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或許是日頭也覺得這一個月的第一天,要露足了臉才能體現出它的勤勉來,因此這一天到了時辰,日頭就出來了,身邊一絲絲的雲彩也沒有,天是湛藍湛藍的,這可是建安的冬天難得見到的好天氣,以往的冬天,不管天有多晴朗,總是飄着不少的雲彩的。今天倒好了,一絲也沒,瞧這光景,一直到日頭落山也是沒一絲遮擋的了。
於是家家戶戶緊着的將被褥啊什麼的都搬了出來曬着,要曬得暖暖和和的,這個冬天就不冷了。
小點的孩童則兜裡揣了零嘴兒,或是騎了竹馬,或是拿了把木頭削成的簡易刀劍三三兩兩的湊一起玩着,沒玩具的則蹲地上玩着泥巴,要麼就是捉着迷藏。
大點的孩子則懂事了許多,他們相互邀着夥,腰間掛着和他們身高不相稱的魚簍去城外的田裡挖泥鰍貼換錢補點家用,這個時候的泥鰍最是好挖,只要揪着收割完後還留在田裡要等來年再翻到泥地裡的稻茬一拔,通常都能看到泥鰍道,然後順着道挖下去,一捧就能挖出好幾條來,運氣好的,還能挖到又肥又粗的黃鱔來。
勞累了一年的男人們則三三兩兩的湊一堆,喝着粗茶,互相商議着明年的農事,男人們,每年只有這麼兩三個月能偷點閒,一到開春,就又要早出晚歸的忙了。
三白早幾日已經被小芣苢給送了過來,小芣苢偷偷的告訴王況,說是這段時間小娘子忙着做女紅,要趕着在婚前給王況縫一套貼身的襖褲,沒那麼多時間照顧三白了,而柳老夫子又早早的給王冼放了假,說讓他跟着小東家多磨練磨練,莫要成日的泡在書裡,把人都泡傻了。所以王冼這時候是最適合照顧三白的了。
也不知道那日王況和小娘子親熱這丫頭是不是躲在門外偷聽來着,還是說被這冬天的江風吹的,小丫頭在說到貼身襖褲的時候竟然一張小臉也是通紅通紅的,一雙眼睛還不住的往王況身上瞟,亮盈盈的眼珠彷彿都要滴出水來,王況看到是心神一蕩,差點衝動得就要把小丫頭摟進懷裡。
王況並不想當什麼種馬,可他心裡也不認爲自己是個正人君子,怎麼說呢,那就是心情好了偶爾做做好事,心情壞了,誰要惹了他,絕對是讓他吃不了兜着走的性子,反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以報之。所以,他也沒法擺脫作爲男人的本性,加上這個小芣苢已經擺明了今後肯定是自己房中人的,所以王況纔會有了反應。但是若是換了旁人,王況卻是半點也起不了心思,要不然,這建安城裡的漂亮小娘子被王況搭上的沒有十個也至少有八個了。
既然天氣不錯,王況少不得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因爲程處默的到來而擱置的出遊計劃來,現在辣椒什麼的也沒有保密的必要了,正好可以帶他們去王村瞧瞧。
因爲王況家裡施工還沒完全的結束,所以程處默是被安排住在孫家的,只有徐國緒哪也不去,一定要住在王家,他那是正迷戀着檯球的心在作怪,每天要是沒什麼事情,就拿了隨從來練手。
想也不用想,最近幾天程處默他們也是很少出門,整天除了到晚上纔回去睡覺外,其他時間都泡在王家,肯定也迷上臺球了,這張檯球桌,自做成後,王況就沒玩過幾次,人也是奇怪,沒有的時候想得要死,等有了,反倒並不怎麼玩。
來到王五所在的隔壁新隔的小院,就聽得裡面傳來石球撞擊的聲音,果然是這幾個活寶又開玩了,從院門往裡看去,桌上的早點也才吃一半,就那麼擺着,估計是吃一半了,手癢了又去打上,卻也不讓下人們把食物端走,怕是等下餓了又要吃的。
進了院子,果然是如此,就見得程處默正一臉沮喪的杵着根球杆斜靠在牆上,盯着桌面看,而徐國緒正趴在臺球桌上,興高采烈的一杆一杆的收着分。尉遲保琳呢,則是坐在一旁滿臉的羨慕盯着徐國緒的一舉一動。
王況搖搖頭,徐吃貨都已經打了一個多月了,程處默這纔剛上手,哪是他的對手,這不是找虐麼?
王況上前一把搶過程處默杵着的球杆,心疼得埋怨:“這杆是當柺棍用的麼?你知道這一根杆值多少錢?起碼十貫啊。”
“十貫?”程處默一聽嘿嘿直樂:“二郎你可真能訛人,一根木棍也要十貫。”
“去去去,你當這杆那麼簡單啊?隨便找根木頭就能做得?這要絕對不變形,要輕重適當,還要重心位置恰當,這樣用起來才順手。”王況也懶得跟他解釋,這裡面許多東西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
比如說這一根杆,王況只要一拿起來就能感覺出是不是好杆,但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好象杆一拿起來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但又不全是,這是要經過長時間的打球,慢慢積累出來的,就好比有時候擊球,當球杆一動,都沒碰到母球,王況就能感覺到這球能不能進洞了一樣,這是一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見王況不像是在說笑,程處默搓了搓手,腆着臉:“那個,二郎啊,你這個檯球,能不能給某也打造一副?”
王況一聽,再看徐國緒在那裡擠眉弄眼的,就知道這徐吃貨怕是還沒說這碼事,估計就是想回到長安後拿捏一把,以後好隨時可以去打檯球來着,就笑道:“你不早來,本來麼還有兩張桌的,這已經送一張給國緒兄了,再打一副,怕是沒那麼容易了。反正你們都在長安,一張桌也就夠了麼。”
程處默倒也乾脆,當下馬上就撇了王況不管,轉向徐國緒細言軟語了起來,一邊的尉遲保琳也湊着熱鬧,直給徐國緒許好處,讓他把檯球放自己的別院裡。
說着說着,徐國緒這邊還沒開口呢,那邊倆活寶就先掐起來了,大眼瞪小眼的,各不相讓,這時候的尉遲保琳也不管平日裡程處默的“領導地位”了,根本就是寸步不讓。
最後還是徐吃貨見這樣掐下去還真不是辦法,他心裡清楚得很,別看以前他和這倆活寶關係不錯,但也是遠不如現在。現在是因爲有王況在,王況拿他一個閹人當兄弟看,所以倆活寶對自己也就自然的更好了不少,但終究還是有一層隔着。他要答應哪一個,那就要得罪另一個,因此打起了圓場:“也莫說放誰家了,先前保琳兄弟送給二郎的院不還空着呢麼?某不也常去那院裡住?就放那邊了,保琳兄弟就在隔壁,過來也是方便得很,程默兄弟呢,想打了就住二郎那就是,不也方便麼?”
徐吃貨這麼說了,倆活寶也沒啥好說的,放王況那裡也是公平,誰也撈不着好去,大不了,到時候把蒲熙亮給叫過去,讓他照着再做兩張就是了,以現在蒲熙亮的權力,拉了器監裡的匠人來做點私活也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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檯球的事情定下後,倆活寶這才注意到王況胸前吊着的三白,不怨他們先前沒注意到,因爲今天王況穿的便是一身白袍,倆活寶的注意力又是在臺球上,所以也就沒注意。
“哇呀呀,哪來這麼漂亮的猢猻?瞧瞧,通體雪白,眉間還有一道黃毛,真真個愛死人了。”尉遲保琳就要伸手去抱,卻被三白一呲露出的兩顆獠牙給嚇了一跳,趕忙縮手回去。
“真沒個見識,這是金絲猴,不是什麼猢猻,這可是世間少見的,通常的金絲猴都是通體金毛的。”徐國緒早就見過三白幾次,三白也熟悉了他,因此徐國緒得意洋洋的伸了手在乖順的三白頭上摸了摸,顯擺着說到。其實他這些也全都是從王況這裡得知的,他自己第一次見到三白時,吃驚的樣子絕對比倆活寶強不到哪去。
倆活寶哪能不知道這一點,剛纔就被徐吃貨拿捏了一把,心裡不是很爽,這會都不搭理他,他們這是第一次見到三白,因此忙着跟王況打聽起來。
等聽到說這三白竟然是那毛人送來的,倆活寶是嘖嘖稱奇,直呼那毛人簡直就是個人麼,通靈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又說王況就這麼把毛人放了可惜。跟這時代的人談什麼人*權和動物保護簡直就是對牛彈琴,王況也就懶得解釋,只說了一句:“對那毛人來說,山林纔是她的家,她在那裡才能活得更好,若是不放,怕是不用半年就要鬱郁而死。”
想到當初毛人的模樣,倆活寶也就沒話可說,王況說的是實情,當初要不是王況救治,恐怕現在早就屍骨無存了。
聽說王況準備帶了他們去王村看看,不光徐國緒感興趣,就倆活寶也放下了球杆,興致高漲起來,他們都想看看,王二郎當年究竟是在怎麼樣個環境裡出生長成的,那個地方究竟有多好,竟能養出這麼個妖孽人物來。
不過他們在出門前,卻是讓王況等了一下,三個活寶勾肩搭背的出了門,等他們回來,王況這才發現他們都買了香燭紙錢,不由心頭一熱。
都是大老爺們,自然就不用套馬車,全都騎了馬去,王冼本來是要跟王況共騎一匹馬的,卻被程處默給叫了過去,讓王況也輕鬆不少,王況的馬術,說實話,真是不咋滴,所以當初徐國緒在給王況挑馬的時候,特地幫他挑了一匹性子溫順的,要不然,王況還是不大敢輕易的策馬狂奔的。
三白不是第一次乘馬,從去年回建安的路上,就已經乘了許多次了,而它乘馬的姿勢也是最獨特的,竟然是蹲在馬的額頭上,雙手抓着馬耳朵,眼睛微閉,頭也向上仰着,很是享受的樣子,那馬也怪,平日裡跑起來的時候頭是隨着步伐一上一下的探的,但只要三白一蹲了上去,它的頭就幾乎是紋絲不動,那感覺很是詭異,常讓王況想起了在瞄準目標的翠鳥來,當翠鳥瞄準了水裡的魚時,即使翅膀還在扇着,身子還在動着,但是它的頭相對於水面是一點也不動的。
三白出城引起的圍觀是不少,路人見了三白的乘馬姿勢都是嘖嘖稱奇,就有人說了:“這有啥稀奇的,只要是小東家帶的,那怎麼稀奇都是平常,也只有小東家,才能收得如此神物,瞧瞧,那馬竟然如此聽三白的話。”全建安的人幾乎都知道小東家回來後多了個小跟班,叫三白。
幸虧馬是上等五花馬,不是上等五花馬,李老二纔不會收到馬監裡去,三白也還小,不過幾斤重的樣子,甚至還沒有剛出生的嬰兒重,不然是再好的馬脖子,那也承受不了長時間壓在額頭上的重量。
三白這也是第一次去王村,一路上很是興奮,或許在它的遺傳本能裡,這時候房山的草木除了松樹外應該都是枯了的,所以,當看到路邊山林裡竟然還是鬱鬱蔥蔥的,吱吱叫個不停,不時的用手揪着馬耳朵,左手用點勁,馬就偏路左邊跑,跑到路邊,三白一躍就躍到樹上,興奮得上竄下跳個不停,馬也就放慢了腳步,保持着和三白一樣的速度前行,等三白玩夠了,跳到馬頭上,馬才又加快腳步追上前面的程處默他們。
但是這樣的速度保持不了多久,往往是纔要追上,三白又一揪馬耳朵,馬就又乖乖的往路邊跑,讓三白跳到樹上玩耍。
即便是王況怎麼的控制繮繩,那馬也是優先聽從三白的指揮,沒的辦法,王況只好聽之任之,由它們鬧去了。程處默幾個看了也是覺得有趣,開始還在黃大的帶領下策馬狂奔的,但到後來就都放慢了速度,看着三白和王況胯下的五花馬這一對哥倆鬧騰。
“得,以後這馬就交給你了。”王況無奈的搖頭,乾脆放掉繮繩,任由着三白指揮去。
快到王村,黃大一馬當先,先一步去報信去了,等王況他們趕到,陳大幾個都在村口候着了,就連鄧十一也坐在輪椅上被鄧小三推了出來。
鄧十一的雙腿是被打斷的,當初王況也請了郎中來看過,說是膝蓋骨都碎了,雖然腿是保住,但卻是一輩子也站不起來了,這個王況也是沒得辦法,他只能寄希望於孫藥王來了後,膽子夠大,敢動刀子,那他就有辦法給鄧十一補上兩塊膝蓋骨。
這個在後世並不難,找到足夠大的珊瑚,雕成膝蓋骨的模樣,只要他的骨膜還能保留一點點,不用一年,就能在珊瑚架子上重新長出一塊全新的膝蓋骨來。(學醫懂醫的莫拍哦,這個原理是沒錯,但實際沒這麼簡單,劇情需要的安排,就當主角運氣夠好吧)
其實這一路也不算慢,幾十裡的路,三白還是一路玩着過來的,也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好馬劣馬的差別就在這裡了,要是還是以前富來客棧的那幾匹馬,即便是挑裡面最好的馬,一路狂奔,也沒這麼快。
程處默尉遲保琳他們都是騎了自己的馬過來的,對於他們這樣的身份,搞匹好馬不難,要不是怕被自家老爺子責罰,他們連汗血寶馬也敢騎到建安來。整個大唐擁有的汗血寶馬絕對不超過二十匹,上次秦懷玉累死一匹就已經被秦老頭給罵了個狗血噴頭了,一直到了最後秦懷玉說是聽了王二郎的事情這纔不惜馬的時候,秦老頭纔不再提此事。
“奇了怪了,這王村也沒啥特別的地方麼,草木也不見得比別地有多旺盛啊,這真要是好地方,有靈氣的話,按道家說法,冬天肯定草木要比其他地方茂密多了。”程處默和尉遲保琳繞着村子走了一遭回來後撓頭道。
“村口那土地廟興許有靈氣罷,幾位兄弟不妨去那拜拜,沒準還能碰到況的師傅呢。”王況打趣道,這是在揶揄他們當初在長安吵吵着說王況有師傅的事。
“着啊,某可是記得,當初三郎說的,你們就是在那土地廟門口的樹下碰到你師傅的罷,走,咱也碰碰運氣去。”尉遲保琳一聽,拉了程處默和徐國緒就跑,但三人卻都沒忘把帶來的香燭給帶上,王況知道他們這其實是借了由頭給自己的“父母”上香呢,也不說破,由着他們去。
村口的土地廟裡就供着全村人的牌位,他們三個剛轉了一圈回來,肯定是看到了的。王況每次來王村也都會祭拜一番,不過他通常不備香燭這些形式,都是進了村後,在土地廟門口停下片刻,心中祈禱一番,只有到了年節,這纔會帶了香燭酒肉前來。而王冼這些年也早就學會了王況的這一套。
本來按王況的想法,是要給王村衆人立個祠堂,將牌位請到裡面供起來,但被王凌用了大兄的權利給否了,說是那土地廟是全村唯一沒被毀的建築,那就說明土地廟是最好的安息所在,還是不要打攪的好,王況也就由得他去,不過,以後有機會,還是要把土地廟給修修的。
幾人去祭拜回來,鄧十一已經做好午飯了,王況他們來得匆忙,也沒提前通知,所以吃得也是簡單,不過鄧十一這幾年腿是廢了,人可沒閒着,竟然廚藝提高了許多,和孫嘉英有得一拼了。這讓王況更確立了以後幫他開個酒樓的決心,只是這之前,最好是要讓孫藥王看看他的腿,能治好,那就萬事大吉,不然王況一輩子都不安心。
吃過飯休息了片刻,又去辣椒地裡看了看,本來也沒必要看,長安也已經種了,辣椒長的什麼樣,程處默他們都知道,他們最關心的其實是辣椒醬的製作,但見王況沒有帶他們去看的意思,也就沒說,他們知道王況的性子,時候到了,都會拿出來,將心比心,換做是他們,也會這麼做,先自己賺頭幾次的錢再說。
正要打道回城的時候,就見村口煙塵四起,一匹快馬飛來,馬上的人都沒等馬停穩,就一步跳下,喊到:“小東家,小東家,快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