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銘前這也是,自己這邊也纔剛剛放下心來,卻反過來教訓起了祝四娘子起來。不過他這話說得衆人也是頻頻點頭,瞧瞧小東家,這一回來就趕來和自己等人吃酒,依舊是和以前一樣的平易近人,並沒因爲做了官了,就鼻孔掀上天去了不理人。
因了顧慮到小東家長途跋涉勞累,大家都沒勸王況的酒,隨着王況自己愛喝多少就喝多少,酒席也不過一個多時辰就散了。
王凌今天高興,王況得了個比縣令還大的宣德郎回來,王冼的親事又有了着落。本來一開始從長安傳來說是二郎做了宣德郎了,他還是有點不信的,二郎纔多大?這就當官了?還是沒經過科舉的,竟然當得比科舉三甲還要大的官?莫非是二郎出了什麼事了?大家拿話來寬慰某?一直等到皇帝的詔書下來了說是宣德郎也就是建安王況患病,皇帝着急幫他尋醫,他這邊才放下心,那邊又開始擔心起王況的病了,王況當初大病一場,建安城裡誰個不知道?這下倒好,才當上官,又患了絕症,難道真是上天要絕我王家發達之路麼?直到傍晚見到王況,王況偷摸着把自己裝病的事說了,他這才放開了心懷,再加上王冼的親事眼看就八九不離十了,一下高興,多吃了點酒,起身時已經是搖搖欲墜,孫二趕忙讓幾個給扶了回去。
孫銘前等衆人都散了,陪王況走出客棧,這才壓低聲音問:“二郎,你送那麼貴重的東西做什麼?怕是花了不少錢罷?”他說的是王況送給富來客棧衆人的禮物,建安本是小城,尋常人情來往,有個價值一兩貫的東西送,已經是很厚的大禮了,而王況竟然不是金銀就是玉啊什麼的,整個客棧現在也有四五十號人,這一送出去,怕是花了萬貫不止。
“嘿嘿,伯父放寬心就是,沒多少錢,金銀的東西都是用的皇宮採買的名義買的,是況那兄弟,哦,就是上回來的那個天使,如今和況已經成了兄弟,他出面幫着張羅,基本沒花幾個錢,至於其他的麼,則是林小娘子幫着買的,也是極爲便宜,玉這東西,在建安是稀罕物,但在長安卻是平常,到處都有賣的,價格比之於建安便宜一倍不止。”說起採買這些東西,王況是實在高興,林小娘子實在太會砍價了,王況在買的時候學了後世的對半砍還要被商家給轟了出來,說是這價格從來就沒的水分的,只有老主顧那纔會讓個半停價,可是小娘子一出馬,竟然砍下一半不止,那些商家還要陪着笑送出門外,事後問過小娘子,這才知道,原來小娘子竟然拿了建林酒樓的招牌出來壓人,說是若肯減價,就給他們一次可以在建林酒樓開門前半柱香從後門進去的機會,就這一條,就把那些商家給打敗了。又撿了個寶啊,沒想到小娘子竟然連優先權都知道拿來開發價值了,這要放後世,絕對是個女強人。或許,這就是開後門一詞的由來?
買這些禮物,王況也只花了幾千貫,但是這些禮物要是放在建安,那也要三五萬貫,其中價格差異最大的就是水粉胭脂,竟然有好幾倍的價格差,難怪祝四娘子收到水粉胭脂時候是欣喜萬分,連身道謝。這也是王況,他是一直叫祝四娘子爲嬸嬸的,拿她當長輩看,不然還真不敢送水粉胭脂,要知道,祝四娘子可是個寡婦。
和孫銘前約好明天一起商談事情後,王況牽了王冼的手,和黃大一起回家了,大白和小白本來還想跟着來,被王況轟了回去,這倆傢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嘎嘎叫着回院裡去了。
黃大暫時還是要和王五住在一個院裡,王況準備過兩天,讓孫銘前幫着看看能不能把隔壁人家的房子給買下來,另蓋個院子,讓王五和黃大搬過去,如今黃大大小也是個官,總該有個符合他身份的住處。
回到住處,陳丫兒早就安頓好了王凌,正打了一盆熱水送過來,見王況回來,招呼道:“二位叔叔回來了,正好,燙燙腳,舒服些。”
“哎呀,哪敢煩動嫂嫂,嫂嫂您也是的,家裡如今又不是沒有家人,有什麼事情就讓他們做好了,您有空呢,多陪陪大娘纔是,陪她老人家聊聊天,日頭好了就出去走走,讓馬車在後頭跟着,走累了就坐車上看看路邊景色什麼的,大娘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如今也該享享福了。”王況見是嫂嫂打來洗腳水,連忙接了過來,嘴裡還不住的念儔。
“噗哧,想不到叔叔做官了,這嘴巴還是這般的巧,奴才說了一句,叔叔就回了一大堆過來,林家小娘子怕是以後有得苦了。”陳丫兒掩嘴一笑,王況又道:“二子,你說嫂嫂是不是很清水?大哥是不是很有福氣?”
“嗯,嫂嫂很清水,是天底下第二清水的。”王冼一下中了招,想都不想就說了出來,王況聽了哈哈大笑,王冼這才明白過來失言了,臊得滿臉通紅,跑到陳丫兒身後躲藏了起來。
“咦,那第一漂亮的是哪家娘子啊?”陳丫兒也聽出了問題所在,一把將藏在身後的王冼撈了出來。
王況於是就將剛剛在酒席上的事情說了,陳丫兒也是大喜,連聲說好,這三丫她也是常見到的,長得很是水靈,人也乖巧懂事,祝四娘子在忙的時候,她也會在旁幫着。
“那也不對啊,三丫是第一清水的,那你二嫂呢?”陳丫兒打定主意要逗王冼,又搬出了林小娘子來。
“嗯,在二哥眼裡,二嫂是第一清水的。”王冼想了想,仰頭回答,這個回答大有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意思在裡面,王況不由的樂開了懷,摸着王冼的頭笑:“二子今後絕對是個混官場的好料,這麼小小年紀,就知道誰也不得罪了。就不知道你二嫂聽了你這評價,是要賞你呢,還是罰你了,嘿嘿。”
王冼聽了大急,這要把二嫂給惹惱了,那就別再想和三白玩了,三白是王冼給小白金絲猴取的名,有接着大白小白下去的意思,本來林小娘子嫌棄這名不好聽,但王冼又討人喜歡,又把小白金絲猴讓給了自己,就順了王冼的心思,叫小白金絲猴爲三白,王況當時就問王冼:“若是再來個白的,你是不是打算叫它四白啊?”沒想到王冼卻回了他一句:“不是二哥你說的麼,名字只是個符號而已,叫四白有何不可?”把王況嗆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王冼的求饒下,王況這才答應不跟林小娘子說這個事,其實也是王冼小孩心性,小孩子說的話,大人怎麼會在意呢?
次日,王況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一來是有許多事情需要安排下去,二來是很久沒在家睡過了,王況又是個戀舊牀的人,所以這一晚睡得很是踏實,睡眠質量好,自然也就早早醒了過來,而且還是精神抖擻的。
遏躍跟知道王況喜歡他的羊湯,早早就使人送了一大鉢來,說是二郎許久沒吃到了,怕是會想念。不光是遏躍跟,其他一些王況以前常去的小食鋪都送了王況常吃的東西來,整個桌上擺得是滿當當的,有羊湯,有豆腐丸,有老豆腐等等十幾樣,還有一籃剛剛出爐的燒餅。這個早餐吃得是王況肚子溜圓,直打飽嗝。
休息了片刻,王況就讓黃大帶着自己給孫韓氏買的禮物,牽了王冼去孫家了,王況給孫韓氏帶的是裝水粉用的鎏金銀盒和一個一尺見方的銅鏡,這麼大的銅鏡在整個江南兩道都沒賣的,一般都是隻有巴掌大小,再往上,越大一分,價格就翻一倍,而且王況買的這個銅鏡還有個神奇之處,那就是若是將日光反射到牆上,牆上竟然能顯出銅鏡背後的花紋來,當時商家開口就要五千貫,楞是被林小娘子還是用了那招優先權一千貫給拿下。除了這兩樣東西,還有李老二賞的幾匹絲錦,除了留幾匹給嫂嫂和王五家的外,王況全拿了過來,本來陳丫兒還想說多留兩匹將來給林小娘子用,王況手一擺:“不用,今後陛下還會有賞的,而且只會多不會少。”至於說給孫銘前的禮物,昨晚就給了,一把從程處默那裡淘來的諸遂良題字的扇子,把這兩年開始注意自己形象的孫銘前喜得合不攏嘴。
本來王冼是該先去拜會柳老夫子的,天地師尊親,天自然指的是上天,地就是地皇,也就是皇帝,師排第三,是排在家人之前的,也暗合了要先見禮的順序,不過昨晚柳老先生沒來參加酒席,客棧里人說柳老先生回家省親去了,要過兩日才能回來,所以王冼今天也跟着來孫府,孫銘前昨天就說了,孫韓氏這幾個月來是天天唸叨着:也不知道二子在長安住得慣不?會不會被人欺負之類的話。雖然是明明知道有王況在身邊,不用擔心這個,但是心裡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
見了王冼,孫韓氏難免就摟着“喔咯,喔咯”的叫個不停,又上上下下的仔細看了下有沒瘦了,有沒磕了碰了,這才拉着王冼去後院了,至於王況帶來的禮物,在孫韓氏看來,遠不如王冼來了重要。
孫銘前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也幸好三郎是心性基本定了之後才碰到你大娘,要不然還不知道要被他寵成什麼樣子,嘉翰和嘉英你也瞧見了,都是她小時候寵的,也得虧有二郎你,不然這倆小子早成了浪蕩子了。恐怕二郎你是早就有準備的罷?就是擔心三郎被寵壞了,要不然當初怎麼就死活不肯住進府來呢?”
王況笑了笑,這話可不好回答,好在孫銘前也不用他回答,他只是發個感慨而已。
兩人商議了大半天,把一些事情基本按輕重緩急給敲定了下來,以後富來客棧就只負責和烹飪技藝有關的事物,至於調味品這一塊,再成立個商行來做,把辣椒醬和椒鹽友粉都撥了過去,還是孫銘前和王況兩人各佔一半的分子,掛孫銘前的名頭。這樣一來,各做各的專精,就都能卯足了勁的“向錢衝”。另外還要成立個果蔬商行,以後的柰果,冬天的綠葉菜,都由果蔬商行來做,這個果蔬商行則是王況,孫銘前,程處默,尉遲保琳,李業嗣,徐國緒各佔一份,另外王況還留了一份說是日後有用,孫銘前也不問,王況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就從來沒見過王況有一次是算計失誤的。
孫銘前把王況兄弟送走後,不禁是老淚縱橫:“天可憐見,某孫家從此天光大開,發達有望了。”他可是沒想到,王況竟然就這麼輕輕鬆鬆的就把幾個小公爺給拉了進來,那口氣,彷彿還是幾個小公爺巴巴的湊來要份子的,都是要掏錢或者出人力的,不是白要的份子,聽聽,那叫什麼話,什麼“給他們一份,他們就要樂翻天去了”。而且聽昨晚的意思,只要王況開口,李鎮將給自己兒子謀個小官還是輕鬆至極的(鎮將有流外五等一下軍職的任免權)。
從孫府中出來,只在家裡吃過午飯,王況又拉着黃良出發了,這回沒帶上王冼,因爲中午客棧那裡傳來消息說,祝四娘子家的夫家兄弟把三丫送來了,說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王況回建安的消息就傳到了山裡,三丫一大早就鬧着要來建安了,所以她伯父就一大早起身送了過來,既然三丫來了,自然王冼也就不大願意跟着王況到處跑,甚至他連飯才吃一半,就跑到客棧裡去了,借了名頭說是嫂嫂今天做的菜太鹹了點,聽了這話的王況和王凌兄弟倆是噴飯不已。
王況這是要去見黃良,長安的事情他要和黃良通通氣,同時,如果要把整個建州快速的升格爲中州,還需要黃良做主導才行,也需要黃良能安下心思來,早早的放出風去,不想外調才行。黃良算是個可以合作的好幫手,基本上王況提的點子,只要不從根子上違制,黃良都會給予支持,也不管有多驚世駭俗。若是再換了個刺史來,誰知道會不會合作呢?會不會以爲王況的說法就是癡人說夢呢。
哪知道黃良見了王況卻是一言不發,直楞楞的盯着黃大看,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手也是顫抖不已。
黃老頭這是怎麼了?王況有點狐疑,看看黃良,再看看黃大,心裡猛的一驚,這倆位都姓黃,莫非?
而黃大依舊是那付面無表情的模樣,手中抱着王況送給黃良的禮物,也是一言不發的站着,看也沒看黃良一眼。
“你,你父可是叫黃耽勝?”黃良半晌這才冒出一句話來。
“是。”黃大這時候也有點動容,“使君如何知道某阿大的名字?”
“某是你三叔啊!”黃良泣不成聲,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黃大,伸出一隻手摸着黃大耳朵“你這耳朵上有個三星痣,當時你出生不久,就有道人上門來,說道是你日後必定有貴人相助,誰曾想,誰曾想,在你三歲那年,王世充那狗賊竟然強徵了黃家田產,將你父,也就是某大兄拉去充兵,你父不允,則被亂棍打死,某得嫂嫂以死相護,這才逃得一劫,你也被那些虎狼兵士掠去,不知所終。誰料到,而今你我叔侄竟然有重逢一日,天可憐見啊。”
這也太狗血了點吧?怎麼就整出一出認親大會了呢?不過前後聯繫着想了想,王況也有點明白過來,黃大一直說自己是孤兒,又是在洛陽,而王世充又一直是以洛陽爲根據地的,那麼把他掠到洛陽也是極大的可能,黃大被掠走的時候,三歲了,也應該能記得自己的姓了,若是聰明點的,記住自己父親的姓名也是可能的。只是他一直不肯說和自己有關的事情,恐怕就是當年的記憶太過慘烈,在他當時還幼小的心裡埋下極大的陰影,潛意識裡不願意去想,要把過往的記憶壓在心裡。
王況仔細的看了看黃大那隻被黃良摸過的耳朵,果然發現了三個呈等邊三角形排列着的小小黑痣,難怪這叫三星痣呢。只是這黃良的眼睛也太好使了罷?那麼小的黑痣,黃大跟了自己這麼久,自己都沒發覺,而黃良呢,這纔是第一次見到黃大呢,莫非還真有什麼親人間的第六感應麼?王況卻是沒想到過,其實黃良能認出黃大來,正是因爲黃大長得和其父十分的相像,因此黃良纔會問了那麼一句出來,得到肯定後,自然就是自己家的侄兒無疑了。
幸好啊,幸好自己一直沒把黃大當做下人看,而是當做了自己的兄弟,否則,今天可就尷尬了。莫非這也是什麼狗血的好人有好報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