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況是頭大如鬥,這死魏老頭,今天怎麼就這麼特別的死倔了呢?以前只要自己不理會他,不用多久這老頭就能自己想通,而且最後也能成爲自己堅定的支持者,今天可好,都已經沒人理他了,怎麼就不知道好好想一想,還要固執的追過來?
“不管妥不妥,已經做了,況且高句麗使者來訪,那也是由鴻盧寺出面,某既然接了鴻盧寺事務,某來處理就是了。”當這麼多人面,王況還真不能跟魏老頭說這事連皇帝也知道,也默許了的,只要這麼一說,馬上就泄露出皇帝在“失蹤”後去了東治港,和他王況在一起,現在他王況回來了,皇帝沒回來,那麼皇帝去哪了?不外就是建南或者建東罷?
皇帝出行大家都知道,但知道皇帝去哪的,也就那麼些人,都是皇帝信任的人,誰也不敢保證朝中臣子裡沒有包藏禍心的,萬一真個有,皇帝的安全就是個大問題,所以,打死王況也是不能當着着百來號官員的面說出來的。
“你來處理?說得倒是輕巧,真要引起高句麗出兵怎麼辦?你難道就看着河北百姓及鎮軍將士死傷麼?都說你王二郎悲天憫人,心繫百姓,依某看來,卻也不過如此。”魏老頭越說越氣,聲音也越說越高,說着說着,那高舉着的笏板好幾次都要忍不住往王況的身上敲去。
王況突然笑了,這老頭。原來是爲的這事,擔心高句麗打過來百姓受苦,倒是難爲他了,他趕緊的一把抓住魏老頭那越逼越近的笏板,道:“某道魏相公爲何一改了往日平穩的心境,還以爲是故意刁難於璃呢,卻是爲此原因。還請魏相公從現在起不要說話。若是等到朝會散了後,還不能讓您老滿意的話,小子就站着不動。任憑你打,就是把小子打死了,璃也絕不吭一聲的。這朝堂上衆位可以見證。”
這一席話出來,有幾位就偷偷的笑了,魏老兒以前心境平穩?若他那叫心境平穩,那麼這個大唐天下,怕是沒有人會發怒了,個個都是乖綿羊了。不過一尋思,呃?還真是,以前就沒見過魏老兒對建安候發過這麼大的火的,哪怕剛剛還是烏雲密佈,但只要建安侯一往他面前一站。這老兒就有如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馬上就是從連綿陰雨轉爲晴空萬里了。
魏徵被王況這一席話說的老臉有點一紅,是呀。這都還沒個定論呢,這就衝着人發那麼大火幹嘛?自己的年齡,當他阿公都綽綽有餘了,自打自己認識這個小傢伙以來,也快十年了罷?似乎還真沒見過這小傢伙做過什麼莽撞的事呢。
心中想是想,可老臉終究有點掛不住。就“哼”了一聲,澀聲道:“真要某不滿意了,某也懶得打你,你王二郎只要肯掏出十萬貫來給河北民衆,某就不和你計較。”言罷,扭過身去,踱到自己的軟凳上坐着,閉上眼養起神來,果真是打算不再說話了。
十萬貫!這老頭也真能開口,邊上聽的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乖乖,這可足足比整個河北道所有州縣一年上交的賦稅還要高出好幾倍去,這樣的數目,如果全換成糧食,足夠五六十萬的人口一個冬天的口糧,還包括牲畜吃的,甚至每人隔個幾天都有可能吃到二三兩肉。如此的數目,也不知道在河北民衆心中,究竟是希望高句麗打過來好領到錢好呢,還是希望他們不要打過來?
“成,就依您老的。”王況笑一笑,十萬貫而已,雖然不知道自己王家一年能有多少入帳,但是僅僅行軍餅坊加上建林酒樓這兩個進項就不止這個數了。其實,就是魏老頭不這麼說,王況也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不管要不要和高句麗開戰,王況都準備讓王家的營生觸角伸到河北去了,從上而下的改善速度肯定不如自發的速度的,若是一邊從上往下,一邊從下往上,那麼這個進度就會加快許多。既然河北民衆以那樣的態度對自己,自己也不能讓他們失望。
“長孫相公,不知道幷州那邊有無最新消息傳來?”王況轉頭衝着一直沒說話的長孫無忌問道,這個臭老酸,狡猾狡猾的,一直不吭聲,就盡看着衆大臣們在那裡嘀嘀咕咕,難怪他能一直屹立不倒,這纔是真正的沉默是金吶。
“哦,聖人既然有交代說對番外諸國是打是撫以建安侯的意見爲主,那自然也是有權過問幷州之事的了,這個具體戰況嘛,還是李兵部來說比較準一點。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幷州那邊,並沒有任何的難民逃到中原來,相反,反而是有不少的幷州商人人到中原採買些鹽和茶葉送去,據說是李總管默許的,說是回鶻人少了這兩樣,沒什麼戰力,對我大唐練兵不利,幾乎沒什麼效果,就默許幷州商人往來販賣鹽和茶葉。這一點,老朽已經去信詢問了,不日即有回報。”
鹽,是人和牲畜最不可缺少的東西,尤其是馬匹和牛這樣大型的牲畜,僅靠吃糧草是遠遠滿足不了身體對鹽的需求的,只要一缺鹽,人馬都是乏力,病怏怏的。所以,但凡是養牛馬的,除了糧草外,還要定時的投放些鹽給牲畜舔食。百頭牛每十天的耗鹽量就起碼要上百斤。(後世因爲牧草有經過改良,牧草中的含鹽量提高不少,所以鹽的需求也就不是那麼高了,但依舊需要定期的投放鹽。)
有些有經驗的訓馬人,對付烈馬的壓箱底招式就是連續十幾二十天的不給馬匹提供含鹽高的糧草,讓馬對鹽的渴望程度積累到一定的值了後,再將沾滿了鹽的手伸給馬舔食,只要馬一舔,邁過了這一關,那馬就肯讓你近身了,如此訓馬的效果那是事半功倍,幾乎就沒有什麼失手的。
就連三白,雖然喜歡吃琥珀糖,但同樣的對鹹的食物的吸引力是無法抗拒的,因爲那是它身體本能的需求。
回鶻之戰已經持續了快一年,這一年的時間,就算回鶻人存儲了再多的鹽也早就消耗了個乾乾淨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可以說回鶻獲得鹽的途徑就只有往西北邊,和更爲偏遠的部落交易,想要從中原再獲得點鹽,那是難上加難,而且,鹽向來就是大唐對外節制的殺手鐗之一,你不聽話?成,我斷了你的鹽,看你還跳不跳?當初和突厥人的鹽的主要來源,就起到了最後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
同樣的,茶卻是草原人在冬天除了吃生肉,喝馬奶之外的維生素主要來源,同樣也是可以幫助他們很好的消化肉食的飲品,可以說,鹽和茶,就是壓垮遊牧民的最後兩根稻草,只要前面的工作做得順利了,那時候就要看中原王朝的心情了,不高興了,就壓上這兩根稻草,讓你趴下,高興了,就拿起來,讓你喘一口氣。
所以,這也就是爲什麼自有漢以來,鹽和茶的買賣都要牢牢的握在官府的手中的主要原因。民間可以有私鹽,但那隻能他們自己用或者同村人同族人之間流通,想私自往外流通,那是絕對不可以的,沒有拿到官方的憑證而私自販賣鹽茶,最嚴重的可以視爲資敵!
因此,在戰爭開始的時候,鹽井鹽礦往往是爭奪最爲慘烈的,控制了鹽,就等於牢牢的抓住了敵人的七寸,可以慢慢的收拾對方了,糧食沒了,可以四處搶奪,實在不行,野草野果都能暫時的用來抗一抗,可是鹽就不是到處都有的。所以中原王朝歷來對北方草原的征戰中,那些戰功彪柄的,往往都是第一時間想方設法的切斷敵人的鹽的來源,有鹽井鹽礦的,只要是想着打長期戰,那麼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也要第一時間將對方的鹽井鹽礦給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然後剩下的事情就只要做好防守就幾乎能立於不敗之地。
大唐當然沒有這樣的顧慮,延綿的海岸線,使得大唐有了充足的鹽的來源,尤其是近來在長溪黃家帶動下的將煮鹽改爲曬鹽的變革,鹽價是跌了又跌,跌到了任何人家,都可以隨隨便便的隨時隨地拿出幾斤鹽出來,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以前的一斤鹽,價格比一斗米還要貴上許多,現在,一斤米就能換一斤鹽。
“哦,如此,某倒不需要什麼新戰報了,不若通知李總管,讓他早點結束吧,要練兵,有的是地方,草原練兵,也差不多了,是該換個地方練練了,李兵部,您看,是不是可以給李總管去封信,問問他,對去滴水成冰的苦寒之地練兵有沒有興趣?”
“怎麼?建安侯是打算對高句麗動手了?”李靖一聽這話,就來了興趣,其他本來是袖着手看文官們鬧騰的武官們也是全豎起了耳朵,就等着王況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