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又是路人甲。
“聽說什麼?”這是路人乙,這倆傢伙自打上次絆了一次嘴後,不知道怎麼地,就對上眼了,從此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去哪都湊一堆。去富來客棧吃酒,你叫一份滷味拼盤,他就叫一份黃金蠶,湊上一桌;就連去勾欄院裡叫娘子,那也一定是各叫一人,然後換着來,說是省錢。
尤其是經過上次的事件,兩人深感到自己的消息不夠靈通,就開始分工合作起來,除了專門打聽關於王家孫家的一些事情外,還互通有無,相互補充,漸漸的,他們就成了建安城裡消息最靈通的“權威人士”。
在建安吃炸金蠶可比在長安便宜許多,兜裡有倆錢的,一般都吃得起,而且不止富來客棧有賣的,其他幾家也都有,因爲現在建安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也養起了白蟻,尤其是養魚的那幾家,魚的收成要等一年,王況就讓他們閒着沒事幹的時候去掏白蟻窩,把白蟻養殖也教會了他們。
要說建安人講吃,那可是最樸實的,只管味道好就行,沒什麼花色啊造型啊的要求,追求美味是首要的,這一有人吃過了白蟻,那就一發不可收拾,半年工夫,幾乎城外地裡,山裡林間的白蟻窩就給掏了個乾乾淨淨。
這速度快也是有原因的,掏一窩白蟻就有一吊錢左右的收入,孩子們又愛玩泥巴,喜歡爬樹掏鳥窩啊什麼的,正好,家裡大人手一揮:去掏白蟻去對孩子們來說,得,這下可以名正言順的玩泥了,就是混身滾得髒兮兮的回家也不要緊,只要將裝了白蟻的木盆往桌上一放,不光不被責罵,甚至還能得到大人的誇讚。
有的若是掏得的白蟻卵多的,家中大人還會給倆銅仔兒,讓孩子們自己去買喜歡的零嘴兒,你說,在這樣的刺激下,孩子們那還不瘋了似的去到處找白蟻?所以,只得半年工夫,野外的白蟻就差不多絕跡了,這讓黃良很是驚喜,好麼,這下河堤的安全又有了保障,每年用在堤壩修繕上的花費又要少了許多。
這會,這路人甲和路人乙正窩在富來客棧王況以前老坐的座位上“竊竊私語”,一付神神秘秘的樣子,可說話聲音卻是不低。路人甲一邊說着,還一邊的瞄了瞄旁邊的幾桌人,果然,這些人一聽這倆傢伙又在擺起龍門陣,耳朵“噌”的就支了起來,話說一半的人也都馬上閉嘴,不吭聲了。
本來麼,他們一看到這倆活寶找了個座位坐下,卻是隻點了一碟香菇菘菜和一碟油炸花生米,酒卻是點了一大壇,明顯是酒多菜少,就知道這倆活寶又有什麼新消息了,早就留意上了。
誰不知道,這倆活寶那就是建安城的“包打聽”啊,從他們嘴裡吐出來的,幾乎都是最新消息,尤其看他們現在的神情,拿腔作勢的樣子十足,那絕對是重磅消息。
“嗯哼”路人甲清了清嗓子,狀似不舒服的樣子。
路人乙很是配合默契,馬上就問:“怎麼?可是哪不舒服了?”
“唉,昨晚被小桃紅都快榨成幹了,你是不知道啊,那小桃紅昨晚可是夠賣力,要了還要,彷彿填不飽似的,你不會沒見識過罷?真沒見識過?那可得抓緊了。某現在是中氣不足,得吃點補元氣的東西,這纔有力氣講話。”路人甲皺了皺眉,有氣無力的樣子,和剛剛的神秘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夥計,給他們桌上一鍋泥鰍芋子,鰍子要足,個頭要大,某多加錢。”旁邊聽着的幾個哪還不知道這倆活寶的招數,一聽這話,得,又訛上了,算了,一鍋泥鰍芋子也值不了幾個錢,比起從他們口中吐露的消息來說,值得,萬一能從他們說的話裡捕捉到那麼一星半點的商機,那就發了。
“哎呀,某多不好意思,讓客人破費了。”路人甲笑嘻嘻的給出聲幫他們點了個泥鰍芋子的人做了個揖,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泥鰍芋子能補的元氣也是有限啊,兄弟你能扛得住麼?要不,某扶你去找郎中瞧瞧?”路人乙對一鍋泥鰍芋子並不滿足。
“再給他們上一鍋清燉圓魚(甲魚)。”另一個人不耐煩了,出言道。現在正是圓魚味道最美的時候,一個冬天,圓魚蟄伏在洞裡,幾乎不吃不喝,早就將身體裡的腌臢物給排了個一乾二淨,剩下的都是精華,眼下,正是圓魚們醒過來,出洞捕食的時間,是最應景的美食。
圓魚可不便宜,自打小東家烹出了第一道沒有土腥味的圓魚之後(熱鍋下少許油,入薑片煸香,這煸,其實就是炒,不過油溫低而已,然後丟進切好的圓魚塊翻炒到肉變色,淋米酒,一定是要米酒;加滾水,加鹽,再加新鮮薑片兩三片,再淋一點酒,蓋上蓋燉就行,快出鍋後,再滴幾滴溫熱米酒就可以了,這是普通的燉,味道沒那麼清甜,不過湯濃好看;若要是清燉,則是將切好的甲魚放到加有姜和酒的滾水中汆到表面肉變色後撈起,在加熱過後的砂鍋里加滾水,放進汆好的甲魚,姜,酒,鹽直接燉熟後滴幾滴溫酒就行,這最後一道滴溫熱的米酒是必須的,不能省略,也不能多,幾滴,最多半湯匙),原本沒人吃的圓魚價格那是一路飆漲,現在從捕魚人手中收的價格一斤就要兩吊錢了(野生甲魚一直都貴,灰雀記得,以前豬肉價格還是幾毛錢的時候,野生甲魚的價格就已經是十幾元了,還是在鄉下收的。)
一鍋清燉圓魚可是要四吊錢,這四吊錢怎麼地也夠一個五口之家十天花費了,路人甲和路人乙原本只是報着試一試的想法,能吃到就好,吃不到的話,再說幾句場面話,隨便再訛一碟什麼其他菜也就夠了,現在人家配合,直接就給你點了一鍋,自然是不好再裝下去,於是乾笑一聲,連連道謝。
既然要求得到了滿足,二人也不廢話,再也不拿腔作調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唱雙簧,而是一人說,一人在旁邊補充兩句。
“真有這事?”先給路人甲他們點一鍋泥鰍芋子的人尤自不信,懷疑這倆傢伙純粹就是爲了吃而編了瞎話來糊弄人。
這不是蔑視包打聽的權威麼?路人甲也不管他剛給自己點了一道菜,很是夷鄙的瞪了他一眼:“你去唐興打聽打聽啊,如今,唐興人已經是滿山遍野的去尋花梨樹苗了,都想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後種上幾棵。”
“你能確定這話是小東家說的麼?”點了圓魚的那客人也是半信半疑。
“喏,夥計,過來。”路人乙衝着一個剛收拾好了桌子的夥計招了招手,那夥計端了碟盤過來,笑嘻嘻的:“喲,二位今兒可是收穫不小呢哦。”
倆活寶對旁人不客氣,可不敢對富來客棧的夥計不客氣,陪着笑臉:“還不是哥幾個照顧着呢麼?要沒你們幾個照顧,某等怕是吃不到這麼好的吃食。”頓了頓,復又道:“這位客人懷疑說花梨是聚財之木的說法不是小東家說的,您來幫某證明證明下。”
“嗯,這話倒是沒錯,確實是小東家說的。”夥計眉毛一挑,很是自豪,現在富來客棧的夥計,不管是新來的還老人,一說起小東家,都是同一副表情,眉毛一挑,眼角都能眯出皺紋,這招其他人可學不會,不然你試試,又要眉毛上挑,又要眼睛眯着,據說這還是從孫二孫掌櫃那學來的。
“可怎麼沒見你們富來客棧,還有小東家,孫東家有種花梨啊?”
“瞧你這話說的,小東家是什麼人?他還用得着那種身外之物麼?就說孫東家,他家的產業,哪個沒有小東家的份子?有小東家在,自然也是用不着的。”路人乙不樂意了,你這話不是說小東家也是個凡人麼,人家那可是星君下凡,那財神爺啊什麼的還不都是小東家的朋友?隨便打個招呼就得了,還用得着那聚財之木?
其他人一尋思,也明白了,敢情啊,小東家可能還真是從財神爺那得的法子,知道這聚財之木後,小東家的心善,不忍大傢伙受窮,這才放了話出來,這小東家該擔了多大的風險啊,若要是被玉帝知道了,怕不是要責罰小東家?嗯,這話不能再外傳了,就咱們建州人知道就行。
還有啊,得趕緊的回去,一是要尋花梨苗,要是晚了,怕是找不到咯;二來是趕快的給玉帝上上香,求他老人家不要責怪小東家,小東家那也是爲一方蒼生啊。
於是也不管自己桌上的酒菜還剩了許多,紛紛的招呼夥計結帳,心急的,直接丟下幾吊錢,也不用找頭了,拔腿就跑。
“切,個個那麼心急,某這還有消息呢。”路人甲一見大傢伙全都要跑,頓時覺得受到了冷落,心有不爽,嘟嘟囔囔的。
“喲呵,敢情你們這倆小傢伙今天跑到這裡來撈油水了,某就說呢,怎麼你們就不去某店裡了?”
路人乙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連忙陪笑:“遏郎君說笑了,某等這不是琢磨着換換口味麼,再說了,如此大的消息,若是隻換得您店裡的吃食,那也忒虧了點不是?”
“又在賣弄什麼消息呢?”遏躍跟也不理會,直接就問,他這是給富來客棧送來新鮮的羊肉,這可是遠從草原趕來的羊,味道比建安本地羊要好了許多,更香,肉更嫩,也沒那麼羶,建安本地的羊羶味並不是純粹的羊味,總是夾着點腥,不像草原上的羊,那就是純粹的羊羶味,愛吃羊的都喜歡。
現在每年都會有兩批從草原上趕來的羊到建安來,用來烹出的羊湯和烤的羊肉,價格比用建安的還要貴上兩倍,卻一直都是供不應求,讓本來擔心太貴而賣不動的遏躍跟很是欣喜,所以每次運一批來後,他每天都要給富來客棧送來一些,一直到這批羊全殺完了。
而自從遏躍跟每年都要從草原運羊來之後,他們部族的人和中原的交往就更加的緊密了起來,甚至還有幾個族人已經舉家都遷到中原來了,族長也打算說若是唐天子願意接納,他們就要舉族內附。
內附的好處可是不老少,先不說能得到大淌軍隊的守護,就是那鹽鐵禁令也會取消,運送貨物路過關卡的過路費也要降一半下來。
現在遏躍跟就是他們族人的代表,正在和李業嗣商議內附的事情,只要兵部尚書支持,再報到唐天子那去,那好處可比直接找朝廷說要內附多了許多。
“嘿嘿,遏郎君,您這話就問得不地道了,某的消息,哪有您的靈通啊,只不過是您老不願意說而已,誰不知道,只要小東家要放話出來,在建安,您絕對是第一批知道的。”路人乙可不想就這麼把消息免費的放了出來,可遏躍跟的話又不能不回答,於是眼珠一轉,就把球給踢了回去。
本來那些拔腿就要跑的,聽到路人甲說的話,都停下了步子,還有消息?那得聽聽,又聽遏躍跟在擠兌他們倆,知道這倆傢伙不敢對遏郎君有所隱瞞,就都伸了脖子等下文。
再一聽路人乙這麼一說,對呀,遏郎君當初可是幫了小東家不少的,小東家又是戀舊之人,有什麼話肯定會跟遏郎君說,孫東家那裡,肯定是別指望打聽到什麼,可遏郎君爲人豪爽,說不定這下就會說了出來。
遏躍跟卻是哈哈一笑,循即笑臉一收,瞪了路人乙一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遏躍跟是知道許多事情,可他也不大清楚什麼消息是自己可以說的,什麼是自己不能說的,既然如此,那就乾脆都不說,守緊自己的嘴巴纔是,小東家是長生天看顧着的貴人,自己可要跟緊了纔是,也要愛護着的。
而如果是路人甲路人乙這些人知道的消息,那就是不要緊了,可以隨便的說,但是自己呢,一個是不清楚什麼能說;另一個則是假如自己說的也確實是能說的,又和路人乙想說的不同,那就等於是掐了路人甲這倆活寶的一次賣乖機會。
這倆活寶平日裡在自己店鋪中,倒是無形中幫自己招徠不少客人的,可不能讓他們斷了糧,客人賣關子和自己賣關子,這裡面的區別不是一點半點的。
自己賣關子,別人自然是不會說什麼,可對自己的印象就要打個折扣了,而這倆活寶賣關子,那就不是自己的問題了,和自己無關。剛聽路人甲的話裡意思,他那消息還應該是免費送的,但路人乙也太貪心了些,一鍋圓魚還嫌不夠。
“哪能呢,某說還不成麼?”路人乙在桌下的腳被路人甲狠狠的踢了下,疼得他咧了下嘴,也會意了過來,這想要長期靠消息混飯吃,那還得鈍刀慢割肉纔對,一點一點的吃,要是刀太快了,一刀割下了太多,被人嫌惡了,以後怕是在建安都沒人搭理了。
“是這樣的,某還聽說,唐興的那座南山還是神山,神山這二字,還是從小東家口裡說出來的,據慎家人說是小東家的師父以前修行的所在,如今慎家已經聯合了幾家人,在那山上修了個小廟,廟門口有一株千年的花梨,說是靈驗得很吶,大家想想,慎家爲什麼短短兩三年就成了唐興首富,而且在建州也是排得上號的?還不是敬着小東家,傍着一座神山?”
南山離慎家隔了二百來里路,這路人甲也真能將他們扯上關係,而且,明明是慎家發家在前,發現千年花梨在後,可被他這麼一說,旁人就以爲慎家真的是因爲有了花梨這才發家的,再想想,慎家以前給小東家送了幾次的花梨過來,要是家裡沒有那麼多,怎麼能送來?
於是一切就順理成章的串到了一塊,就更家堅定了大家去找花梨的決心了。
“等等,還有,某今天大放送了,還有個消息,也是關於南山的。”路人甲一見大家又要跑,剛被遏躍跟擠兌一下後,旁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起來,一咬牙,得,今天大放血了,乾脆都說了罷,免得被人戳了脊樑骨,再說,這消息就是自己不說,再過得個幾天,從唐興那傳了過來,就不值得幾個錢了,還不如現在賣個好。
“南山上有個洞府,據說就是小東家的師父修行所在,洞內有石牀,石凳等物,已經多年沒人住了,竟然是一塵不染的,更神奇的是,前段時間小東家上山去,在洞門口安了一尊和尚像,那和尚是個大肚皮的,也是笑眯眯的,和小東家平日裡的笑是一樣的,結果你們猜怎麼着?”路人甲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覺得有點口渴了,就伸手往桌上一抄,抄到的卻不是酒,卻是一甌溫熱,回頭一看,原來是個客人給自己遞了一杯茶來。
再看看衆人眼神,對自己的態度似乎緩和了許多,心道:好險,得虧趕快的說了,不然的話,後果果然是很嚴重滴。
“那神像一安放上去,就有那梵唱聲從神像嘴從傳了出來,延綿不絕,但凡是聽過的人,無不心平氣和的。”路人乙乘着路人甲喝茶的間隙,補充道,這好處也不能讓路人甲一人得呀。
“啊?竟然這麼神奇?得,那個劉三郎啊,明日干脆,咱們合夥包輛馬車,僱倆嚮導,去山上拜拜?”
“着啊,某正有此意呢,某這就回去準備準備。”被人稱爲劉三郎的,連連點頭。
“別啊,你們要注意了,小東家說了,那山洞,不希望有人去打攪,大家要拜啊,隔遠些,莫要打攪了小東家的師父。”路人甲一聽大家要拜,連忙補充,這要是把人都招了去,小東家不高興了,自己以後可就沒了混吃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