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 父親

蕭掩揹着光,他高潔的神色已不在高潔,神色猙獰,一襲紅衣如那在夜晚中盛開的地獄之花,雖好看,但更多的是詭異嚇人。

他的聲音依然優雅,可透着的冷意如三九天的冰凌,鋒利無比。

楚青雲抿緊了脣,神色恐怖。

是不想說的樣子,但他嘴角邊的肌肉都在顫抖,顯然他在猶豫考慮。

而這樣的他,說明他背後一定有主使,只要再嚇唬一二,他就會說了。

李蘅遠道:“對,來氏八法,你知道……”

突然身後一陣涼風,門啪嗒一聲關上又開了。

李蘅遠和蕭掩同時回過頭。

就見李玉山高大威嚴的身體站在門口。

阿耶身上還穿着胡服,喜慶無比,想來是方纔在跳舞,沒換衣服就趕來了,他是有多着急。

李蘅遠又回頭看了看楚青雲,楚青雲已經泛着白眼,暈了過去。

她又回頭看着父親:“阿耶。”

李玉山沒有細聽女兒聲音飽含着什麼,他看了看炕上屍體,然後對李蘅遠招招手:“過來。”

李蘅遠抓住蕭掩的胳膊,神色畏懼,遲遲不動。

李玉山擡頭看向蕭掩:“二郎去把這個楚青雲押到太守衙門去,人證物證不是已經對過了嗎?殺害國公府的娘子,罪無可恕,擇日行腰斬之刑,屍體示衆三天,以警告世人。”

阿耶這是什麼意思?

李蘅遠又看向蕭掩。

父親不經過審問,就直接判定楚青雲有罪,而父親根本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

事實上到底是不是楚青雲殺人的李嬌娥呢?

她們都知道,不是,餘有德才是兇手,不過是故意挖了陷阱要處置楚青雲。

所以父親爲什麼要配合?

蕭掩在這時候輕輕的拍着她的背:“阿蘅,過去吧,我去處置楚青雲。”

李蘅遠慢慢走向李玉山。

其實只有五六步的距離,但是李玉山卻無比煎熬,終於女兒到了他面前,他緊張的鬆了口氣,一把把女兒攏在懷裡:“你這個淘氣,要嚇死阿耶了。”

爲什麼就嚇死阿耶?

爲什麼她淘氣?

因爲她私自動手,查探楚青雲嗎?

那麼對於楚青雲的事,阿耶又知道多少?

還是阿耶早就來了,聽到了什麼?

李蘅遠腦海中不斷的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像是要把她的腦袋都撐炸了,父親那堅實用力的臂膀,她此時都感覺不到了。

李玉山見女兒貓在自己懷裡一動不動,身子十分僵硬,知道她有心結打不開。

道:“阿耶送你回房。”

然後回頭看向蕭掩:“二郎最好不要私自違揹我的意願,將楚青雲投入太守府大牢,擇日問斬,不是讓你審問他。”

蕭掩恭恭敬敬的拱手作別:“兒謹遵命令。”

……………………

帷帳重重。

藍天一樣的棚頂,蜀繡的八折屏風,用金線繡着寶相花的波斯羊毛地毯……

奢華大氣,富貴逼人,無以倫比。

這是自己的臥室。

李蘅遠被櫻桃和桃子扶着,坐回到榻上,四周都是熟悉的事物,這讓她不平靜的心情,稍稍冷靜了一點。

她擡起頭。

父親就站在她的眼前。

父親送他回來,見她一路不說話,臉都急的變了形。

“阿耶……”

李蘅遠真的覺得十分委屈和難受,母親是個壞女人,在她一歲時候就應該死掉的人,突然她是個壞女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心裡是什麼感覺。

就是心煩意亂吧。

好像就是這樣。

“阿耶……”

李玉山揮揮手:“你們都先出去。”

櫻桃和桃子福了福身,無聲退出去。

李玉山挨着女兒坐下,看看女兒的牀帳,肅然的臉上擠出一抹笑。

“阿蘅啊,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奶孃讓繡工在牀帳上給你繡了好些個蘋果,你心裡喜歡,然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拿剪子都剪下來,還往嘴裡塞,要不是發現的早,就要吃一肚子綃紗了,哈哈哈哈……”

李蘅遠:“……”

她黑着臉道:“阿耶,現在不想說這種事呢。”

李玉山見女兒肯跟他說話,長吁一口氣道:“那你想說什麼啊?”

李蘅遠想說母親的事。

她側頭看向阿耶。

阿耶一臉風霜,三十七歲的人,看起來都沒董文舉那種精氣神。

李蘅遠驀然就哭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楚青雲所說的,母親是壞女人,父親也知道,那他現在再問父親,豈不是在揭父親傷疤?

可是那是母親的事。

李蘅遠撲到李玉山懷裡:“阿耶,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很不高興。”

李玉山手拍着女兒的背,精明的虎眼一點點暗淡下去。

女兒怕是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難過。

他突然輕聲道:“阿蘅,是不是想知道你母親的事?”

李蘅遠手一抖,離開父親的懷抱,用渴望和內疚的目光看着父親。

她的眸子大而清澈,有什麼情緒,很快很容易就表達出來,還能感染人。

李玉山笑道:“不怕不怕,你都十四歲了,有些事是阿耶不好,不該瞞着你,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李蘅遠左右抹抹眼淚,坐好了。

李玉山看着前方的虛空,慢慢露出笑容。

“你母親首先是個很勇敢的人。”

李玉山和馮衡相識,是因爲位於范陽之外,和樊城交界的地方,有一座險峰,生了一股土匪。

經常打劫過往客商,騷擾相鄰。

因爲土匪窩易守難攻,所以一時間很是猖獗。

樊城的太守兵力不足,正好李玉山巡邊歸來,聽說此事,就帶了手下三千兵馬去爲民除害,在他們打包圍的時候,一個白衣郎君提着一把大刀就要山上,被李玉山的部下截獲,然後交給李玉山。

李玉山盤問之下才知道,這郎君的父親是南方官員,調職去長安,路上被土匪給劫了,還帶着妻子和一個小女兒,生死不明。

這郎君因爲走在父母之後,所以免於一難,但是他不肯自行逃離,想把父親和妹妹救出來,就自己上山了。

李玉山說道這裡,拉着李蘅遠的小手,在自己的手心拍一拍,並笑道:“那個郎君就是你娘啊,阿耶一看就知道她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