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前,一名披着大紅披風的年輕武官和四名勁裝侍衛、七八名披甲侍衛說着話。遠遠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他便立刻迎上去。
“母親,展夫人,各位夫人,六姐、文卿。”他抱拳行禮,臉上帶着笑容。
“喲,是凌同知呀,你今日怎麼在東華門值守了?”兵部尚書夫人笑吟吟道,“唔,老身和你母親常年進出東華門,好像就沒有在這裡見過你。”
“呵呵,也許是四弟正好過來辦事。”劉夫人逗笑道。
是呀是呀。
其他人紛紛附和,挪揄的目光望望凌宇軒又望望肖文卿。少年夫妻熱情似火如膠似漆,今日他的妻子第一次進宮覲見皇后娘娘,他不放心,趕來望望。
“展夫人,卑職只是四處巡視,正巧路過這邊,就在這裡等了一會兒。”凌宇軒一本正經地說道,眼睛卻忍不住溜向自己的妻子了。端莊淑雅的她穿着三品命婦朝服果然非常適合,她是他的妻,所以即使混在一羣穿着鳳冠霞帔的命婦當中他也能一眼就尋到她。
“呵呵,凌同知,皇上是不是罰你做七品武官的事情了?老身從來不知道指揮同知需要親自過來看守宮門。”兵部尚書夫人笑着戳破他的謊言。凌宇軒是三品武官,龍鱗衛的指揮同知,在宮裡的時候要麼在皇上附近巡視,要麼在宮裡的指揮所裡辦事,跑到東華門巡視不是他的事情。
凌宇軒笑而不語,拱手問道:“夫人們可是要回去了,卑職職務在身恕不奉陪了,告辭。”說着,他帶着四名勁裝侍衛朝宮裡走去。
經過肖文卿時,他朝她笑笑,低聲道:“可好?”
肖文卿羞赧地頷首,“好。”宇軒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
凌宇軒從她身邊經過。他的四侍衛之一望了望丫鬟羣,臉上露出一抹放心
丫鬟們一直低眉垂眼,靜穆地跟在夫人們的身後,因爲凌宇軒的到來她們都微微擡頭窺視。水晶的目光落在侍衛們當中,便看到流露關心的眼神望向自己,心忍不住小鹿亂撞。南大人知道她第一次進宮,也擔心她出意外呢。
衆夫人走出東華門,各自上轎回府。肖文卿回到福壽院,立刻坐到梳妝檯前,讓瑪瑙和綠萼給自己卸妝,拿掉頭上沉重的翟冠,脫掉身上繁瑣厚重的命婦大禮服,重新梳洗,髮髻上點綴兩支簪子,換上冬季的圓領襖裙。
因爲水晶陪着自己進宮,所以肖文卿吩咐她下去休息。瑪瑙和綠萼無事,便坐在堂屋角落裡打絡子繡荷包。肖文卿喝了兩口參茶之後斜倚在美人榻上休息,習慣性地回憶自己在東華門走出轎子之後的言行舉止,看其中有沒有出錯,出錯之後可能產生的影響。
當回憶到兩位皇孫,肖文卿爲凌宇軒擔心。他是皇宮裡的龍鱗衛頭領之一,還是皇上這幾年很寵信的大臣,皇子們在爭取支持勢力是肯定要拉攏他。他選擇一位就得罪另一位;他如果選擇錯誤,可能禍及性命;如果不選,老皇駕崩新帝登基,局勢穩定後說不定秋後算賬。
輕輕嘆口氣,肖文卿柳眉緊蹙。宇軒現在看着風光,其實如履薄冰。如果他能求得皇上將他外放出京爲官就好了,這樣雖然沒有以後的從龍之功,但不會有性命危險,還能保得一世榮華。
她要是勸宇軒遠走避災,宇軒肯聽嗎?富貴險中求,作爲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高官,又受皇上信任,手中還掌握一定權力,肯定要爲將來爭取更多權利。
罷了罷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要如何她都默默支持他。萬一他得罪新帝性命堪憂,她生死相隨。
午休後起身,肖文卿按照凌宇軒的吩咐,帶着三個丫鬟去主屋後面的場地盪鞦韆。鞦韆支架很粗,兩條彩色布繩很結實,鞦韆踏板離開大約二尺。肖文卿站在鞦韆上,用力蹬腿盪鞦韆。鞦韆越蕩越高,三個丫鬟站在三個不同的位置小心地看着,就擔心她不小心掉下來。
肖文卿自從出了小月子便開始盪鞦韆,已經找到盪鞦韆的感覺了,越蕩越高,當鞦韆當到最高點時,她都能越過福壽院的院牆看到了外面。
咦……
盪到一個高點,肖文卿看到了遠處,三嫂走在牡丹花田的拼花磚小道上,身邊是一名老年藍衣僕婦,身後跟着一名華服少女和七八個丫鬟僕婦。
那藍衣僕婦,從她這個角度看得不是特別清楚,她看看身形很像丞相夫人身邊的薛芸娘,而且敢和丞相府三少夫人並肩還不躬身走路的,只有丞相夫人信賴重用的人。
三嫂果然因爲景泉和晴嵐的事情和婆婆走得很近了,利益所趨呀。
肖文卿從鞦韆高處往下落,心也往下落。
因爲景泉成了長房嫡長孫,所以三嫂產生了原本沒有的想法了嗎?
婆婆一直憎恨宇軒,她現在有了替她兒子延續香火的孫子,肯定要爲這個孫子爭搶家族繼承權,狠狠打擊宇軒。公公雖然百般寵愛宇軒,但是年老犯糊塗,給宇軒製造了繼承危機。
在丞相府中,只有她和宇軒的利益是一致的,不需要算計對方也不需要防備對方。
晚膳之後,凌宇軒照例拉着肖文卿去花園散步消食,兩夫妻肩並肩走在湖邊,欣賞湖面蕭瑟孤零的蓮莖殘葉。
“文卿,今日進宮覲見皇后娘娘可有緊張?”凌宇軒問道。
“有人帶着,那些命婦我之前就認識了不少,所以我就沒有多緊張。”肖文卿道。婆婆和她同輩的夫人們閒聊,三嫂和崔氏女們說話,後來的大姐跟隨在她的婆婆身後、六姐來了之後和她說了幾句話便去找三嫂,因爲她們兩家正在締結兒女婚約,有很多事情要談。她要不是從去年十一月份開始參加世家貴族之間的交際,認識了一些小姐夫人,這次會很孤單。
“我聽說,皇后娘娘詢問了很多文聰的事情。”凌宇軒道。
“宇軒,爲什麼聽說的人總是很多?”肖文卿輕笑道,“皇后娘娘是聽說,我和母親三嫂展夫人她們一起遇到的兩位皇孫也是聽說。”宇軒也聽說了呢,雖然皇后娘娘是當衆詢問的,但也說明宇軒在皇后娘娘安插了眼線。
凌宇軒聽了頓時笑道,“宮裡人都喜歡用聽說來表示自己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提到的事情是否是真實的。”還有時候是用於威脅。
“文卿,你遇到皇孫了?今早在宮裡的皇孫有五位,你遇上哪兩位了?”他問道。在後宮衆人關係緊張的時候,他不想文卿被人利用來拉攏他。
“十一皇孫和十五皇孫。”肖文卿道,“當今皇上兒孫滿堂,皇族枝繁葉茂。”
“唔,十一皇孫和十五皇孫相差兩歲,因爲父親們來往甚密,他們就像親兄弟一樣親暱。”凌宇軒道。
“他們兩個對文聰很感興趣,想見他,說去找皇上想辦法。”肖文卿擔憂道,“宇軒,這會不會影響文聰的將來?”等文聰成年入仕途,老皇如果還在,身爲宇軒小舅子的文聰也許會被迫介入皇位爭奪中。
“這事情沒人向我提到。”凌宇軒皺眉道,“皇上重用我,將我提拔爲龍鱗衛指揮同知,我只管保護他保護皇城。皇太子對我和和氣氣,秦王對我多有招攬動作。”歷史無數次證明,皇太子不一定能登上皇位,笑到最後的還有可能是大家之前根本沒有注意的。
“我不懂那些事情。宇軒,我只是擔心,皇上百年後,你從前又婉拒新帝,新帝記在心中,等塵埃落定再處置你。”肖文卿擔憂道。她想勸宇軒趁皇上還寵信他時討個外派的官職避開皇族爭鬥,可是她說不出口,外面的事情都是男人做主,而宇軒,他是不會逃避的。他父親是百官之首,他三哥大理寺右寺丞,皇權更迭,凌家是不可能脫身的。
“文卿,這些我都知道。”凌宇軒望着肖文卿柔聲保證道,“我不會有事的。”
望望習慣站在他們身後遠處的兩個丫鬟,他湊到肖文卿耳邊道:“皇上得知我們遇到青河道長的事情後很好奇,悄悄派密探把青河道長弄到京城來,給他、悄悄給幾位皇子相面。”
肖文卿頓時瞪大了眼睛,年老的皇上居然相信這個,讓青河道長的相面結果影響他對繼承人的最終選擇?
“青河道長說只給有緣人相面,絕不破例。”凌宇軒道,“皇上有的是讓別人開口的辦法,青河道長最後被逼得無奈,就給皇上和其他幾位皇子相面。相面結果只有皇上知道。皇上認爲青河道長相面很準有神通,擔心殺他滅口傷天理折自己壽命,讓我派人悄悄把青河道長送回長河鎮青陽觀,並留人看護他。”看護當然也是監控了。
“皇上什麼也沒有告訴我,不過吩咐我在皇后和秦王、夏王、睿王身邊再多安插探子。”凌宇軒道,“夏王和睿王都在暗中支持秦王。”
繼任新皇不是秦王!
肖文卿頓時明白了,喜悅地望向凌宇軒。既然宇軒多少猜到皇上的決定,他一定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手幫助皇上選中的繼承人,避免掉錯擁皇位繼承人。
一雙內雙的丹鳳眼!
肖文卿望向凌宇軒的瞬間,看到了無比熟悉的丹鳳眼。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