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誰心悸動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春喜遭到何大夫人針刺懲戒後還在院中跪了一個多時辰,這事很快就在後院傳開了。後院傳開,前院逐漸就知道了。
後院中,何老夫人皺着眉頭對身邊的丫鬟婆子們說道:“怎麼又是那個春喜?玉芝是怎麼管治丫鬟的?關於春喜這人的事情我不想再聽到了。”
當劉玉芝帶着春麗和雪玲過來給何老夫人請安,何老夫人很直接地說道:“既然那丫鬟不知好歹,你不如早點把她發賣或者配給小廝算了,省的她把俊華的後院鬧得不得安寧。”兒子後院內如果惹出什麼事情來,傳到外面會影響他前程。
劉玉芝聽了心中暗自高興,趕緊道:“婆婆說的是。”她回去會告訴何俊華,老夫人生氣了,他最好斷了收春喜做通房的念頭。至於春喜是發賣還是配小廝,她要想想,畢竟春喜是她從孃家帶過來的。
何老夫人屏退左右,很和藹地說道:“玉芝,我打算過幾日進宮的時候,請御醫過來給你號號脈,開些藥給你吃。作爲正房夫人,你必須早些生嫡子才行。”
“婆婆,媳婦的身子還行,不用勞駕御醫的。”劉玉芝心中一怔,遲疑道。
“身子還行?你的奶孃每個月從後院偏門出去,到濟民堂做什麼?”何老夫人嘆氣道,“諱疾忌醫可不好。”劉家主僕把御史府的人當瞎子嗎?她只要派人去濟民堂問問,自然就知道薛奶孃配得是什麼藥丸,何人所需。
劉玉芝臉色微微一變,立刻起身朝何老夫人跪下,道:“婆婆,媳婦身子微恙受孕艱難,還請婆婆寬恕。”斷夫家子嗣是人-妻大罪,夫家完全可以用這個理由把媳婦休回孃家。
何老夫人伸伸手,慈祥道:“你且起來。”等劉玉芝起身,她委婉地道:“我兒俊華已經年過二十五,名下該有孩子了。”
劉玉芝立刻聽明白何老夫人話語中的警告了,低着頭弱弱道:“媳婦知道了。”
“喂,趙哥,你確定那個春喜丫鬟不是對你一見鍾情,要爲你守身?”和趙明堂關係很好,婆娘在後院廚房幫工的侍衛許淺拉住白日沒事就愛擦刀的趙明堂詢問道。
趙明堂擡頭望向他,黝黑的眼中帶着一絲疑惑。
“後院傳聞,大公子要收春喜做通房丫鬟,春喜跪地拒絕,大夫人大發雷霆,拿着縫衣針將春喜扎得遍體鱗傷,還威脅下一次再拒絕,就把她發賣到妓院去。”許淺囉嗦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就找個媒婆去和大夫人說說,給那春喜丫鬟贖身,娶過來當婆娘算了。你不想要老婆你娘想要兒媳婦呀!”
“許兄弟,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趙明堂悶聲道。
“爲什麼不可能?”侍衛許淺驚訝道。他婆娘都替他打聽清楚了,春喜是大夫人孃家從普通人伢子手中買過來的,不是朝廷的官奴,可以被贖身。
趙明堂低頭不語,一心一意地擦他的佩刀,彷彿這刀纔是他一生至愛。
在耳房中休息的其他兩個侍衛聽着搖頭,趙哥只是臉受傷,下面沒有受傷,爲什麼對女人就沒有興趣呢?郎心似鐵,辜負了人家姑娘一片情。
劉玉芝現在見到春喜就是滿肚子氣,不想春喜在夫婿面前出現,她把雪玲調到自己身邊和春麗一起伺候自己,讓春喜去做雪玲的事情——喂鳥遛鳥,擦房中地板,清洗主人貼身衣物。
春喜也樂得不在姑爺面前出現,開心地接受這個安排了。只是這樣,她就能擺脫姑爺的覬覦之心嗎?看到姑爺偶爾從自己面前經過,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春喜就知道,姑爺現在是對她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心理,很可能玩她幾次就拋棄她,連通房這個卑微低賤的名分都沒有。
她還有什麼辦法打消姑爺的色心呢?
春喜越來越清瘦,宛如一陣風便能吹倒。在別人眼中,她如扶風弱柳更添幾分我見猶憐。
夜晚,春喜煩躁得睡不着,就偷偷起身,將擷芳院的門打開一條縫側身鑽出去,到夜晚的花園散心。
初夏的風輕輕吹着,小湖邊的垂柳隨風搖曳,宛如夜晚嫵媚的妖精。春喜沿着花間小道走到河邊,便在那白石雕欄邊站立,仰望天空如鉤新月,光芒閃爍的星子。
爹,你在天有靈,請保佑女兒早日脫離苦海返回家鄉;娘,女兒好想你,你還好嗎,弟弟怎麼樣了,進學堂讀書沒?肖家子嗣單薄,從曾祖父開始便代代單傳,弟弟是肖家唯一的希望了;弟弟,你可要好好讀書呀,肖家能不能延續就全看你了。
原名肖文卿的春喜思念親人心中悲傷,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嗚嗚嗚嗚……”回憶父母在世時自己的幸福,想起自己的悲涼處境,極少哭泣的她終於低聲抽泣起來。
淚眼濛濛,她低頭望向湖面。湖面倒映着星月,風乍起,湖面盪漾,星月也隨之閃爍。曾經,她和爹孃在自家的小花園中欣賞月色,她趴在圍欄上尋找湖中的小魚,嚇得爹雙手緊緊抱住她。她雙手扶着白石雕欄微微向湖面傾身……
“姑娘,不可!”陡然間,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迅速向後拉。
沉浸在過去溫馨記憶中的春喜“啊”的一聲,一個踉蹌往後面倒去,然後被一隻鐵臂摟住了腰。
這雙手很是規矩,等把春喜拉得離開湖邊便迅速放開。
春喜站穩,一擡頭就看到一個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是誰!
春喜忍住尖叫,迅速後退幾步警惕地打量黑衣人。此人矇頭遮臉,一身黑衣,只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面。他行裝簡單利索,身上揹着一把漆黑長劍。
“你……”春喜心中戰慄,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着,“你是誰?”
黑衣蒙面人放開春喜的手臂,勸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姑娘切不可尋短見。”朦朧的月光下,他看到了她右臉頰一指長的疤痕,心一悸動。她真的破相了!
她只是站在湖邊而已,他怎麼認定她要尋短見?車到山前必有路?難道他知道她是誰,還認定她要尋短見?春喜一雙晶瑩妙目認真打量黑衣蒙面人,漸漸對他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身高,肩寬,身形、站姿……她陡然覺得他像某個人,或許說很可能就是某個人。
“我生不如死。”春喜立刻憂鬱地說道,“也許死了,我就不會再這樣痛苦了。”說着,她兩行淚水又涌了眼眶。
“父母賜你生命,你豈能隨意拋棄?”黑衣蒙面人再次出聲勸說道,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嬌小的身上。她比他第一次見到時瘦了很多,彷彿即將隨風而去。
“你不是我,豈知我的痛苦?”春喜低聲痛苦道,“我是一個陪嫁丫鬟,可是我不想成爲姑爺的玩物。”面前的人可會憐憫她?
難道這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黑衣蒙面人沉默了。他總不能勸人家姑娘接受成爲男人玩物的事實。
“我本是良家女,父親早亡,我隨母扶棺返鄉,不料途中遇到流寇,和母親弟弟失散,被人伢子連續拐賣,最後不得不成爲奴婢。我想母親弟弟,我想回家,我攢了銀兩,我想贖身,可是,沒有人給我機會。”
春喜有些絕望地望着黑衣蒙面男子,“姑爺不可託終身,我想逃,可是我逃不了。”此人若是願意施以援手,她一生感恩戴德。
黑衣蒙面男子沉默着,眼中流露一絲憐惜。
“好色姑爺日日緊逼,手握我賣身契的小姐冷冷威脅,我生死兩難。”春喜淒涼道,“小小陪嫁丫鬟有自己的想法,可惜無一人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所有的人都認爲,陪嫁丫鬟成爲姑爺的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通房丫鬟被擡妾應該對主人感激涕零。
面前的纖弱少女容貌秀美,嬌顏帶淚如梨花帶雨;她頭腦明晰,沉穩細緻,不同於普通丫鬟……
黑衣蒙面人望向春喜,眼神不禁流露幾分欣賞。
“姑娘還是想開些。命是你自己的,沒了,除了你親人誰也不心疼。你如果想回家見母親弟弟,還是要活着才行。”黑衣蒙面人想到自己的事情,頓了頓,道,“姑娘,好自爲之,還請莫告訴別人你遇到過我。”說完,他飛一般走了,頎長健碩的身影迅速融入黑暗中。
春喜望着黑衣蒙面人消失的背影,眼中充滿疑惑。雖然聲音不同,但她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此人就是趙明堂趙侍衛。他爲什麼蒙臉黑衣,深夜在御史府後宅花園走動?小時候她爹說故事給她聽,裡面就有黑衣蒙面人故事。這類人可能是小偷,可能是刺客,可能是上位者的暗衛,總之都是見不得光的。
難道趙明堂除了是御史大人僱用的侍衛,還另有身份?
春喜猜測,隨即心中搖頭,不管趙明堂還有什麼身份,他不願和她糾纏是真的。
不是同一類人呀,就算她容貌完好,他都拒絕他,她破相了……唉……春喜暗歎了許久,然後返回擷芳院了。
他第二個身份出來了,你們猜猜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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