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況和徐國緒他們要出海,身爲東治最高長官的王霖泊卻是不能去,他也很想去,說到底,這個時代的人比王況的童年可憐多了,三歲啓蒙,從此就要天天和書本打交道,背不出來的還要捱打,那可真正是體罰來的。十三四歲開始,就要被家族中人看做是可以挑擔子的了,就要開始承擔起一分責任來,大多數的人十七八歲就已經成了家,二十不到就有了孩子。
尤其是王霖泊這種世家子弟,管教是更加嚴格,不光是讀書,還有射箭騎馬,撫琴下棋等等都要學,還不能是入門即可,得是小有所成的。而且這
個時代沒有那麼多的玩具,沒有那麼多的遊戲和節目可以供給孩子們去玩耍,一個飛車就能讓小王晟欣喜若狂的的時代可想而知了,尤其還是小王晟在王家的快樂遠比起其他人還多的情況下,有王況這麼個擁有超前思想的阿叔縱容着並且做着榜樣,王凌對小王晟也沒那麼嚴格。
如果按王況的眼光來看,這個時代,並不會如影視作品裡描寫的那樣,紈絝子弟滿天飛的,管得那麼嚴格,那麼多東西要去學,哪來的那麼多時間讓他們在街上游蕩?在街上晃盪的,大多都是小門小家的子弟,有點財產,但還不夠他們請得起師傅教授那麼多的,因此成年後就開始無所事事,到處晃盪了起來。
而紈絝子弟一詞,雖然是貶義,但並不是說某人有多壞,更多的是形容某人學什麼都不成,又貪玩,沒有上進心之類的在後世看來最是尋常不過的毛病,如果按這個標準去套。後世中,十個最起碼有那麼六七個就是紈絝子弟,包括王況這個真的沒上進心的傢伙在內。
是以,從貴族中取仕並不是說這是什麼貴族特權之類的,實在是因爲相對而言,貴族子弟所學更廣,所學更多,眼光更遠一些。從這些人中比較容易發現人才,這就好比說,你選人,總喜歡找清華北大畢業的。雖然清華北大畢業的並不一定是人人都比別人強,但是相對而言,在總體上。出人才的比例相對高一些而已,就是這麼個原因。
所以王霖泊其實是非常想跟王況出海。想放下一身的擔子好好的輕鬆哪怕是一兩個時辰也是好的,畢竟從小到大,他的玩耍時間加起來也不過那麼屈指可數的一點點。可是徐國緒這個傢伙卻給他留下了一個難題,竟然說富來客棧請客,這下好了,挑事的人撂了挑子跑了去玩了,這麼龐大的宴會總得有人主事,總得有人坐鎮着吧,萬一真出了大事,誰來應變?
因此王霖泊是一邊腹誹着徐國緒這個傢伙拋出這麼大個事情自己卻跑去玩了。一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載了王況徐國緒他們的艨艟出了港口往外海駛去。
顯然王霖泊的顧慮是多餘了,富來客棧的人,管他是總號還是分號的,在每年的建安流水大席和每兩年的天下大比其間。都會被抽調輪流回建安幫忙的,那麼大的場面都過了不知道幾次了,對付起這隻供幾千人的飯食來說是遊刃有餘,而且。類似的飯局他們平日裡也做了不少,有的大戶人家請客。一請就是百桌,比如說長溪黃家,上次黃廿和祝四娘子的婚禮,可是請了足足的三百桌,將他們鄉里的人全都請了,比那些初嫁或者初娶的人家還要風光十倍。
所以當王霖泊返回水軍大營,穿過大營到了大營和船廠之間的空地上的時候,驚奇的發現,這纔多大會功夫,竈臺就已經壘好了,水也熱氣騰騰的燒上了,富來客棧的廚師夥計都在有條不紊的忙碌着,還時不時的指點一下其他人要怎麼做,那些被指點的,顯然就是臨時被富來客棧請了過來幫忙的其他酒樓食肆的人。
王況手下的飲食產業在現在人眼中看來就是個怪胎,不是說做法奇怪,而是他們不管開到哪裡,都不會引起同行的嫉妒和排擠,相反的,有些沒有開到的地方,還有酒樓的東家聯合起來,要求富來或者建林酒樓去他們那裡開個分號的,說是看中哪家的樓面都沒問題,直接轉讓,人手不夠也不是困難,看中誰了,借去用上個三年五年都行。
原因無他,只是因爲不管富來或者建林的分號開到哪裡,那裡的飲食業就會興旺起來,開到那裡的分號不但不會搶走了原來的酒樓的客源,反而在他們自己賺的盆滿鉢滿的同時,還能讓其他的酒樓食肆賺得比以前更多。再就是人手,王家名下酒樓的夥計個個都是搶手貨,鮮有人能挖得了牆角的,既然挖不了,那麼將人借給他們用,不就等於讓他們培養人才麼?出去十個能回來兩三個在他們看來都是非常划算的買賣。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削尖了腦袋要往富來或者建林裡鑽的,這時代家族至上的觀念是千百年來早就深入到每個人的骨髓裡去了,一般地說,如果自家有同樣的營生,哪怕別人的再好,開的條件再是優沃,動心的人是不少,但肯付諸行動的人卻是十個裡頂多能有那麼一兩個,真要是去了,不光是家族中人會說你,就是同行也瞧你不起,以後可就難翻身了,除非你有那麼大的魄力,毅然決然的背井離鄉到其他地方去還差不多。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王況以前曾經有過打算搞個加盟連鎖卻是行不通,在試了幾次之後不得不宣告失敗。就只因爲幾乎每一家酒樓對自家招牌那是看得比命還重要,要讓他們換招牌是難如登天,哪怕是巨大的贏利誘惑擺在那裡,也沒人有那麼大的魄力敢把祖宗傳下來的招牌給改了的,也只有孫銘前和林老太爺這樣的人,因爲招牌是在自己手上創立的,加上和王況打的交道深,知道王況是個什麼樣的人,纔會沒有這麼多的顧慮。
正是因爲富來客棧的到處受歡迎,所以富來分號的掌櫃一呼就是百應,那些被請來參加這一次盛會的酒樓都是派了自家比較精幹的人手過來幫忙,有那麼一兩家乾脆也學了富來分號,提前打烊了,開玩笑,這麼好的學習大宴的機會不抓緊,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去?福州如今也有流水大席了,但自己以前參加那也只是其中的一份子,並沒有像富來客棧那樣的負責統籌全局的,現在有這麼好的進距離觀摩的機會,當然是捨不得放過了。
流水大席,在王況看來說白了沒什麼難的,無非就是放大版的自助餐罷了,但這個概念可沒人知道,有時侯,知道和不知道之間,只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捅破了也就豁然開朗,但關鍵在於你得知道窗戶在哪,窗戶紙在哪呀。
王況也從來沒有講解過自助餐的概念,其實自助餐並不是西人獨有的,在王況將合桌而食的吃法帶過來前,大唐天下所有人家,都是分桌而食,一人或者兩人一案,菜餚則由下人們端了上來的,不過和自助餐有所不同,分桌而食是主人給你端什麼上來,你就吃什麼,而端什麼給你,卻又和你在這一宴會上的地位有關,有的菜,你只能看着別人吃,自己咽口水,因爲你身份不夠,不會給你端上來。自助餐呢,則是你喜歡什麼就挑什麼,沒有多大的身份對比,頂多也就是你挑一樣你喜歡的時候,正好碰到地位比你高的也看上了,你謙讓一下就是了,這也是看個人。
流水大席便也是如此,所有的菜餚一溜排開擺在那,客人們邊逛邊挑,看到自己喜歡的就盛一點,所以說,只要廚師能忙得過來,並不需要那麼多的人往來穿梭於各桌之間去送菜的,只要菜量夠,一百人的流水席和一萬人的流水席也沒什麼差別,唯一有區別的就是要考驗組織者的能力,看他能不能事前預料準了什麼菜會受歡迎,什麼菜沒多少人吃但又不得不準備的等等。
所以,當看到那空地上有條不紊的忙碌着的人羣時,王霖泊想象中的混亂場景並沒有出現,這讓他後悔不迭,早知道就應該不管不顧的也跟了出海去纔對,現在他纔有點明白了,爲什麼徐國緒敢撂下大話說請人吃飯,然後就沒肝沒肺渾然不當一回事的跟着王況出海去了,敢情他早就知道這樣的場面一定會在富來客棧的掌控中的呀。
王況打心裡還是不大喜歡王霖泊跟在自己身邊的,因爲王霖泊太正經了,這和他們出來遊玩的心態完全的接不上,而且,自己雖然在幫他扶他,那也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王霖泊實在不算是一個優秀的將領,充其量不過是個中規中矩的將領,這樣的將領守成還行,但想要開拓進取似乎還差了點。
如果王霖泊不是太原王家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想要找也是容易得很,至少在王況看來,自家大兄王凌就比他強。
況且,王況這次出海,並不僅僅是玩這麼簡單,他還有事要做,因此明明看到了王霖泊眼神中的渴望,他也故意不說破說其實大宴不需要人去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