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分身緊擰眉頭，呼吸粗重，越思考，越覺得喘不上氣來，即便她嚴格來講，早已不需要氧氣這玩意維生，可還是感覺到一股股窒息感，逐漸包圍胸腔。
與此同時，眼耳口鼻，四肢軀幹……全身上下，皆蔓延出密密麻麻的裂紋，一縷縷白光從中擴散，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迫不及待的想要鑽出來。
異變突生，羅喉神情微動，本欲發射的質點止住，仔細觀察起來白分身，片刻後，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稍稍咧開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神性……”
“嘴上說不，潛意識卻很誠實嗎？”
手腕一抖，質點消散，羅喉緩緩從高空飄下，降落到白分身不遠處，同時，那枚徘徊在月球外圍，正在進行超光速旋轉，用來撕裂時空的質點，亦快速停止。
幽暗的宇宙深處，白色光線越聚越多，逐漸演變成一團光球，白分身則隱現其中，她滿臉猙獰，五官扭曲，好似正承受着極度痛苦，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撐爆。
羅喉盯着白分身看了一會兒，臉上有些感慨，也有些欣慰，這種人性與神性的激烈對抗，饒是以他的閱歷也所見不多，果然……
雷洛這傢伙，確實很有潛力，不枉費他和計都花了這麼多工夫，老實說，今天說過的話，或許比他過去一百年加起來都多，但卻非常值得。
“等你完成蛻變，我想，我們就是同伴了，屆時……”
頓了一下，羅喉雙目微閉，不知在思忖着什麼，過了一會兒，眼底顯現出一縷縷寒芒，又隱隱有一絲期待蘊含其中，就聽他喃喃自語道：
“篡權成功的概率，必定能大上許多。”
說着說着，臉上泛起一抹感慨。
“族長啊……你執掌“鑰匙”那麼久，也是時候……”
“該退位讓賢了。”
無意間道出的話語，透露出一些隱秘信息，羅喉和計都的關係，似乎並不是單純的上下級，而大筒木一族內部，也遠非目前已知的那麼簡單。
招攬雷洛，是計都訂下的計劃，卻因某種未知狀況的發生，交給了羅喉執行，這其中的種種關聯，無疑透露出大量情報，值得分析揣摩，只可惜……
深陷在人性與神性的交鋒中，無暇顧及外界情況的白分身，註定聽不到羅喉的話，這場意外到來的，自己與自己的戰鬥，複雜到了極致，也兇險到了極致。
一個不好，白分身就會如阿賴耶所言般，拋棄掉最後一絲人性，轉變成一個絕對理智的神，到了那時，她可以是一根草，一塊石頭，一束光，一縷微風，但唯獨……
不會是那個……
在乎原本世界，在乎人類文明的……人。
空蕩蕩的精神海洋裡，徜徉着漫無邊際的白光，海水是灰色的，天空是白色的，海天交界處，白分身渺小的身影默默佇立，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低下頭，腳下的倒影中，映照着一張張面孔，或熟悉，或陌生，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臉上顯露的神色，有仰慕，有崇敬，有嫉妒，也有厭惡。
仔細聆聽，種種低語縈繞於耳畔，此起彼伏，永無休止，或是在祈禱，或是在感謝，或是在稱讚，或是在哭訴，然而，也夾雜着隱隱約約的斥責，咒罵。
通過一種莫名的，有些像是血溶於水，又有些像是共情共性的紐帶，白分身理解了灰色海洋的存在，也理解了那些倒影的實質。
灰，非黑非白，無虛無實，象徵着火焰燃燒後殘留的粉塵，象徵着萬事萬物終將凋零，也象徵着……永恆的寂滅終將到來，沒有什麼東西能逃脫。
灰色液體匯聚成的海洋，自然就是時間的具現化。
而倒影，則是每個與她有關的人，留下的印記，或是情感的寄託，或是期待的蔓延，或是仇恨的鎖鏈，本質上就是信仰的具現化。
正因那一個個倒影存在，溪流才能壯大成海洋。
想明白這點，白分身木然的擡起頭，呆呆地看向頭頂，看着天空上，那一望無際，無邊無沿，茫茫揮灑下來的柔和白光。
那……又是什麼呢？
光輝覆蓋在身體上，感覺十分溫暖，舒服，白分身享受的閉上雙眸，恍惚之間，明悟了許多東西，也理解了許多未知難題。
時間究竟是什麼？無窮大到底是多大？宇宙熱寂是何種景象？量子是怎麼形成的？奇點誕生前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四大力統一會變成什麼力？緯度，弦，質點……
這是什麼？那是什麼？爲什麼……
冥冥中，似乎都有了答案。
如果可以選擇，白分身真想就此沉淪，體悟真理的存在，永遠不再睜開眼睛，哪怕身體在白光照射下，一點點消融，分解，也在所不惜。
可就在這時，一聲咆哮傳來，將她猛然驚醒：
“喂！你這邊是怎麼回事？”驀地睜開眼，一道黑衣身影浮現在前方海面，皺着眉頭看着自己，正是不知何時到來的本體。
“你怎麼來了？”莫名的，白分身目光有些躲閃。
“什麼叫“我怎麼來了”？每月一次的聯繫，你這回怎麼遲到了這麼久？還有這些東西……”雷洛眯起眼，仰頭注視天空，神色略顯警惕：
“我可不知道，精神空間，何時能這麼亮堂了。”
“難道說……β世界線出現了什麼變故？”
雙位一體的架構下，白分身心中一動，頃刻明白了本體的擔憂，本想草草搪塞，但縈繞於心底的困惑，還是讓她吞吞吐吐的將疑問道出：
“本體……我想知道……我們現在……”
“究竟是……爲了什麼而戰。”
雷洛微微一愣，仔細盯着白分身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略顯奇怪的回答道：“當然是看不慣大筒木一族的行爲，以及，忍不了……”
“有人在老子腦袋上作威作福，肆意拉屎。”
說話間，雷洛邁步前行，揚起雙臂，冷笑道：“穿越至今，我們戰三代，殺大名，平各國，這爲的是什麼？還不是掃蕩這不公的世道，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