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九章 曾經滄海難爲水(上)

各自安好後,兩人不得不互相告別了。明遠記下式微的住址,以便來日報恩。

很快,見到兩個孩子安然無恙的父母也在百般勸說下回了家,和老人孩子相聚。然而一家人的關係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緊張。

父母討論時局時,式微沒有像往常那樣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着,而是主動地想要參與其中,本來父母還是很開心的,畢竟女兒很少主動發表自己的看法,然而她一開口就驚到了他們。

“我覺得你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而並沒有顧及到廣大的百姓,不管其他的,至少共產黨確實是在真心實意地爲貧苦的農民謀福利,而且也深得民心。在這一點上,我覺得他們做的要比國民黨好得多。”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爲聽了顧明遠的故事,對於共產黨她之前也有所耳聞,只是因爲父母和官方的說法,她纔不敢妄下言論,但在鄉下的所見所聞,以及顧明遠真誠的話語,讓她逐漸真正瞭解了父母所說的“共匪”,加上國民政府現實的對照,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你胡說什麼!”還沒等沈敬修說話,韓月桐首先就忍不住了,“你懂什麼?整天不是圍着那一堆迂腐愚昧的四書五經轉來轉去,就是和一幫沒有文化的無知農民鬼混,你知道什麼叫現代化,什麼叫民主政治嗎?你知道……”

“好了!”見妻子越說越過分,沈敬修也不得不開口,“有你這麼跟孩子說話的嗎?她說得再不對,你也沒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吧,她還是個孩子,哪有這麼教育孩子的?”看得出來,妻子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小女兒,而他卻恰恰相反,十分疼愛這個找回了自己失去的東西的孩子。

式微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惹怒了父母,似乎只要自己多說幾句話,就會惹得母親生氣,甚至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看吧,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寶貝女兒,都敢公然抨擊政府、罵自己的爹孃了,你還這麼護着她,我怎麼生了這麼不懂事的一個孩子……”

“你當初不也是這樣的嗎?”他冷冷地說道。

“我那是站在正義和真理的一方,又不是故意和誰對着幹。”她的口氣漸漸軟了下來。

“你越來越不像我當初認識的那個韓月桐了。”他幽幽地感嘆道。

“你更不像當初的那個沈敬修了,就連兆元,本來蠻粗俗的一個人,現在都比你有分寸……”

“哼,”他冷笑道,“開口兆元閉口兆元,咱們孩子有什麼事都不讓我管去找他幫忙,就差把孩子送給他了。既然他這麼好,你怎麼不跟他過呀?”

“沈敬修你什麼意思?”她氣得差點跳起來。

“你們吵什麼呢?”正在休息的老兩口聽到屋裡聲音越來越大、越鬧越兇,便忍不住出來查看情況,這才勉強穩定了局面,兩人各自生氣地坐在一邊,誰也不理誰。

“你們愛怎麼鬧就怎麼鬧,我老了,管不動,也不想管了,但是別牽扯到孩子。杳兒,走,跟阿公阿嬤一起睡。”

母女情誼,似乎隨着式微的長大越來越淡。

明遠離開沒多久,便給式微去了一封信,一是問候了她的近況,二是介紹了自己這邊的情形,儘管還面臨着諸多困難,但他堅信一切都會過去的,也希望等戰爭結束後能夠繼續和她保持聯繫,願成爲彼此志同道合的朋友。很快,式微也回了一封信,內容大致也差不多,讓明遠徹底放下心來。從此以後,兩個人便開始了信件交流的日子,從昨天聊到未來,從現實談到理想,從工作談到生活,一切大事小情都能成爲引起他們共鳴的話題。雖然不能見面,通信的頻率也不算高,從昨天聊到未來,從現實談到理想,從工作談到生活,但這種不見卻似相見的感覺和充滿期待的等候也讓他們感到更多的

溫暖與快樂。

不知過了多久,“桃源村”的小夥伴們再次聚首,是程嗣徽在父親的幫助下主持的。父母對他的期望很大,幾年前爲他取字“弘光”,還專門將企業名改爲此,由他學着自己運營。組織這次重聚的活動,除了聯絡彼此的感情,更重要的,還是爲了鍛鍊鍛鍊他,用實力來證明自己。

幾年過去,大家都有了不小的變化,原來還略顯青澀稚嫩的男孩兒女孩兒,如今已紛紛長成高大英俊的男人和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剛剛及冠的子矜也有了自己的表字“舒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周毅恆夫婦已放手任他高飛,儘管他最終選擇的是國際研究這種他們並不看好的方向。這是變化最大的兩位。式微還是那個式微,簡單,溫柔,似乎和誰都很友好,又似乎沒有幾個人能夠走入她的內心世界。不過,她的眼神裡,卻多了幾分堅定與期待。佳音似乎還沒長大,甜甜的聲音依舊,一言一行還是那麼無所顧忌,可愛得令人忍不住想逗孩子一樣摸摸她的頭開玩笑,不過新做的宮廷捲髮和那身時尚優雅的連衣裙又讓她多了幾分成熟。蘇刈不知是在忙什麼,沒有來,也沒什麼消息。

聚會結束後,舒由有事匆匆離去,佳音則被父母很快接回家中,式微本也打算離開,卻在程家人盛情的挽留中無奈留下。

“杳兒,家裡人都還好嗎?”程父慈愛地問道。

“嗯,有勞您掛心,一切都好。”聽到那聲“杳兒”,她忽然放鬆許多。

“這孩子,”他笑笑,“都是一家人,跟我哪用那麼客氣,我還是你們兄妹三人的乾爹呢。”

式微笑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纔好。

“你們先聊着,”他指指弘光,又用眼神指了指式微,“我和你傅姨先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可別嫌我的手藝不好啊。”

還沒等式微開口,弘光便說:“我知道了,你們去吧。”

她尷尬地和對面的他笑了笑,又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去。

“式微,你……”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言語中的種種暗示,她已大致瞭解,只是還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只是那時候你還小,我也還不成熟,怕你不相信。但是現在,我們都已經是成人了,我覺得我有這個資本和能力跟你說這些了。我不會那麼文縐縐地咬文嚼字,但也不是粗人一個,我只希望能夠陪在你的身邊,永遠愛你、照顧你,和你一起分享工作、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就算不能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但我一定會給你一輩子的幸福與快樂的!你相信我嗎?”他緊張而又滿懷期待地望着她。

“我……”式微沒有正面回答,“這太突然了,你讓我好好想想。”

“你不要有什麼顧慮,你也看得出來,我爸媽都很喜歡你,你爸媽也早就默認了我們倆的婚事,所以你只需要大膽地接受就好了。”

“什麼?”她差點喊出聲來,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從上次和父母莫名大鬧一場後,母親似乎就在不停地忙着什麼,偶爾還會在話語中透出要把她送走的意思。她原本以爲只是母親一時的氣話,也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這是早有安排的。

她沒有明確表態,但已經暗示他自己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希望他能放下她,尋找真正適合自己的另一半。

一番“煎熬”過後,她終於離開了這裡。

第二天出去寄信,正遇上了同樣來寄信的舒由。

“式微,你也是來寄信的?”舒由一眼就看到了她。

“嗯。”她點點頭,“好巧。”

“對了,有件

禮物要送給你。”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從包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精緻的髮卡,“我知道你從不佩戴任何首飾,更不會接受別人贈送的飾品,但是這個髮卡不算首飾,自然也不算在其中吧?”他笑笑,“這是我專門找人設計定做的,古典優雅又不失大方可愛,很陪你呢。”不等她回答,他便直接幫她戴了上去。

“哎……”她想要阻止,可髮卡已穩穩地戴在了她的頭上。

“你看,多合適啊,美麗的東西只有在最美麗的人身上,才能顯示出它真正的價值,當然,是絕對掩蓋不了人本身的美的。”

“舒由,我……”

“快躲起來,日本人來了!快躲起來……”一陣警報聲突然響起。

舒由忙拉着式微向安全的地方跑,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險些摔倒,他忙扶住她,可還沒站穩,緊接着便是一羣人跑過來,硬生生地將二人衝散。“式微,你在哪兒?”“舒由!”“式微……”

忽然,她聽到一陣孩子的哭聲,循着聲音望去,看到一個找不到家人的孩子正無助地哭喊着,顧不得多想,便費力擠過人羣,來到了孩子面前,“寶貝,你找不到媽媽了嗎?”

孩子癡癡地望着她,沒有回答,想要逆着人流往回走。

“孩子,危險,快跟我走!”她也顧不得什麼了,拉起孩子的手就想往前跑,見孩子不動,只好把她抱起來繼續跑。孩子很不聽話,在她懷裡使勁動來動去,又是使勁拍打她的肩背,又是胡亂地抓着她的頭髮,她剛跑幾步就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看一眼剛剛被孩子擋住的方向,然後一邊安慰着孩子,一邊繼續跑。

……

舒由被人羣擠來擠去不知到了哪裡,估計安全了以後,他又立刻跑出來,折回原地繼續尋找式微。可始終一無所獲,直到他忽然看到地上的髮卡,“式微……”她一定是出事了,他真恨自己的大意,沒有多想,便拿起髮卡,朝反方向跑去。

式微醒來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她模模糊糊地記得:因爲孩子不跟着她跑,她一次又一次地被迫停下來,直到最後被一羣日本人抓住……提審她的是個看似溫柔賢惠的日本女人,根本不容她說話,便拿起辮子等各式刑具來折磨她,絲毫不亞於那些監獄裡兇殘的男人。她一邊打她,一邊罵着她完全聽不懂的髒話,她每暈一次便又被一頭從天而降的冰水澆醒一次,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是怎麼在監獄外面醒過來的。直到一個日本軍官帶着翻譯,還有那個孩子出現,她才明白過來。

翻譯帶着極度虛弱的她走出來的時候,舒由也剛好看到,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奪過式微,狠狠地給了那人一拳,“你個狼心狗肺的漢奸,給日本人賣命做他們的狗不說,還這麼欺負一個弱女子,你……”

“舒由,不……”她來不及解釋,便無力地暈了過去。

……

“今天看在這位姑娘的份上我就饒你一命,要不然我纔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的,還不快滾?”

舒由極不甘心地抱着式微離開。

不眠不休地在式微身邊照顧了幾天幾夜,終於等到她慢慢清醒、痊癒。

她告訴他,她錯救了一個日本人的孩子,那母親找不到丟失的孩子,後來看到她們一起被帶回來,以爲是她抓走了孩子,纔會不加分辨地打她罵她,直到剛剛回到家的父親聽孩子說明了事情的經過,這才把她放了出來。而那個翻譯,則跟這件事完全無關,反而勸說那個軍官放了她,又幫她上了藥,把她送出來的--雖然他本是中國人。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多時,可本就不待見周家人的沈韓夫婦再不許舒由踏進他們家一步,他手中所剩的唯一念想,便是那枚已經被折斷的髮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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