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兩條主街,凌宇軒領着肖文卿走進一個偏僻的小巷子。
“宇軒,你記錯路了?”肖文卿疑惑道。凌宇軒假冒趙明堂的時候,每隔幾天就回趙家一次,按理是不可能不認識去趙家的路,他怎麼帶她拐進小巷子了?
“文卿,你的臉容易讓趙家街坊們認出來,我稍微幫你改一改臉。”凌宇軒道,將手中領着的青色花布包裹遞給肖文卿,然後將肖文卿頭上的斗篷帽子脫下來。
肖文卿伸手接過包裹,好奇地望着凌宇軒。他會易容,難道他要幫她易容?
凌宇軒伸出左手展開黑色斗篷,從斗篷的內袋裡取出一塊肉色的軟綿綿物件,然後貼到肖文卿的左右臉頰和下巴處細細地擠壓了,讓那軟軟的涼涼的東西緊緊貼合在肖文卿的下半張臉上,再取出一個脂粉盒,拿出粉拍開始幫肖文卿抹顏色很淡的胭脂,將之塗勻稱,最後又取出一盒螺子黛幫肖文卿重新畫眉毛和眼線。
“好了,即使是你乾孃也認不出你。”凌宇軒完工後,一邊收拾易容小工具一邊端詳肖文卿此刻的容顏。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十八九歲,面如滿月,眉毛略粗濃,眼尾略狹長,整體看起來珠圓玉潤,頗有富態。
肖文卿伸手輕輕摸摸臉頰下巴處貼着的物件,問道:“這是什麼?”摸上起很軟很滑,臉頰那邊,下巴兩邊有些厚。
“是江湖秘傳的人-皮面具。”凌宇軒道,等肖文卿花容失色才解釋道,“不是真的人-皮。這是南疆一種無名樹的樹幹縫隙裡流淌出來的膠狀物體揉捏出來的,經過精心製作,可以和皮膚緊貼貼合。”文卿的臉就只做那一點點改變,眉毛和眼型則利用眉筆和脂粉稍微修改一下,讓人感覺和原來不一樣。
“宇軒,你越來越會戲弄我了。”肖文卿嬌嗔道,將斗篷帽子重新戴好。
凌宇軒笑着將肖文卿手中的包裹拿過來,領着她走出巷子,朝遠處另一條巷子裡的趙家走去。
走在熟悉的街道和箱子裡,肖文卿逐漸激動起來。爲了避免趙家以後的生活,也避免自己將來會有小麻煩,她已經不能用真容進入趙家了。
趙家所在的春燕巷裡,孩子們有的還在挨家挨戶的拜年,討要大人們的糖果糕點,有的撿地上還沒有點着的鞭炮,然後拿着火摺子點,有的則拿着父母特地買來給他們玩的散鞭,一個一個地放。大人們在邊上看管着,磕着瓜子聊天。當他們看到兩個穿着大斗篷,斗篷帽子深深壓下的陌生人經過,好奇地望着。
錢大嫂,劉家二媳婦、齊大媽、齊大伯……
肖文卿心中默默叫着,沉穩地從他們面前經過。
“這位大爺,請問趙明堂趙大人家在哪兒?”明明瞭解這裡的凌宇軒故意走到齊大伯面前詢問。趙明堂現在已經是個把總了,雖然品階很低,但在普通人眼中已經是官老爺了。
“你找趙大人呀,呶,你再往前走,四五十步,那有很高院子,大門上帖着春聯的就是。”齊大伯說道。
“哦,謝謝大爺了,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凌宇軒拱拱手笑道,領着停下來等他的肖文卿繼續向前走,然後低聲解釋道,“和熟人大爺說句話。”在冒充趙明堂的那些日子裡,他認識了這些淳樸的鄰居,恢復自己本來身份在朝廷上走動,有時候又忍不住想念這些沒有心機的普通人。
肖文卿聽着,望着他微微頷首,表示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兩人走到趙家門前。趙家的大門開着,裡面傳來歡快的孩童笑聲。
“趙大娘,趙大哥,你們在家嗎?我們過來給你們拜年了。”凌宇軒大聲說道,領着肖文卿進入他們都很熟悉的院子。
趙家院子裡有四個孩童在奔跑着玩耍,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婦正一臉笑容地看他們。聞言,她擡頭望望凌宇軒和肖文卿,然後轉頭道:“娘,明堂,來客人了。”說着,她又轉過頭來,朝着凌宇軒和肖文卿微微一福身,然後對那四個孩童道:“大寶二寶三寶小梅,你們安靜些,別吵鬧了客人。”這些孩子都是左右鄰居家的。
這是趙大哥的媳婦?
肖文卿望着熟悉的院子、水井、葡萄架,心中很是有些傷感,見此女眉清目秀,面容姣好,舉止言談頗有禮數,頓時又爲乾孃和大哥高興起來。
“誰來了?”屋內的人問道,一前一後從裡面走了出來。
“趙大哥,小弟凌宇軒。”凌宇軒笑着道,“小弟帶朋友過來給你和大娘拜年。”說着,一手拎着包裹的他伸手將自己的斗篷帽子脫下。
趙明堂微微一愣,立刻上前抱拳道:“凌大人你太客氣了,請裡面坐。”他沒有想到,尊貴的龍鱗衛指揮同知大人還會再到自己家來,而且還是過來拜年的。
“凌大人,稀客稀客。”趙大娘目光滑向肖文卿,頓時臉都拉長了,“這位是……”這位姑娘也脫下了斗篷帽子。她滿頭珠翠,妝容華貴,但不是文卿。凌宇軒帶一個不是文卿的姑娘到他家是什麼意思?是要告訴他們他移情別戀了?他果然不是好東西!
“乾孃,文卿給你拜年,祝你老人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肖文卿叫道,有些尷尬地朝趙大娘行禮。
“啊……你是,你是……”趙大娘瞠目結舌,她只有一個乾女兒,那就是文卿。她十幾天前才見過文卿,文卿不可能一過年突然長大兩三歲,而且也不會變得她認不出來。
凌宇軒笑着解釋道:“大娘,是我幫文卿畫的妝。”
眼前的人是易容高手呢。
趙明堂頓時明白了,朝着肖文卿一抱拳,道:“妹子也過來啦。”他對管着四個孩童的少婦道:“秋娘,這是文卿妹子。”
趙大娘也回過神來,猜到肖文卿不方便過來的原因,立刻上前兩步把肖文卿扶起來,憐惜道,“你這孩子真是不容易呀。來,過來拜見你嫂嫂。”
她拉着肖文卿對自己的兒媳婦道:“秋娘,這是你文卿妹子。”
肖文卿立刻朝趙家媳婦福身,低着頭道:“嫂嫂好,文卿有事,直到今日纔過來拜見嫂嫂,請嫂嫂原諒。”她聽趙大娘提過,趙家向新兒媳婦稍微解釋過原來兒媳婦突然走掉的原因,並透露了一些沒有告訴街坊鄰居的事情,所以這位嫂嫂知道她在京城,只是不知道凌宇軒曾經假冒過趙明堂。
“妹妹。”趙家媳婦立刻還禮,道:“愚嫂祝妹妹身體健康事事如意。”她聽夫婿說過,雖然和這位妹妹拜堂成親過,但從來沒有圓房過,只有兄妹緣分。
“大娘,我祝你老人家身體安康萬事如意。”凌宇軒說着,雙手將包裹奉上,“一點小意思,請大娘大哥莫要嫌棄。”
“凌大人何須這般客氣?你把文卿帶過來和我們聚一聚,已經算是送我們大禮了呢。”趙大娘笑着說道,雙手接過包裹遞給兒媳婦,示意她先拿着放回裡屋。
“凌大人,請裡面喝茶。妹子,你也裡面請。”趙明堂道,拱手邀請他們進屋裡。
凌宇軒被和趙明堂一起進屋裡,肖文卿扶着趙母,一邊低聲說話一邊往屋裡走。趙家媳婦將包裹放回裡屋之後快步往廚房走去。
趙家堂屋裡還坐着兩名客人,凌宇軒一見,都是熟人,頓時朗聲笑道:“趙大哥,你家有客人。”客人是一對夫妻,男的是他曾經共事過三個月許淺侍衛,女的是許淺侍衛的妻子許大嫂,目前還在何府後院的廚房做幫工。
許淺夫妻不認識凌宇軒,也不認識稍微易了容的肖文卿,見有客人進來立刻起身迎接。
趙明堂知道凌宇軒和肖文卿認識許淺夫妻,但現在許淺夫妻不認識凌宇軒和肖文卿,只好介紹道:“凌大人,這位是我兄弟許淺,鳳凰山軍營的把總,這位是他的妻子。”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員纔有資格配上帶刀侍衛,原來的何御史現在是正五品的戶部郎中,已經失去被帶刀侍衛保護的資格了。目前又沒有高官需要補充侍衛,於是許淺回了軍隊,然後和趙明堂一樣被提拔爲把總。
趙明堂又對許氏夫婦道:“這位是龍鱗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凌大人,他身邊的這位……”他猶豫了,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的前妻、現在的乾妹妹。
趙大娘嘴脣輕蠕,也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肖文卿很想和許大嫂詢問春麗的近況,可是如果自己表明身份,這就會暴露凌宇軒的擅長易容的秘密。
“文卿,肖文卿。”凌宇軒看到許氏夫婦面露震驚,他坦然道,“文卿曾經是趙家媳婦,所以回來很不方便,我給她稍微易容了一下,讓她可以過來給趙大娘趙大哥拜年。”文卿看到許家大嫂,肯定會又想打聽春麗近況。
見他如此解釋自己的身份,肖文卿欣慰地望一眼他,然後給自己的兩位恩人行禮,請他們原諒自己的隱瞞。
許家夫婦非常驚訝肖文卿的到來,而且趙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守衛皇宮和皇上的龍鱗衛高官搭上線,更不知道文卿爲什麼和這位凌大人在一起,還是很高興肖文卿一切平安,而且看樣子過得很好。
“明堂,快請大家坐下說話吧。”趙家現任媳婦端着一個大托盤進來,爲客人們奉上京城平民過年招待客人的紅棗茶和白煮蛋。
“對,大家快些坐下好好說話。”趙大娘馬上吆喝道,叫晚輩們坐下。
大家都有很多話要說,便紛紛落座,開始喝茶聊天。男人的談話女人不感興趣,女人們也有一些不適合讓男人聽的話題要聊,於是趙大娘把許大嫂肖文卿,還有自己媳婦一起叫到她的東屋,拿出花生瓜子繼續說話。
肖文卿詢問許大嫂春麗近況。許大嫂道,何大夫人並不虧待春麗,春麗過得很好;何大公子妾室紫嫣仗着生有兒子,而何大夫人至今還無喜訊,有些囂張了;春麗因爲是何大夫人的人,有時候會被紫姨娘言語欺負。
肖文卿聽了許大嫂的話,嘆了一口氣。她對春麗始終有一份深深的愧疚,可是春麗現在在別人的後宅,而且已經是一個男人的通房丫鬟,她沒有能力幫助春麗,只能默默爲春麗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