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出血量逐漸變大,崔氏捲起衣袖給肖文卿更換身下濡溼的血布巾,用溫熱的溼毛巾給肖文卿擦洗腿間血污,同時緊急派人取一支上等人蔘來,切下三四片薄片讓肖文卿含在嘴裡,還派人泡紅糖水。
肖文卿一聲不吭地咬牙着痛,只有臉色越來越蒼白,鬢角被不斷流淌的淚水浸溼。
外面一陣嘈雜,裡面的人聽到僕人們紛紛叫道,四公子回來。
“大夫到了沒有?夫人怎麼樣了?”凌宇軒嚴厲急切的聲音在雨中格外清晰。
宇軒回來了!
肖文卿立刻轉臉望向繡屏。
“文卿,你怎麼樣了?”衣服溼透的凌宇軒緊張地問道,要進入繡屏內。南飛快馬進宮給他傳話,說夫人身子不適,身邊丫鬟都急得哭了。能讓丫鬟都急到哭,說明文卿出大事了,所以他馬上向上司說一聲、和副手叮囑了一番,匆匆出宮,快馬加鞭往府中趕。
“大人(四公子,姑爺),你們不能進去。”
站在繡屏外的丫鬟們紛紛伸手阻攔。女人見紅不吉利,而且這還是女人的事情,男人不可以撞到的。
“宇軒,我還好。”肖文卿暗啞着嗓音道,“是我大驚小怪了,我月事遲了好些天,今日突然來了。”她月事沒來的事情凌宇軒最清楚不過了,他都說她懷孕了,所以近些天雖然也有房事,但他動作非常溫柔,而且只做一回。他和她一樣期待孩子的降臨,沒想到她沒能保住孩子。宇軒,對不起……
知道肖文卿想安他的心,凌宇軒徑自問裡面的崔氏,“三嫂,文卿情況怎麼樣?”他進入院子之後,院中的僕婦就告訴他三夫人過來探望四夫人了。
崔氏猶豫了一下,道:“四弟,文卿的出血量有些大,我很害怕。你必須快些把大夫找來給她止血。”文卿小產,血流得很多,而且到現在還沒有減小趨勢,她害怕這是最致孕婦死亡的血崩。
“這院中人去找大夫去了多久了?”凌宇軒心急如焚地問道。秋風,秋雨,難道指的就是今天?斷香魂,文卿今日會……不,他現在就在她身邊,他的貴氣一定能幫她熬過這生死關的!
在裡面伺候的水晶和綠萼面面相覷,水晶猶猶豫豫道:“好像很久了。夫人感覺肚子不舒服,讓我派人去前院傳話找人請大夫的時候大概剛到申時。”
現在差不多快酉時了!
凌宇軒憤怒道:“快大半個時辰了,大夫怎麼還沒有請到?”他立刻安慰肖文卿道:“文卿,你忍一忍,我在半道上就吩咐南飛,給我找個大夫來,他們說不定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他當時就考慮到下雨天,大夫未必願意出診,而且僕人雨天出門速度慢,讓南飛騎馬去藥堂“請”大夫。
“嗯……”肖文卿低聲道,“宇軒,你別爲我擔心了。”宇軒會傷心,然後憤怒,對母親憤怒。
“綠萼,再拿一塊乾淨布巾來。”崔氏檢查了一下肖文卿腿間情況後,很是驚慌地吩咐道。三塊大的乾布巾已經被血弄得溼漉漉的,文卿到底流了多少血?她會不會真的血崩了?千萬不要!
綠萼顫抖着手將預備的第四塊布巾遞給崔氏。崔氏吩咐肖文卿小心地擡起臀部,然後快速將滿是鮮血的布巾拿走,墊上乾淨的布巾。她不是大夫,她只憑着自己的生育經驗,所以只能幫肖文卿到這裡了。
看到綠萼拿着三塊沾滿鮮血的布巾走出來,凌宇軒心中充滿驚恐。他從來不知道,女人會流這麼多血。秋風,秋雨……不,文卿一定不會有事的!
“文卿,文卿。”凌宇軒急切地叫道,生怕自己再也聽不到肖文卿的聲音。
“宇軒,我感覺冷。”肖文卿聲音虛弱地說道。此刻她的腹部已經不那麼疼了,只是身體異常虛弱。
“文卿,你怎麼不說?”崔氏立刻問道。她疏忽了。
“瑪瑙,馬上給夫人抱一牀被子來。”凌宇軒趕緊道。失血過多的人都會感覺到冷,這個,他有經驗。
瑪瑙幾乎是奔跑着進入寢室,快速抱來一牀被子替肖文卿蓋上。
這時候,二等丫鬟香藕端着紅漆托盤進來,顫聲道:“大人,三夫人,四夫人,奴婢把紅糖水泡好了。”夫人真的出事了……
“快,把紅糖水端來給四夫人喝。”崔氏急忙道。站在裡面幫忙的綠萼立刻走出來,將紅糖水端進繡屏後面。
“文卿,快喝點紅糖水熱熱身子補補水。”崔氏道,拿起湯匙給肖文卿喂紅糖水。她和姨娘們生孩子後,產婆都會讓人喂她們喝熱熱的紅糖水,說是紅糖性溫,散寒止痛、活血化瘀去惡露。
肖文卿因爲大量失血正感覺口渴,立刻張開嘴喝紅糖水。崔氏一湯匙一湯匙地喂她。一碗散發熱氣的紅糖水喝下去,肖文卿感覺自己胃裡暖呼呼地,人也不渴了。
“三嫂,多虧你趕過來,否則我也許……”肖文卿虛弱地說道。
“文卿,你再堅持一會兒,大夫來了馬上就能幫你止血。”崔氏道。
繡屏外的凌宇軒在屋子裡團團轉,如熱鍋上的螞蟻。屋子裡隱隱浮動着血氣,讓他很是恐懼。文卿肯定是小產了,她現在流了多少血?
“大人,大夫來了。”院中傳來侍衛南飛聲音,凌宇軒頓時精神大振,一個箭步來到門前,高聲道,“快請大夫進來。”
一身是水的南飛連拖帶拽地拉着一個瘦弱的大夫快步走到屋檐下,道:“大人,這位是回春堂的醫術最好的大夫。”
狼狽地將頭上斗笠摘下,將身上的蓑衣脫下,年過半百的老大夫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問道:“病人在哪兒?”他被人強行帶上馬挾持出診,心裡很窩火,可是救人如救火,他必須先看病人。
“大夫,內子就在裡面,請你無論如何救救她。”凌宇軒懇求道,快速讓開道請大夫進去。
大夫進屋後便看到好幾個丫鬟圍在繡屏周圍,心中奇怪病人怎麼沒有躺在牀上而是躺在外面的榻上。他一邊走一邊詢問,“夫人哪裡不舒服?”
在裡面的崔氏快步走出來,低聲對老大夫道:“大夫,我家弟妹月事遲了十一天,今日突然大出血,到現在還出血不止,情況很不對勁。”文卿的眼神和反應都開始遲鈍了。
老大夫頓時心中有數了,轉臉問凌宇軒道:“貴夫人可能要扎針止血,你可介意小人觸碰貴人之體?”婦人小產流產生產時出現血崩就需要止血,止血穴位有一些就分佈在腹部和腿間,所以大夫遇上這種事情都需要詢問一下婦人的夫婿。
妻子性命危在旦夕,凌宇軒哪裡有什麼忌諱?他立刻道:“大夫請儘快幫內子止血。”孩子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祈求的是大夫一定要保住文卿的命!
老大夫點點頭走進繡屏風後,藉着明亮的燭光快速觀看肖文卿的氣色,急切道:“快打些水來給我洗手,我要給她扎針止血。”病人的臉蠟黃蠟黃的,需要馬上止血。
丫鬟馬上端來準備好的熱水。老大夫洗完手後取出一個捲起來的深藍布包,攤開。深藍布包裡面彆着兩排三四十根長短不一的銀針,銀針寒光閃閃。
“這位夫人,醫者父母心,請恕小老兒失禮了。”老大夫冷靜地說道,起身走到美人榻尾端,讓崔氏幫忙掀開肖文卿身上的被子,將長裙從腰部褪到大腿,然後將銀針一根根捻動着插在止血對應的穴位上。
看到細長的銀針一支支扎進肖文卿的身上,崔氏膽顫心驚。
將銀針紮在七八個穴位上後,老大夫藉着燭光看了一些下血量,道:“病人血流已經明顯變小了。”
他坐到之前崔氏坐的凳子上道:“夫人,請伸出手讓小老兒給你號脈診斷。”他需要知道,病人是月事延遲到今日纔來,還是小產。
肖文卿艱難地伸出手讓老大夫號脈。老大夫凝神號脈了一會兒,道:“是小產了。”說完,他從隨身攜帶的小藥箱子裡取出一個白瓷瓶,倒出兩粒小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藥丸道,“這是止血丹,請夫人馬上服下。”扎針止血加內服止血丹,他希望能大大減小這位夫人的出血量。
崔氏馬上讓人端來溫水,幫助肖文卿服下那止血丹。
老大夫吩咐道,“扎針需要一會兒,爲了避免病人着涼,夫人讓丫鬟們拉着被子虛蓋在她身上吧。小人去開方子。”
“大夫,我弟妹不會有事是不是?”崔氏急切地問道,吩咐水晶和綠萼按照老大夫說的去做。
“夫人,病人懷孕大概一個月,早期小產,出現血崩。如果我晚來半炷香時間,病人……”老大夫頓了頓,道,“現在出血量應該已經被控制了,我給病人開一些益母草和補血養氣培本固原的藥,等明日再派個擅長婦科的女大夫過來複診。病人好好做小月子吧。”
“謝謝大夫了。”崔氏這才呼了一口氣。剛纔肖文卿血嘩嘩流,臉色蒼白如紙,眼睛都快沒神了,差點嚇死她了。
站在外面聆聽的凌宇軒這纔將揪心放下,派人拿來筆墨紙硯,請大夫開方子。
“四公子,大夫來了。“外面一陣喊叫。
凌宇軒快步走出來,怒斥道,“混賬東西,請個大夫也要一個多時辰?”他不放心,還是請那個無辜的中年大夫進來,給肖文卿號號脈。
沒想到兩位大夫是認識的,那中年大夫便道:“既然回春堂的耿老師父在,晚輩就不班門弄斧了。”耿老大夫是京城很有名的大夫,擅長婦科內科,號脈號得很準。
耿老大夫隨口謙虛了兩句,便坐在桌邊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張藥方。擱下筆後仔細檢查了一遍,他擡頭對站在身邊的凌宇軒道:“大人,請派人去回春堂抓藥熬藥吧。回春堂夥計會吩叮囑你家下人如何熬藥。”他頓了頓,含蓄道:“大人,貴夫人至少需要靜養一個月。”
凌宇軒懂了,輕輕頷首道:“我明白。”大夫這是暗示他,病人一個月內禁房事。
崔氏在繡屏之後安撫肖文卿睡下,揮退要跟着自己的丫鬟,走到耿老大夫面前,低聲問道:“耿大夫,我弟妹這次小產,會不會影響以後的生育?”她院中是沒有出現這個問題,不過她在別人那邊聽說過,某些女人小產流產傷了身子,從此再也無法生育了。
“這個……”耿老大夫捻着鬍鬚遲疑了一下,謹慎地回答道,“裡面的夫人懷孕時間滿打滿算頂多一個月,雖然她小產時出現血崩,但估計也流得乾淨,照理是不會影響生育的。”他如果斷言流產的婦人從此無法再受孕,估計這婦人從此就被夫家冷落了。
崔氏頓時稍微放心了。她和弟妹之間沒有芥蒂,她不希望她下半輩子過得暗無天日。
“這就好。”凌宇軒點頭道。他更在意肖文卿的健康,也曾經考慮自己的斷子紋可能剋制肖文卿的子孫緣,打算過繼兒子,現在親眼見證青河道長那句“秋風秋雨”,而他的貴氣庇護住肖文卿的“斷香魂”,便十分相信他和文卿以後會子孫滿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