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果然是很有緣。
墨雲麟晚兩個時辰離開百林鎮,沿着北上的官道馳馬,不到兩個時辰就看到了騎在黑色騾子背上的姑娘,不過她現在不是姑娘了,是一名頭戴斗笠身穿青色男裝的年輕小夥子。
懂得女子孤身出遠門最好女扮男裝。這個姑娘不僅有武力,還有幾分腦子。
墨雲麟微微頷首,騎着自己的白馬雷霆追上去,朗聲問道:“小兄弟,你要去北方嗎?”他來自皇上御馬監的汗血寶馬高大強健,他本身又比普通漢人男子高半個頭,和騎着騾子的姑娘並排走在一起,立刻從高度上把她完全壓下去了。
江姓少女在聽到有人追到自己近前時就伸手抓住鞭子握柄回頭望了,見有一陌生男子主動詢問,很冷靜地壓粗嗓音道:“是。”這條黃土官道本來就是朝北的呀。
“小兄弟,我要去京城,你具體要去哪兒?我們是否可以結伴同行?長途漫漫,有人相互照應一下比較好。”墨雲麟問道,一臉的和善。
江姓少女推高斗笠打量主動搭訕的男子。此人看起來二十三十之間,額角有一道很明顯的肉色醜陋疤痕,臉上留着濃密的絡腮鬍,濃眉修長如劍,雙眼皮的大眼居然明亮水潤,看起來和麪相不太相襯;他騎着一頭很神駿的白馬,腰間佩着一把烏鞘長劍,背上揹着一個小包袱,馬鞍後面繫着兩個大包袱,看起來是個江湖獨行俠。
可以同行嗎?
江姓少女猶豫了。這人坐在高頭大馬上,本身個子也不矮,這讓身材稍微偏矮的她感覺有些壓力。這人眼睛清澈如水,說話語氣和善,讓她感覺此人是個坦蕩蕩的君子。
“我姓雲,單名一個字霖,甘霖雨露的霖,請問小兄弟高姓大名。”墨雲麟抱拳道,那被刻意蓄鬍遮掩住的面容上滿是溫和爽朗的笑容。
江姓少女稍微猶豫了一下,抱拳還禮,努力壓粗嗓音道:“小弟姓江,單名一個字晨,晨曦之光的晨。”
墨雲麟笑着問道,“江兄弟,我們結伴同行如何?我要去京城。我以前去過,認識路。”聽着姑娘的自我介紹,他知道她讀過一些書。
江晨頷首,問道:“雲兄,我隨意走走,沒有確定地點,也許會在半道去別處。如果雲兄不介意,我們可通行。”她在百林和百林附近的山中生活了十七年,對百林之外的地方瞭解不多。她的方向感不是太好,如果有人能帶她一路,倒是很省事。要是此人有什麼不軌之心,呵呵,她會讓他後悔對她動歪腦筋。
“江兄弟,你看着如此年少,你父母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出門?”化名雲霖的墨雲麟微笑着詢問道,讓他的雷霆自己配合江姑娘的大騾子步伐。
“三年前我父母不幸感染上瘟疫去世了。”江晨說道,語氣有些平靜。她的父母雖然不同族,但一直恩恩愛愛。他們連死都死在一起,他們是幸福的。
“抱歉,讓你想起悲傷事了。”墨雲麟低聲道。他猜這姑娘父母雙亡,否則她也不會因爲祖父要插手她的婚事就收拾行李毫無牽掛地離開家鄉。
“沒事,謝謝你安慰我。”江晨搖頭道。這事已經過去三年,她的悲傷已經淡了。
“江兄弟,你除了父母再沒有親戚了嗎?我反正沒急事要往京城去,不如送你去你親戚家。”墨雲麟說道。這世界對年輕美麗的姑娘充滿惡意,連他母親那樣堅強冷靜的人也不敢獨自出遠門。
“有一門子親戚,不過那種想利用你的親戚不要也罷。”江晨一臉豪氣地說道,“擺脫那些親戚,我自由自在。”她可不是必須攀附大樹才能存活的菟絲花!
“小兄弟,你未必把外面看得太簡單了。”墨雲麟忍不住教導這位涉世未深的雛兒。外面有很多邪惡的人販子,江晨這種外貌看起來十五六歲的獨行少年會是很多人販子下手目標,他會被人騙走可以證明身份的路引,被拐賣到普通人家做下人還算幸運的,也許還有恢復平民身份的可能,他要是被賣進永不見天日的工廠作坊就只能做工到死;他也許會被沿途的黑店藥倒被殺,山匪強行拉入夥從此成爲官府的要犯……
他的嘮叨讓江晨忍不住汗毛悚立,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他爲什麼要告訴她這些,是傳授她旅行必備常識嗎?這人真是熱心腸。
和江晨同行十天,墨雲麟知道自己真的錯看了江晨。
這個年輕少女也許是因爲母親是尼亞族人,所以她的獨立性很強,如果錯過宿頭,她會在野外尋找乾淨水源,收集乾柴搭建篝火,吃乾糧揮或者現抓野味。這等於沒有他同行,她一樣可以生存。
在經過的集鎮裡,她極少購買女孩子喜歡的物品,只會購置旅行生活必需品。他有時候忍不住打算給她買兩套新衣服,她道,無功不受祿,然後自行購買了兩套粗布做的衣裳換洗。
他看不慣她穿着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衣裳,或者穿粗麻布的衣裳,自作主張給她買了兩身直接塞給她。然後,她在路上打獵,將獵物賣給路過的飯館酒樓,再買了幾樣男子會用的物品還給她。她分得如此清楚見外,讓他心中很不高興,有些鬱悶,而她一本正經的說,人要禮尚往來。
她對陌生人,不管是什麼身份的人,都彬彬有禮,說話很客氣,“請問,你好,謝謝,對不起”幾乎是她的口頭禪。位於深山中的尼亞人有如此高的禮儀修養嗎?她的談吐不遜於京城貴女,但誰敢相像那些貴女面對店小二之流會說謝謝?
她不僅認識字,還學識不淺。她偶爾會念一首半首詩句,而他居然全都不知道出處。當他問她,她總是會說是前人所做,她只是來了興致念幾句,因爲讀書不多,都背不全。他六姨夫是當朝大學士,翰林院之首,他三個舅舅全是飽讀詩書的人,尤其是小舅舅爲最,爲什麼他就從來沒有從他們那裡聽到過看到過她念的一首半首詩句?難道她比他遊歷大慶四處求學過的小舅舅還要博學?
這個姑娘有秘密,好有趣。
墨雲麟現在不急着返回京城,在發現這姑娘方向感不是很好時,故意帶着她忽而向東,忽而向南,去周圍的集鎮逛逛。反正這個姑娘說要外面的世界,他就領着她看看。
來人呀,快來救人呀,救命呀……
遠處傳來恐慌的尖叫,一高一低並排前行的墨雲麟和江晨相互一望,不約而同地策馬(騾子)狂奔。這是官道,旁邊就是一條大河,說不定有人落水了。
“咴咴~~”墨雲麟的汗血寶馬雷霆嘶鳴着四蹄騰空,宛如低空劃過的白色閃電,一溜煙將騎着黑騾子的江晨甩在後面。
江晨趕到有人喊救命的河道時,墨宇軒已經脫去外衣和五六名男子一起在河中救人了。七八名拿着鋤頭鐮刀的村民站在河邊焦急等待,旁邊還有兩名婦人癱在河邊哭喊,另外還有兩名村民伸出不是很長的魚竿試圖幫助河中的人,
什麼情況?
江晨迅速詢問一個村民。那村民道,天氣開始熱了,村裡的孩子結伴跑到河邊釣魚摸螺螄,一個孩子不小心滑到河裡,其他的孩子想要手牽手下去救,一個也沒有上來。在岸上等待的孩子見情況不妙,一邊喊叫一邊朝有大人的莊稼地那邊跑,向在地裡做農活的村民求救。
大人的水性比較好,那村民正在說話時,一名下水的村民將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救了上來,然後再度下水。
“二狗子,二狗子。”一名嚎哭的婦人立刻撲上去,將不斷張嘴呼吸的孩童摟進懷裡,幫着他吐水。
江晨把騾子的繮繩往那說話的村民手中一塞,道:“大爺,麻煩你幫我看着騾子。”說完,她往岸上一站,等待下一個孩童被救上來。第一個救上來的孩童還能自己吐水,沒事。
緊接着墨宇軒也託着一名孩童游到河岸邊,村民立刻衝上去幫忙把孩子拖上岸。“啊,啊,嘔~~”這個孩子也精疲力盡,拼命呼吸,嘴巴鼻子都在噴水,一臉的痛苦。
五六名名擅長水性的大人一共救上來六個孩童,大家問孩子們還有誰不在。這是一條河,河水緩緩流淌,如果他們救不到人,估計那孩童順着河水飄到下游去了,基本上,沒有救了。
河岸上很亂,救上來的六個孩童有四個自己可以呼吸,有兩個一動沒動,搶着救他們的村民伸手摸摸他們的鼻子,搖頭道,沒氣了。
江晨一直關注被救上來的孩童,每一個上來她都先衝上去看看,確定孩童沒事。等到有個孩童被宣佈沒氣了,她立刻道,“我也許可以就救。”說完,不等別人同意,她強扒開阻擋在她面前的村民,俯下-身扒開那孩童的嘴檢查了一下,然後趴在那孩童心臟部位聆聽,發現真的沒有心跳了,立刻雙手交疊地壓住他的心臟,每隔幾下就捏住他的嘴巴深吸一口氣往裡面吹氣。
她在做什麼?她真的可以把人救活嗎?
焦急的村民緊張的望着,興許是孩童母親的婦人一邊嚎哭一邊喊叫孩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