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們中國,如果被人罵做王八,那一定是件奇恥大辱的事。、、】儘管算得上是個胡作非爲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好在我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罵過。王八本來是一種我們鎖熟知的動物,只不過我也分不清它到底是烏龜還是甲魚。不過千百年來被當作一句罵人的話,我想它心裡還是很委屈的。
我倒是認識一隻大王八,因爲是我親手把它帶去了青城山的道觀裡。
29年秋天,我接到一個自稱是某區縣房管部的電話,來電的人姓周,他自稱是該部門主任。他說他們工程部的人反應上來說,目前的工程進度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阻力,還發生了一些非常玄乎的事情,於是現在工人們暫時不敢開工。他是從他其他朋友那裡打聽到我的消息的,因爲我曾經幫他的那些朋友大概處理過事情。他說在電話裡是說不清楚的,情況很複雜,他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於是希望我能夠去他們單位一趟,由於是郊縣,他考慮得到是周到,他告訴我,你打車來吧,別坐巴士,費用我們給你報銷。
老實講,我算是個憤青,但是我並不是不理智的那種,只不過對待這類國家機關部門的人羣,我往往也帶着有色眼鏡,正如他們常常會帶着有色眼鏡看我們一樣,其實我小時候並不是這樣,我甚至會在學雷鋒做好事後,還要行個少先隊員的隊禮,告訴他們不用謝我是少先隊員。可是到後來漸漸長大,開始發現原來我生存的這個世界和起初承諾的世界有太多不同,若非長時間接觸陰暗面,或許很多冠冕堂皇的東西我還真是相信了。可是慢慢的發現,原來理想跟現實的差距還真是很明顯,我也就開始小鳥般的憤怒,馬景濤般的咆哮,尤其是在面對種種我認爲的社會不公時,常常會對着電視破口大罵比出中指,但無奈的是,我依然是那個在角落裡的小角色,沒有人會在乎我們到底在呼喊什麼,既然改變不了現狀,唯有改變自己。我雖然談不上富有,可也稱不上是窮人,我的日子能夠過得挺滋潤,卻無法掩蓋每天在報紙新聞上看到的一片糟心。自打一個社會的形成開始,矛盾便始終存在,不過人與人的矛盾漸漸演化爲官與民的矛盾,我開始沉默不語,開始得過且過,試圖用一種麻木的態度來適應一個麻木的環境,煩惱成了習慣,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這是我這麼告訴自己的,所以在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我依舊懷揣着對他們這種人羣的牴觸情緒,我很愛我的祖國,不過我對那羣吃着百姓的供養,卻仗勢欺人的人,實在是沒有好感。於是我有點酸溜溜的說了句,沒事,我不打車,我自己有車,不用你們報銷了,以此來表達我對他們看到民衆態度的不滿。
賺他們的錢,算的上是最痛快的,因爲他們有錢,錢是怎麼來的我並不清楚,不過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作爲人民的一份子,我想我還是有充足的理由來狠敲一筆,我吃飽喝足了,起碼我們又多了個豐衣足食的百姓。
上午出門,中途在路上的郵亭下了道,一個人獨享了一次郵亭魚的美味,我始終無法抗拒對魚類的偏愛,小時候就聽說愛吃魚的人聰明,長大能當科學家,而我這麼一個愛吃魚的人,卻沒有天理的選擇了當一個獵鬼人。
到了他們辦公室大概是在中午1點多,大廳門口的輩欄了我很久,說他們下午2點纔開始上班,死活不讓我上樓去,看在我打不過輩的份上,我只能給先前打來電話的那個主任聯繫,幾分鐘後,他來到大廳,把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不算大,卻只有他一個人的辦公桌,從這一點來看,他這個主任大小是個官。他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才知道他姓苟,沒錯,就是苟同和苟且偷生的苟,苟主任看上去接近4歲的樣子,他大概沒有想到一個幹這行的人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輕,幾句簡單的寒暄以後,他招呼我坐下,接着他關上他的辦公室門,還拉下了百葉窗,一副想要潛規則我的樣子。接着把他的凳子拉到我跟前坐下,對我說起了他們這次遇到的情況。
他說,他們現在接到一個拆遷的命令,對他們當縣的一大片平房區進行拆遷,因爲某個重慶知名本土地產商要在此修建一個大型的生態公園,附帶一部分臨湖的樓盤,投資巨大,原本跟當地的居民談好了拆遷賠款的條件,卻始終有那麼幾戶人家坐地要價,不肯搬遷,後來順藤摸瓜的又說服了幾家人,到最後還剩下一家人始終不肯露面,連回音都沒一個。去他家敲門想要和諧溝通下,人家始終是大門緊閉,不肯見客,於是他們部門就把這家人拉入了黑名單,稱之爲“釘子戶”。直到大概半個月前總算拿到了法院的強制拆遷令,纔開始動土。
釘子戶的傳聞,我常年有所耳聞。我記得在我念小學的時候,我的老師總是會面帶紅潮,異常激動的對我們說,同學們,我們每個人都是祖國的一顆釘子,祖國哪裡需要我們,我們就擰在哪裡,說完還要帶頭鼓掌,激起一羣同學的盲目拍手。如果我這輩子還能有幸見到我的那位老師,我一定會當面糾正他的錯誤,因爲我原本也以爲我是社會主義建設中的一顆螺絲釘,我也曾經滿懷抱負和理想,希望祖國把我擰到最需要我的位置,可是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再精緻的釘子,經過日曬風吹後,也是會生鏽的,生鏽後的我們,不再有人需要,我們就如同一撥廢品,等待着回收再利用,卻沒有人記得,在等待的途中,我們還得爲自己的一日三餐忙碌,我們還在爲日益增加的房價而嘆息,我們還在爲醫療體制的缺失而拖着病情,精神的再富裕也難以抵擋物質生活的最低要求,緊接着,每個人都成了財迷,都成了滿身銅臭的蛀蟲。
於是當苟主任說起這個“釘子戶”的時候,我在沒有緣由的情況下,竟然先對他給予了足夠的同情。
苟主任告訴我,住在那間平房裡的那個釘子戶,實則已經是早年開發另外一片地的時候拆遷出來的人了,本身是個農民,當時要求也沒這麼高,就賠了些錢,分了一間平房,他也就知足了。6多歲,沒有工作,低保戶。這次拆遷的時候也是考慮到他們家的特殊性,特地給了比較優厚的條件。這家戶主姓郭,家裡還有個女兒,早年在外地念書後就嫁去了外地,也在外地工作,女兒還算孝順,儘管好幾年也沒辦法回家,但是總是給家裡寄來生活費。因爲嫁出去了所以戶籍也遷走了,但是這次拆遷,他們還是充分考慮了郭老頭畢竟是一個人,錢拿少了養老成問題,也就還專門給郭家女兒也算上了一份人頭費。不過到了後來就找不着人了,拆遷通知下來了,從郭老頭家的窗戶看進去東西都還在,就以爲大概是出遠門,也就沒能夠具體商量一些事情。後來法院強制拆遷的命令來了,他們也擔心郭老頭當初閉門不見,爲的是做最後的反抗,因爲電視裡屢屢都能看見**上身爬上屋頂,汽油瓶煤氣罐什麼的都來,手持菜刀叫囂着誰上來誰就死,還有人在房屋周圍用白布拉起橫幅,上面用黑墨水張牙舞爪的寫着房在人在房毀人亡的標語。而此刻的拆遷大隊全副武裝手持鐵鍬盾牌,強行推進,路上遇到干擾的人,一律打。最終大腳趾拗不過大腿,房子垮了,拆遷隊得意洋洋的笑,老百姓頭破血流的哭。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我也只是在實話實說。但是苟主任告訴我,當他們用挖土機強行推到老郭家的一堵牆以後,乘着其他的牆沒有垮下來,就派人進去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值得搶救出來的東西,以後等郭老頭回來了,還能交還給他。於是他們在客廳找到了一些家電相冊和溫水瓶等,卻在裡屋老郭的臥室牀上,發現了老郭的屍體。
聽苟主任說到這裡,我突然意識到怎麼還出人命了?於是我更加認真仔細地聽他繼續說下去。他說,當時進去的幾個人就被嚇到了,所幸開挖的時候沒有直接把房子推掉,否則在廢墟里找到屍體,那就說不清楚了。他們看到這個情況以後,趕緊退出屋子來彙報,結果當時的領導就立刻打了電話叫了醫院和警察,還通知街道的人立刻幫忙聯繫郭老頭的女兒。後來查勘結果是,老郭死於心肌缺血,大概是在牀上睡覺的時候,安然死去的。郭家女兒回來以後,悲痛過後給郭老頭處理了喪事,他們拆遷辦還給了一部分奠禮。郭家女兒從言語中也表示不會責怪他們的強拆,也充分理解這當中的誤會是因爲自己父親的突然去世,才造成的溝通問題。等到火化了老人的屍體,並且順利安葬後,郭家女兒纔回到推掉一半的平房,把能見的廢墟中的自家東西收拾了一下,才通知拆遷辦繼續拆遷。
我問苟主任,這不是就完結了嗎?人家家屬都沒有意見了,你們只管拆不就是了嗎。苟主任一拍大腿,滿臉糾結的說,問題就出在這兒,本來他們拆遷隊的工人,覺得推房子推出個死人來,是很晦氣的事情,於是再度開工的時候,特別要求他們請了個師傅來測日子,卻在繼續動土的時候,挖土機一碰到房子就熄火,司機檢查也發現不了什麼問題,而且從那個時候開始,但凡走進那個屋子廢墟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暈眩,有些甚至直接暈倒,再請問那個風水先生,他說這地方是被某個力量保護着的,地方沒挑對,還瘋瘋癲癲的說了些什麼那附近有個湖叫龍水湖,這房子的地方就是龍的經脈,還說這次的開挖,是挖到了龍脈。請他化解,他又不肯,說他幫不上忙,弄得大家提心吊膽,總不可能挖了一半就停下來,大家也不敢再靠近那個屋子,傳言也在周圍四起,而且越傳越厲害,說什麼郭老頭的鬼魂要頑抗之類的。作爲拆遷方當局,覺得也有必要控制下事態,還要安撫好民心,這才聯繫了我。
我說,你能不能把當初進過屋子,而且身體有劇烈反應的人叫過來,我瞭解下再說,他說他們都在拆遷房附近的板房裡呢,這幾天大家都不肯動工,如果你要問的話,我帶你去好了。
於是苟主任指路我開車,繞啊繞啊的就到了那個拆遷的地方。這個地方風景算得上是不錯了,遠遠的能夠看到一個大大的湖,路上苟主任跟我說,他們這個地方,最有名的就是這個湖和一處石刻,原本作爲發展旅遊經濟,周邊的一羣人也漸漸開始富裕起來,建築商就盯上了這個機會,因爲現在湖邊的房子肯定能夠賣個好價錢。這也是在爲了這一部分先富裕起來的人,讓他們享受下自己家鄉的財富。我聽在耳裡,覺得特別刺耳。我雖然不懂建築,也不懂政治,同時我也知道一些沒有存在價值的舊東西去除掉,替代上一些能夠代表城市發展進度的新建築,這其實也是無可厚非,只要你們拆遷的不是那種文化古蹟,也談不上可惜。不過我也清楚,作爲地方有權利的人,低價收購百姓土地然後高價賣給地產商的行爲,自然也是各地都存在的,要不然哪來那麼多農轉非,哪來那麼多進城務工的農民工,要我說,農民雖然生活條件個人素質文化程度都不高,但是他們卻是真正的養活我們大家的人,沒有農民,我們只能吃糞。所以城市在擴大的同時,耕地也就漸漸在減少,產量自然也就相應的減少,這樣一來,物價的上漲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還常常利用媒體公信力來說城市收入如何如何高,別扯蛋了,若真是如此,那我們大部分人還真的是扯了城市的後腿,有些還真扯到了蛋。
到了工地,苟主任立刻安排我見了幾個當初進屋的工人,他們言之鑿鑿的說,起初一進屋子,就會感覺天旋地轉,跟缺氧一樣,然後耳鳴,覺得耳朵裡有那種不間斷的嗡嗡聲,斷斷續續的,音調也有變換,感覺好像是有人在跟他們說話。身體好點的踉踉蹌蹌也就跑出來了,不好的就直接暈倒,然後被人擡出來。我問他,這情況是整間屋子都是這樣還是隻有郭老頭的房間才這樣,他們說應該是整間屋子,但是靠近郭老頭房間的時候,那種感覺就非常明顯了。我問他怎麼個明顯法,他說,就是覺得肩膀和脖子之間的那個地方會發麻,像是一隻粗糙的手在按一樣。
我聽完以後,覺得如果這羣工人沒有撒謊的話,那應該是遇到鬼事了。那個房子之前只住了郭老頭一個人,而且前不久纔去世了,想來就一定是他。不過我無法確定這個事情描述的真僞,但是又想不出他們要騙我的必要性,於是我對苟主任說我問完了,苟主任通知工人們回去自己寢室等通知,我則在工人離場後,要求他帶我去房子看一看。他說好,但是他不會進去,離這裡不遠,來都來了,看看也無妨。於是我倆歇了歇,就步行去了郭老頭的房子。
周圍都被夷爲平地,只剩下郭老頭的房子還剩下一半立在那裡。垮掉一大半的牆上,還有用紅色噴槍畫了個圈,然後中間有半截“拆”字。一灘一灘的,像是在吐血一樣。我沒敢貿然進屋去,因爲我也可能會跟那些工人一樣暈倒。於是我招呼苟主任原地等着我,我則拿着羅盤圍繞着這孤零零的房子,繞了幾圈。從起初苟主任的描述來看,郭老頭的房間是在被拆掉的牆的另一側,我繞到那邊後發現這個房間是沒有窗戶的,貼着牆根走,果然在羅盤上出現了靈魂的跡象。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有兩個。如果說其中一個是郭老頭的話,那麼另一個是誰?
我回到苟主任身邊,問他郭老頭除了他和他女兒以外,家裡就沒有別的親人了嗎?他說是的,頭幾年人口普查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情況了。這麼說幾年前他們就做好了拆遷這裡的準備,真是有遠見。我告訴他,這個房子的確鬧鬼,至於怎麼鬧起來的,我現在也不知道,不過屋子裡有兩個鬼魂,其中一個我先暫時假設就是郭老頭,另一個應該是跟他有密切關係的,但是他的女兒至今還健在,所以你能否替我打聽下原來的街坊,看是不是他有什麼至交老友去世了,或是來往密切的人。苟主任說,別問了,當初準備拆的時候,情況都瞭解清楚了,這郭老頭性格比較孤僻,平日裡跟大家的接觸都不多,就喜歡到附近湖裡釣魚,回到家除了洗衣服基本不在戶外,這些街坊都是住了十多年的,平常也就過上過下打打招呼,沒什麼朋友的。說到這裡我就覺得奇怪了,因爲通常我先用羅盤等物件問路的時候,是要確認是否存在靈魂或是多少靈魂,有了這個數據作爲基礎,我才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如果一個地方同時出現兩個鬼魂,只有幾種情況,一是自己家裡的人,二則是被另外的不相識的鬼給纏住了。第二種的可能性非常小,因爲絕大多數鬼魂不會無緣無故纏住和自己無關的人,只有極個別另類的暴戾的除外。但是從羅盤的盤相上來看,這兩個鬼魂都稱不上是兇狠,他們的反抗,我猜測只是在抗拒別人的進入,想要保護自己的家園而已。於是我問苟主任,郭老頭的老婆呢?還在不?他說多年前就離婚了。於是我漸漸有些摸不着頭腦,始終猜不出到底另一個靈魂是幹嘛的。我沉默了會,就取出繩子來,在距離屋子大約一步的位置,把房子繞了個圈,在四個拐角處都用房屋的瓦礫壓住紅繩,然後才走到門口,灑了一把米進去,就當作敲門拜訪了。
我只有這麼做,才能不讓自己進屋後也跟那些工人一樣受影響。進屋以後,我手裡拿着羅盤眼睛時不時盯着,嘴裡默默唸叨着,無非就是一些有鬼莫怪進來看看之類的和師傅教我的咒文,我進屋的客廳早已是一片狼藉,牆壁上突然的白了一塊說明以前這裡掛着相片,或者是貼着郭家女兒唸書時候得的獎狀,當我走到靠近郭老頭房間的時候,盤相上的反應再一次劇烈了起來,我趕緊繼續念安魂開罪咒,嘗試着走進了屋子裡。我一直在念叨着我是來幫你們的不是來害你們的,說“你們”是因爲我知道這裡不止一個。他們大概是明白了我並沒有惡意,於是漸漸有點消停,我見狀更是抓緊時間在房間裡尋找着每一個可能存在靈魂反應的東西。這個房間還算乾淨,除了那些被郭家女兒拿走的東西。於是就顯得是空蕩蕩的。很快我在牀和牀底都發現了比較明顯的反應,牀上還比較容易理解,因爲郭老頭畢竟是死在牀上的。我趴下身子,想看看牀底到底有什麼,但是房間沒窗戶,電線也早就被拆建隊的人給掐斷了,於是我只能借助手機的燈光看,在牀下靠牆的角落裡,我看到一口小小的木箱子。若不是刻意尋找,還真是不容易發現,我想當初郭家女兒大概是檢查自己父親遺物的時候,沒有看到牀下的這個東西。我伸手把那個箱子給拖了出來,拖出牀沿的那一剎那,我才發現箱子上面趴着一個圓乎乎黑乎乎的東西,嚇了我一大跳,仔細一看,才發現上面是一個龜殼。說是龜殼也不對,應該說是一個縮進去的烏龜,直徑大約有足球那麼大,應該是個老烏龜了。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我突發奇想地把羅盤往龜殼上湊了湊,才發現原來另外一個靈魂,竟然是這隻烏龜。不過這也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般來說,在生和死之間,存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灰色地帶,學術上,稱之爲“瀕死”。是想說既擁有生命的形態,但是卻無法控制生命,還沒有徹底死去,但是卻能控制自己的靈魂。這跟前陣子很流行的清明夢類似,不單單只是靈魂出竅,而是指的靈肉分離。但是作爲一個烏龜,爬行且是冷血的動物,爲什麼會具備這樣的能力。我也想到過,因爲烏龜自古以來就被認爲是一種極具靈性的動物,世界各地的巫師占卜的時候,都會在龜殼裡問卦,在很多亞洲古典建築房檐的翹腳上,烏龜也是作爲鎮宅獸。所以尤其是中國人對烏龜的崇尚,絕不僅僅是因爲它能夠活個上千年,而是對它本身有靈性這件事是充分肯定。從我抱起烏龜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這隻烏龜沒有死,只不過是在休眠。因爲烏龜死後無論春夏秋冬,都一定會腐爛,而且烏龜腐爛的味道奇臭無比,我沒有聞到那個味道,所以斷言烏龜還活着。
我把它拿到外面的屋子,光線好了很多,我開始從龜殼的四肢頭尾六個孔大量這隻龜,儘管是縮了進去,但還是能夠清晰看到的,伸手掏它的腳掌,它也會本能的微縮一下。烏龜殼是那種泥土的顏色,我也無法知道這個烏龜究竟是什麼品種,只是從大小和背上龜殼的紋路來看,應該是上了些歲數。而且在觀察的過程中,我還發現烏龜的嘴裡有一點正在發亮的東西,仔細一看,發現它咬着一把小小的鑰匙。而這個鑰匙,想必就是當初它趴在上面的那個小箱子的鑰匙。
我無法拿到鑰匙打開箱子,因爲在不傷害烏龜的性命的前提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俗話說,烏龜咬住的東西,只有打雷它纔會鬆口。所以以往很多被烏龜咬到的人,大多數是自求多福期盼着在手指沒斷掉之前來個驚天炸雷,或者是它自己想通了鬆了口,我自問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我隱隱覺得,這隻烏龜死死守住鑰匙和箱子,起碼能夠說明這箱子裡的東西對於郭老頭來說非常重要,而郭老頭應當是養了這隻烏龜很長時間,否則烏龜也不會這麼仗義的幫忙,不惜以靈肉分離的形式。
我一向強調,我無法真正明白動物們的感情,但我深切的清楚這種感情真實存在,也絲毫不比人類的感情弱。他們缺少的,只不過是一個表達的方式罷了。都說養狗養貓有感情,卻還是有那麼的遺棄貓狗的人,動物能夠做到以死相守,我們卻辦不到。令人慚愧,這也是我之所以不養寵物的原因,當初看那個《忠犬八公的故事》,竟然無法剋制的嚎啕大哭,不是因爲最後八公死去了,而是因爲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很難找到一個天天如一等我1年的人。
既然想到和那口箱子有關,我就放下烏龜,把那口箱子也帶到了外屋。箱子被鎖得死死的,烏龜嘴巴里的鑰匙大概是唯一不暴力破壞打開箱子的辦法。不過箱子側面的開合處,卻有一段紅色帶蕾絲的紗布露了出來,像是起初關閉箱子的時候沒有注意,給壓住了。紅紗布上有些灰塵,一定是在牀底下放了不少時間了。看到那個紅紗布的樣式和顏色,我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恭恭敬敬地把烏龜和箱子放回裡屋,因爲我並不認爲郭老頭和大烏龜肯讓我把這東西帶走,接着我退到屋外,對苟主任說,請你立刻給郭老頭的女兒打個電話,通知她我們找到郭老頭留下的其他遺物了,希望她能夠來認領一下。苟主任說還有東西嗎?是什麼東西,我搖頭不語,因爲我也不知道。但是從露出箱子的紅紗布來看,那起碼是一樣女用品,除非郭老頭自己在家有異裝癖,那麼這些東西只能屬於他家曾經唯一的女孩,也就是他的女兒。儘管無法確定,也應當通知人家來領取,至於如何打開,那麼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大約兩個小時後,郭家女兒來了,我們都沒辦法跟郭家女兒說我是來尋找她爸爸鬼魂的,於是此刻我便成了他們拆遷工程隊的一員。簡單跟郭小姐說明了一下,我便領着她進了父親的老屋,把烏龜和箱子給抱了出來。她看到烏龜的時候,驚訝地大聲說,這烏龜竟然還活着!
我一聽就問怎麼了這烏龜你知道?郭小姐告訴我,這隻烏龜是她還很小的時候,郭老頭有一次在湖裡撈魚的時候撈起來的,當時背上長滿了青苔,龜殼的下喙處,還刻着道光十二年的字,說着她把烏龜翻了個身,我果然在下喙處靠近尾巴的地方發現了這幾個字。郭小姐告訴我,從那時候起,她們家就一直養着這隻老烏龜,這隻烏龜也不怕人,從小到大,就當寵物了,後來自己去了外地念書,回家的次數非常少,也就漸漸忘記了家裡還有個烏龜夥伴的事情。更是沒想到這次處理父親喪事回來,竟然還能夠見着這隻烏龜。
我約莫算了算,如果從刻字那會算起,這烏龜都差不多快兩百年了,人活到1歲都自然通曉天命了,兩百年的烏龜,和郭老頭有深厚的感情也是說得通的了。不過說來奇怪,在郭小姐抱着烏龜的時候,那烏龜竟然悠悠睜眼,接着慢慢把頭給伸了出來,張嘴,吐出了鑰匙。這大概是我見到過的匪夷所思景象裡排名前十的了,烏龜的這個舉動,似乎是在說,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我從地上撿起鑰匙,交給郭小姐,說這應該就是這箱子的鑰匙,是你老爸留給你的東西,快打開看看吧。她放下烏龜,用鑰匙打開了箱子的鎖,打開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一張獎狀。不過我並沒有仔細看,而是轉身走出屋外,因爲需要給郭小姐一點私人的時間。
我站在屋外抽菸,隱約聽到屋內傳來低聲的哭泣。意料之中的結果,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箱子裡應該是郭老頭把自己女兒從小到大的一些東西都收起來了,而郭家女兒也正是因爲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東西,在悲從心起,對自己多年來沒能好好陪在父親身邊而難過吧。世事如此,在遺憾也沒有用,這都沒有辦法喚回父親的愛。
後來她出來了,抱着箱子和烏龜。她告訴我,箱子她能帶走,但是烏龜卻沒辦法了,希望我們能夠替它找個好人家,好好寄養,她還會回來看它的。接着就把烏龜交給了我手上。我答應了他,算是給這個重情義的烏龜一個好的去處。
等到郭小姐離開了,我才抱着烏龜進屋,讓苟主任陪着我,看着我怎麼起靈帶路,否則我很擔心他會賴賬不給我錢。帶路的時候,郭老頭似乎像是卸下了自己的念想,安心地超脫了。
我叮囑苟主任,對於這種生前留有執念的靈魂,即便是帶過路,你們也在開工之前好好祭拜一下,燒點錢紙花不了多少錢,卻能夠讓別人對你們推到人家房子的行爲稍感安慰,也是起碼的對逝去生命的一種尊重。最開始的時候,他的表情告訴我,他多少還是有點不以爲然。於是我嚇唬他,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可以一勞永逸的,今天我做的一切,是基於我對行業的瞭解和對逝者的尊重,看上去是好事,但是如果有一天性質發生了改變,很多事情,哼哼,就很難說了。他顯然被我嚇唬住了,趕忙問我,怎麼個很難說法,我說你看那什麼什麼大壩,說是能夠抗洪防洪,發電灌溉,是百年大計什麼的,當初修建的時候呼聲多高啊,可現在年年大水,說明和初衷相違背了,變了味,也就不那麼樂觀了。我故意把話說得這麼模棱兩可,也是爲了不給他充足的反應時間。不過他還是答應了我,說在再度開工動土的時候,會燒大香祭拜,告慰郭老頭的在天之靈。如此一來,我才收了錢放心離去。
賺了不少,我帶着烏龜回了家。數日後,我聯繫到青城的一位居士朋友,他肯幫忙收養烏龜,於是我抽空給他送了過去,在他們道觀的長生池裡,我把烏龜放到了臨水的臺階上,等了一會,烏龜就伸出頭腳,撲通一下,爬進了池子裡。
也好,從此修心,盼你早日得道。
,-,您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