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王況當他的面處理事務的,以前他是天使的身份過來,王況不可能在他面前處理富來客棧的私事,後來王況去了長安,他又被派到了建安,兩人就沒再在建安有過交結,到了建州別駕任上,馬周這才發現自己當初作爲天使時候的見識是何等的淺,用走馬觀花來形容還是高擡了的,人家走馬觀花好歹是觀了,可他呢,就如同一個將自己的眼睛矇住出來賞花的人,只聞到了一點花香就覺得美妙絕倫了,不想這次派到建安來,等於是既聞到了花香,也觀到了花的驕豔。
這便是建安侯常說的花兒爲什麼這樣紅的來由罷?
現在,當王況就躺在那躺椅上,信口拈來的一個個辦法,更讓他見識到了這花是怎麼種出來的了。聽着王況似乎不拿錢當錢的用在夥計身上,馬周心中不禁感慨,他人只見到了建安的繁榮,見識到了建安侯摟錢的本事,卻不知道這後面,建安侯卻是付出了那麼多,一個客棧的夥計,一年都可以享受到至少四十多天隨處去遊玩而不用發愁盤纏,這中間的成本有多高?別看建安侯說來輕鬆,但這世間肯如此善待下屬的東家,又能有幾個?難怪人人都說富來客棧每個分號掌櫃的,都可以算是腰纏萬貫的富貴人家了,看來此話不假。
帶薪旅遊,不是王況的發明,不過他是將其早了幾百年搬出來了,這個法子在宋時就曾經被許多的商人廣泛採用作爲給底下人的激勵獎勵,王況呢,乾脆又稍微擴大了一些,就當做是另一種培訓了。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具體的細則,王況還是不插手的,孫老掌櫃如今還健在,有他在幫着敲定細則,錯不了,而且現在這個不是最主要的,福利要真正形成固定制度,還需要一段時間,現在擺在王況面前的,便是那一羣人。
說句實話,王況醒來後聽到所謂的事情就是這麼個事後,心中的迷惑反而越來越濃,心悸的感覺他以前不是沒有過的,在平盛田被擄,孫家老族長被害前他也有過心悸,但是當時他根本沒有在意過,只是這一次在房山的心悸讓他將兩者聯想到了一起,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急着趕了回來。
而其實,王況之後的心焦,卻是被他自己的心理暗示所引導起來的,越是急就越是想得多,越是想得多就越慌,如此循環反覆,心中的焦慮是越來越盛,纔有了到孫府聽說孫銘前夫婦安然無恙後的暈倒一幕,只是這個王況自然是不可能說出來,他現在迷惑的是,難道說這一次的心悸確實是有關於自己的事情要發生麼?按目前的情況來看,確實是符合這一條的,但如果是的話,爲什麼有的有預警,而有的沒有預警呢?
轉頭看了一圈,王況發現有倆人沒來,就問道:“怎麼嘉英和盛田沒來?”
孫嘉翰沒等孫銘前說話,就搶先回答了:“英弟說明年艦隊要下海,這一去就是好幾年,建州水軍裡的伙伕若是烹飪技藝不夠的話,這幾年的時間裡,成天的就只有那麼些菜餚吃着,任是誰也會膩味,而一時間咱們又抽調不出那麼多的廚師到艦隊裡去,就跟了盛田師弟跑到東治港去了,說是給那些伙伕傳授幾道菜,這都去了一個多月了。”他這話中隱隱透露出一股子酸意,大概是因爲作爲哥哥的他,成天只能窩在建州,而作爲弟弟的孫嘉英,則可以成天的往外跑,所以羨慕得很的緣故。
艦隊最少有八條大樓船,一艘樓船上有幾百號人,那起碼就需要五六名廚師,加上幫廚火工等人,總的算起來整個艦隊就最少需要上百名在廚房裡忙着的人,這麼多人,富來客棧可真的抽調不出來,而即使抽調了出來,又有許多人是身體條件和年齡及家庭條件都不合格的。因爲出海存在未知危險,所以在選拔人員的時候,還有幾條硬性的規定,獨子不得去,兄弟多人的,只能去一人,家中雖有兄弟的,但兄弟年幼或者說是有兄長但多年沒有子嗣的,則當事人也不錄用。
這是爲了保證去的人家中不至於會因此而斷了香火的考慮,依據王況的估計,去的人裡,大概也只能回來八成左右的人,海上風暴,還有疾病等等原因,都能奪了許多人的性命去。而富來客棧的人中,有許多還是這些年來收容下來的街上流浪的乞兒培養起來的,這些人,肯定是不能讓他們去的。
“呵呵,嘉翰也想出去闖一闖?”孫嘉翰這才酸酸的說完,就聽得後堂徐國緒的聲音響了起來,隨即他在前,應老頭在後,步入了堂前。
王況瞪了他一眼:“不是讓你去歇息的麼?怎麼又過來了。”
“哪能歇得下?躺在那自己一人,想想你們都在外面談天說地的,某心裡就癢癢的難受,反正這糖水下了肚,也坐了一會,已經不累了,應郎中的藥也是極好的,這不,你瞧瞧,某就是蹦上兩蹦也沒問題。”說完做勢就要跳。
唬得應老頭趕緊一把抱住他:“使不得,使不得,你這一蹦,藥可就掉了,回頭師兄不知道,還以爲是某不盡心呢,你這是要害了某啊。”
徐國緒這才嘿嘿一笑:“你這老頭,當某真要蹦麼?某就是想看一看,贏老頭不苟言笑,他的師弟是不是也是如此而已。”說完眨了眨眼,“現下看來,你這老頭比贏老頭有趣多了。”
應老頭哭笑不得,卻也乘勢道:“既然有趣,那麼剛剛說的事可有個準?”
“準,一定有準,你要願意去,某還巴不得呢,就是不知道你家人同意不同意。”徐國緒剛捉弄了一下應老頭,心情大好,開口應允。不過想了一想,卻是臉色一變,“不成,你還得呆在建安,你要是一去了,二郎的家人萬一要看郎中了,找誰去?啊呀,呸,呸,呸!某這嘴巴,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他這一句話把在場的衆人都給逗笑了。
“這還不簡單?師兄前些時候來信,說是年紀見長了,心力有些不足,想告老還鄉了,某就讓他來建安便是了,只要使君願意接納,他定是極願意來建安定居的,有他在,還不強過某許多去?再說了,如今建安杏林高手也算是不少啦,多某一個不多,少某一個不少。”應老頭一聽就急了。
王況一聽,大略明白了,敢情應老頭這也是想跟着出海呢,應老頭其實不算老,可能是因爲多年從醫的緣故,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這些都對他的心理有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從臉上看來,他要比同齡人要顯得滄桑許多。
艦隊裡肯定是要郎中的,而且不是一名兩名,每艘樓船上至少需要一名,跟着出去的郎中,要求必定是醫術高超的人,這樣的人,只能是從從醫多年的老郎中去選。不光是郎中,其他許多需要一技之長的,都要選有經驗的人去,如此一來,就不能和兵士一樣的要求身體和年齡條件,都需要放寬,因此,應老頭也是符合要求的,他五十出頭,家中早有三子二女,還有兄弟幾個也是香火旺盛。至於說會水不會水,一船水性好的兵士,看顧幾個不會水的,也是簡單,尤其是他這種郎中或是給樓船做維護的匠人,到了船上,就都會成了衆人眼中的寶貝,他們可是關係到大傢伙的生死安危的,不盡心保護怎麼成?
逗完了應老頭,徐國緒這纔對孫嘉翰道:“你要去,某是不反對的,不過麼,你得先過了孫伯父和二郎這兩關才行。”
孫銘前聽了,連聲道:“成,成,嘉翰要去,某自無不允的,不過麼,既然要去,那可就不能再野了,這半年多,好好的將武藝水性給練好了。”孫嘉翰以前成天的呆在建安,沒有碰到王況之前,他們兄弟倆都是孫銘前的心病,自王況來了之後,這兄弟二人眼看也大有前途了,孫銘前總歸是希望自己兒子走得更遠一些,錢有沒有無所謂,只要有了地位有了權勢,哪怕再是沒錢,也不會被人瞧不起的。
出海的事,是二郎一力主導的,而且這一次的出海,二郎的關注遠比打東瀛,比建東立縣等等事情多了許多,由此可見,這出海,必將會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能夠全身歸來,恐怕孫嘉翰就要入了品了,人生難得幾回博麼,既然要博,那就博大的!
“還得加上一條,出海前,嘉翰可是要先完婚才行了,如今這出海的章程,又有變動啦,所有這兩年到了婚齡或是快到婚齡的,都必須完婚,帶上自家的新婦一起出海去。”王況笑了笑,用手點了點孫嘉翰,“這可是硬性規定,這會你可沒借口說什麼過幾年再娶了罷?不娶就不能去。”孫嘉翰兄弟倆雖然前兩年就說了親,但這兄弟倆總是百般的推脫說過幾年過幾年。而女方家,如今又怕孫家悔婚,生怕催逼會把孫家給惱了真的來個退婚,竟然也就那麼忍了下來,爲這個,孫銘前沒少罵這兄弟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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