紀念先人和標榜自己的愛族情深,後人們敬牌坊如神明,恪守家園,生息繁衍,生不遠走,死不遠葬。

此後經歷過戰爭,以及文革,牌坊都得以完整的保存下來,在重慶的近現代文化裡,這個牌坊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一種標杆式的作用。

但是後來隨着城市建設和開發,再強大的文化也敵不過商人的錢袋,出於對民心的安撫,領導們想出了“整體搬遷”這麼一招。

但是遺憾的是,當工程隊浩浩蕩蕩的進行開挖時,保護了地面上的牌坊,卻忘記了埋在地下世代守護着牌坊的族人。挖掉了很多老墳墓,卻又沒有個安置靈魂的方法,於是他們就一直在這片土地的地面上遊蕩。

說到這裡,可能有人要問,不是說49天后靈魂就自己離開了嗎?沒錯,不過這次這個恰恰是沒離開的。根據我瞭解到的情況,我覺得這些遊蕩在小區的靈魂應該就是那個家族的人。只是因爲被推了墳墓,無家可歸,纔在四處遊蕩,而那幾家投訴鬼壓牀現象的業主,大概是衆多鬼魂想找自己的牀睡覺,但是發現牀上有人,於是只有坐在牀邊,

然後一個接一個的來,就圍成了一個圈。

同時由此可以判斷,這些鬼魂早已遊離,沒有思維,大概只是在機械的重複一些生前殘存的記憶。

對於這類鬼魂來說,他們無知,所以無畏,自然也無邪。我向來不會用過分的手段對付這樣的鬼魂,因爲如果你說他可愛,自然談不上,說他可憐,似乎也沒有道理,他只不過是一種形態,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做事,卻從不知道自己已經影響了別人,尤其是影響到了活人。

活人們也不必覺得自己高人一等,100年後你若因爲一些原因不肯離去,你也和他們一樣。

所以想來他們正是因爲對家族的節孝,才導致他們遲遲遊離,長達百年。對待這樣的鬼魂,最殘暴的就是直接滅了,然後有一種迂迴的方法,就是開一道假門,讓他們自己在無知的情況下走進去。

雖然並非自願,但是我也覺得這是在爲他們做了件好事。

而對於那些被“鬼壓牀”的人,我告訴我朋友,回頭會請個照水碗的師傅過來,請他上門去爲那些被壓的人消災。

鬼壓牀,正氣足的人,按我之前所授的方法既可,次者照水碗,送魂靈,再次者柳條抽身,桃木刺背,再再次者掛鏡於牀,畫敷於地。

說了這麼多,也該明白了吧。

次日,我帶着水碗師傅過來,我們分開行事,一方面物管帶着師傅去給那些被鬼壓牀的業主化邪,我則跟這我朋友從當初打地基挖到的墳墓那一代開始,用紅繩指了條路,然後僞造了一個大門,好讓那些亡魂穿過大門,至少不在這個小區裡了,那個“大門外”,是我拉好的一張垂直於地面的敷。

直到羅盤不再轉動,已經都過了4個小時,估計敷裡困住的鬼魂至少不少於50只。

我將敷摺好,直接去了新牌坊。到了牌坊下,趁四下無人的時候,我將敷攤開,唸咒,在他們祖宗的牌坊下,送走了他們。

回到那個小區,爲了讓那裡的住戶安心,我突發奇想的出了個餿主意。一方面,爲了避免讓那些漏掉的沒被我收走的魂再次出現,我得做兩手準備,一是要我朋友聯繫施工隊,對小區現有的綠化設施進行改造,使得整個小區的綠化部分在鳥瞰的程度上是八卦的一個卦象。

這個卦象是能夠保佑鎮守這個小區的。

二是在小區裡裝飾一些異族文化的東西,即便有迷路的鬼魂,看到這些異族的東西,也不會覺得是自己的家。另一方面,這些改造也算是在動土,這對祛舊立新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我那朋友答應了。

幾個月後,我再次來到這個小區。發現在小區門口,已經新修了一座噴水池,上邊佇立着一個巨大的魚尾獅的雕塑,雖然不倫不類,倒也算是圓滿。

話說回來,也許我們漸漸開始發現,我們身邊的老物件越來越少,什麼時候開始銅錢元寶成了古玩市場上才能買到的稀罕貨,一些老建築老房子爲什麼只能在發黃的照片裡尋找蹤跡,就拿重慶來說,一座好端端的二戰風雲名城,我們卻莫名其妙的找不到好多以前電影裡提到的地名。

也許在我兒子這一代,又有很多老玩意即將消失,雖然日子還是一樣要過,但顯然我們已經開始主動承認並丟棄一些,5000年來的精華,卻被唾棄爲糟粕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