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我叫楚若雲,但我並不姓楚,楚是我媽媽的姓,我跟我媽的姓。我生活在一個很普通的農村家庭裡,爸爸媽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家裡本來只有我和姐姐兩個孩子,但是農村固有的養兒防老意識使我在19歲那年又多了個小弟弟。一直以來日子雖然貧寒,但是幸福、溫馨。姐姐比我大三歲,可能是因爲我比較小的原因,從小到大家裡人都很寵我,如果犯了錯,無論是不是姐姐的錯受罰的總是姐姐。加之我學習成績很好,每學期抱回家的獎狀獎品都讓鄰里羨慕不已,於是爸爸媽媽對我愈加寵愛似乎已經近乎溺愛,甚至隱隱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而姐姐似乎是生活在我的陰影下,幾乎無時不刻都被拿來跟我比較。其實不僅是姐姐,我的親戚們也總是拿我作爲跟他們小孩比較的對象,似乎我在整個家族裡成了一種象徵。每個人見了我都會說,這個孩子以後有出息。於是,漸漸的光耀門楣理所當然地成了我不得不擔起的責任。

但是年幼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將會是多重的擔子,而是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被整個家族捧在手心裡的感覺讓我變得任性、不懂事,爲所欲爲。學習成了一件讓我快樂的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喜歡上學,喜歡讀書,喜歡靜靜地趴在桌子上寫字的感覺。與我不同,姐姐似乎從小就不喜歡讀書,但在我看來,姐姐並不是一開始就厭惡上學的。在剛開始上學的那些年月裡,姐姐也很努力的想要好好學習,可是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起色——至少是沒有我那麼出色總是抱大摞獎狀回家,於是漸漸的姐姐變得不再喜歡上學。那時候,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我卻從大人口中知道上學是人們能夠“有出息”的最好辦法,很小的時候我就隱隱的有個意識,那就是——我要做個有出息的人。我不想像爸爸媽媽和所有家鄉的人一樣永遠待在村子裡,從我看的很多書裡我知道外面有一個比家鄉更大更好的世界,我很迫切的想要走出去,可是姐姐不。姐姐對我很好很寵我,但不像其他人那樣總是拿我的學習說事。我喜歡姐姐陪着我一起讀書寫字的感覺,也很依賴姐姐。太多的人寵着我,於是似乎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是我的。我總跟姐姐搶東西,姐姐脾氣很好,什麼都讓着我。每次我耍賴搶姐姐的東西,姐姐也只是寵溺的笑着摸摸我的頭,然後把哪怕是她很喜歡的東西讓給我。整個童年時光裡,我幾乎是在萬千寵愛中肆意縱橫的成長。

然而,好景不長,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似乎老天都看不過我太過肆無忌憚的快樂,在我10歲那年所有的幸福快樂瞬間終止。那年,姐姐13歲。

至今想起仍覺得10歲似乎是場永遠睡不醒的噩夢——那場冗長的從我10歲那年初見端倪的噩夢。10歲那年,媽媽不知怎麼的忽然就……瘋了。她不認得我,不認得姐姐,不認得爸爸,甚至連我的祖父——媽媽自己的爸爸都不認得。她每日做的只是無止盡的謾罵,從那時起,我知道了一個詞——精神分裂症。醫生說,那是我媽媽的病。我不懂,但是卻難過的要死。所有的幸福美好瞬間破碎,家不成家,爸爸每日帶着媽媽四處求醫,把我和姐姐一個送到了祖父家,一個留在了奶奶家,我開始和祖父母一起生活,很少看得到爸爸媽媽和姐姐。但是我想念他們,很想。我不知道除了哭泣還能怎樣去表達我的恐懼和思念。姐姐似乎一瞬間長大,媽媽犯病的時候,姐姐哭泣着緊緊的把我摟在懷裡護着我不讓媽媽傷害到我,我只知道縮在姐姐懷裡哭泣,我知道我只有姐姐了。只是我仍然被姐姐保護的太好,一夕之間長大的姐姐承擔起了所有本該爸爸媽媽擔起的擔子,而孩子心性的我在姐姐的保護下雖然仍舊難過但卻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忘記這些痛苦的。但我也逐漸懂事,看着姐姐發紅的眼眶,我不再任性,不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沒心沒肺的歡笑,也日漸沉默。學習成績卻也漸漸下滑,雖然還是拿着獎狀但和以前相比終究是差了點。而姐姐則開始努力學習。

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媽媽的病情也有了起色,稍微穩定了下來。可是,終究是不能和以前的媽媽相比了。所謂的起色也不過是不再總是謾罵、打人,也漸漸的能夠認清家裡人,腦袋卻是不清醒、稀裡糊塗的,大多數時候,媽媽都是在睡覺。爸爸不得不把媽媽隨時帶在身邊,哪怕是出門打工也得帶着媽媽。但無論如何,相比媽媽病着的那些日子,這樣已經是最好不過了。我們的日子也算穩定下來。

從我的10歲到15歲,這五年我對姐姐的依賴達到了近乎迷戀的地步。如果姐姐沒有摟着我睡的話,我總是夜裡一個人哭醒。後來哪怕姐姐上了初中,也因爲我的緣故不得不放棄住校而每日從學校騎車走將近一個小時的路趕回家陪我。姐姐幾乎對我百依百順。然而我也終將上初中了。

本來我是想去姐姐那所學校和姐姐一起上學,一開始我甚至興奮的圍着姐姐大喊,姐姐,我終於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姐姐看起來也很高興,但姐姐並沒有像我一樣大喊大叫,而是伸手將我攬在懷裡。然而事情並沒有像我和姐姐預想的那樣發展下去,我並沒有進入姐姐的那所學校。

經歷了人生第一個悲慟的轉折點,這時的我並不知道我已經迎來了自己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一個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應該是個不錯的轉折點。

升入鄉鎮的初中本該理所當然,然而,甚是疼愛我的祖父給了我一個更好的選擇——去縣城裡上學。縣城,對於年幼的我來說是個太大的誘惑,似乎看到了我一直期待的那片更爲廣闊的天地。當時,祖父並不是替我決定要不要去縣城上學,而是讓我自己決定。

聽到祖父給出的選擇,我的心幾乎跳了出來,那是我一直以來不敢想象的啊~我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之後才猛然想起,縣城裡沒有姐姐。那時姐姐將要進入高中,雖然姐姐的學校有初中,但和高中還是相隔很遠的。我想,說不定就算我進入了姐姐的學校也不一定能經常和姐姐在一起,那我還不如去縣城。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僅存的那一絲不安,我最終還是決定去縣裡。

然而,即使我自己認爲理由很充分,卻一直不敢跟姐姐說——直到暑期已經過完即將開學,祖父提前接我去報到的時候,姐姐才知道。

臨走的那天,姐姐很是錯愕的看着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祖父告訴姐姐要送我去城裡上學,說我實在是個好苗子,不能就這樣在鄉鎮中學給毀了。但是因爲祖父家裡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好,所以只能送一個人……

姐姐聽完祖父的話,一直抿緊嘴脣不說話。我則忐忑的低下頭,雙手不斷攪着衣角,根本不敢去看姐姐。祖父見狀,嘆息的搖搖頭,眼中含淚的拍了拍姐姐的頭就要拉着我走。我看都不敢看姐姐一眼,只能乖順的跟着祖父的步伐,向車廂走去。就在我將要踏入車廂的時候,一股大力將我拽了回來,我來不及反應只能順着姐姐被姐姐拽着快速的向房間跑去。一進門,姐姐“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卻不說話只是眼眶紅紅的逼視着我。我被姐姐看的愈發心虛起來,心裡對姐姐的不捨也瞬間涌上,眼淚不聲不響的掉了下來。我難過的說不出話,只是帶着哭腔含混不清的喊了一聲“姐……”

姐姐狠狠的把我摟在懷裡,直勒得我喘不過起來。被姐姐摟在懷裡,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姐……我捨不得你……”我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越說越難過,越說越想哭,姐姐也不說話,只是把我裹在懷裡,我聽到姐姐的抽泣聲,心疼的不行,兩個人抱在一起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姐姐放開我,擦掉我的眼淚,自己的淚卻是不斷的往下落。

我也不去給姐姐擦,只自顧哭着,突然姐姐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祖父讓你去的麼?”

我哭泣着擡頭看着姐姐,姐姐卻沒有看我,只是幫我擦着眼淚。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祖父讓我去的麼?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可是我突然覺得說不出口,沉默了半晌,也只是囁囁諾諾的說了聲,“姐,我……”“我”了半天,後面的話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姐姐見我這樣,給我擦淚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直直的看着我,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哭意,“你不是說要跟姐姐在一起麼?”

我能怎麼說?從來嘰嘰喳喳不停的我再一次卡殼了,看着姐姐紅紅的眼眶我一陣心疼,可是卻絲毫沒有動搖我要離開的決心。我只能保持沉默。

姐姐見我不說話,問,“是不是隻要你自己不要去,祖父就不會帶你走?”

我低下頭,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姐姐不再說話,空氣似乎凝住了。我不知所措的站着,頭越垂越低。

姐姐卻猛的將我拉進懷裡,把頭埋在我肩膀上,哭着說,“雲,你不去了好不好?留在這裡,姐姐陪着你好不好?你那麼小,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姐姐沒法照顧你了。雲,別去了好嗎?”

姐姐的聲音幾近哀求,直聽得我心疼不已。可是,縣城的誘惑對我實在是太大了,即便姐姐這樣哭求,我仍然不想改變主意。但也的確難過、不捨,我只好愧疚的抱住姐姐,低低的說,“姐……對不起……”

姐姐聽了我的話,僵了一下,隨即卻是更用力的抱住我,壓抑的哭了起來。

我更是心疼,慌亂的安慰道,“姐,我星期六星期天都可以回家的啊,我會回來看你的……姐……別哭了……”說着我也哭了起來。

經過一番折騰,我終究還是告別了哭腫了眼睛的姐姐,踏上了去縣城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隨便寫寫,看官們全當是閒暇時的娛樂,不要太較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