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不打擾這母女倆,張媽媽還是轉身出了房,在廊上等了起來。屋裡的母女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說了什麼,張媽媽可就聽不到了。
安雲珏這邊匆匆趕到清風堂,正好是成闕敬完了湯,大家都笑的前俯後仰的時候。她站在廊上聽着屋裡的笑聲,心中又是一股怒火大過了憂慮。羅念安害得她母親在過年時被趕出家門,竟還有臉在裡頭說笑。而這家裡其他的人也都不是好東西,趕出去一個人就跟沒發生過什麼事兒似的,笑得這麼開心,是都在看她們二房的笑話嗎?
可隨着一陣冷風吹來,安雲珏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幾次的交鋒,她都以失敗告終。是她不夠受寵嗎?這倒未必見得!安雲珏回想起之前幾次的事情,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千萬別再衝動,她幾次都是因爲被羅念安氣昏了頭,才做下了傻事,惹的祖母不高興。
她和羅念安最大的區別在哪裡,爲何明明兩人起先在老太太跟前都是差不多受寵,可次次結果都偏向了羅念安?安雲珏一時忘了天冷,就站在廊上深思了起來。
要說這永安侯府,最得寵的女兒家,莫過於安雲瑤了,雖然老太太表面不說,可這卻是闔府上下都清楚的事。在羅念安沒來之前,除了安雲瑤,也就她安雲珏能在老太太跟前得了臉面。可自打羅念安進了府,那瘦弱的身影,那嬌憨的笑容,沒有一時不刺痛她的眼睛。
這樣一個本該是被人瞧不起的野丫頭,卻得了祖母的歡心,不就是她能來事嗎?每次一有什麼事。不是裝傻就是裝可憐。逼的自己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最後次次失控。
安雲珏想到這裡,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她深吸了幾口氣,最後自個打簾子進屋了。原本這清風堂是有下人候在廊上的,只是今天年三十,老太太放話只留幾個看院子的婆子。其餘丫鬟或在室內伺候。或另開席面玩耍。因此纔給了安雲珏這麼長的時間自省,不然換了平常,早就有丫鬟打簾子讓她進去了。
屋內很是暖和。在外頭站了許久的安雲珏突然走進這麼暖的屋裡,就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立馬就有幾個丫鬟圍了上來噓寒問暖的。
“外頭誰來了?”聽聲音也知道是有人進來了,詹氏便大聲問道。
幾個丫鬟擁着安雲珏走了進來了,齊聲笑道:“是二姑娘。”
安雲珏一臉僵硬的擠出笑容。努力不去看桌上的羅念安,對着首位的秦氏福了一福道:“孫女來晚了。還請祖母原諒。”
秦氏看了她一眼,心中很是不快。雖然安雲瑤和羅念安過來什麼都沒說,但安雲珏在劉家兄妹跟前的失禮,她早就知道了。她淡淡的點了點頭問道:“怎麼只有你一人。珺兒呢?”
安雲珏一怔,吞吞吐吐不知說什麼好:“這……大概是身子不適……或是衣裳沒換好。孫女出門時,她還沒出來。”
說出這句話時。她心裡就覺得不好,突然想到張媽媽還在二房。她心中就一片淒涼。撒謊,這下就更不得原諒了。
想到這裡,安雲珏突然噗通一聲跪下,眼中帶淚哽咽道:“求祖母原諒,孫女撒謊了。我倆其實不是回去換衣裳的,只是母親要走,我們不得不送一送。得知清風堂已經開席了,孫女這才趕來。”
安雲瑤位置離安雲珏最近,見安雲珏臉上表情悽切,想起二嬸要大過年的被丟到莊子上去,心中也是慼慼然。
誰知羅念安突然在一旁問道:“二舅媽已經出發了?怎麼這麼快!我還想做些熱點心給二舅媽帶在路上吃呢,這個時候走,可要錯過一頓午飯的。”
安雲珏緊咬牙關,恨不得剝其皮削其骨,可一想到方纔自己在廊上暗下的決心,反而出人意料的沒有發火,倒是垂淚說道:“母親還未曾走,表妹想做也來得及。若能的表妹的點心,想來母親一路上也能好受不少。”
誰知這句話卻惹了禍,秦氏一聽便皺眉道:“既然你母親未走,你不去送你母親,怎麼跑來這裡?我特地不叫人去請你們兩個,就是想着給你們倆留點時間送送你母親。這飯什麼時候不去能吃?我們幾個一天都會在這,你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安雲珏一聽如同掉進了冰窟一般,萬沒想到自個是做什麼錯什麼,反倒讓一庶女搶了風頭。只怕母親那邊,也對自己失望了吧。安雲珺果然不是一般人,竟能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不動聲色給自己上了眼藥。不,不是安雲珺,若是羅念安不問那句話,那就祖母也不會知道母親還沒走,說到底她又上了羅念安的當。這個賤婢!
偏偏這時羅念安幽幽的嘆了口氣,用雖然細微但在座的人都聽的到聲音道:“我也想有娘呢。”
只這一句話,氣氛便變得奇怪了起來,安雲瑤等小輩皆是同情的看向羅念安,而那幾個長輩,確實一臉不屑加鄙夷的看着安雲珏。
是啊,人家沒孃的孩子,都想要娘呢。而這個有孃的孩子,卻連送都不送一下。巴結老太太就這麼重要嗎,比自己的娘還重要?
秦氏雖口中不說,但面上的表情也讓安雲珏心灰意冷,自己這隻怕是徹底讓老太太失望了。她爲何總是這麼衝動,爲什麼總是學不會深思熟慮,爲什麼總是不如羅念安。
“你起來吧,成闕挪一挪位置,給你姐姐讓個座。”秦氏的態度很明顯了,安雲珏的座位竟被安排在了成闕之下,以後她在這家中的地位,也不言而喻了。
就在所有人以爲安雲珏會跳起來抗議的時候,安雲珏竟默默的磕了個頭站了起來,乖乖的坐到了成闕的下首。
詹氏擔憂了看了一眼安雲珏,心中直嘆,這會叫的狗如今只怕變成沉默的狼了。
晚上回了落影苑後,羅念安發完了利是便回到二樓準備歇下。綠萼伺候着羅念安更衣,臉上卻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說什麼,說吧。”
綠萼擡起頭來看向自個的主子,神情有點恍悟,主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可從什麼時候起,竟學會了這些手段。今天的這些事,說起來是漂亮的反擊,可到後頭落井下石還要再害二姑娘一次,就未免有點太過了。
“是想說安雲珏的事嗎?”羅念安這次連二姐姐都不說了,直呼其名看向綠萼:“你覺得我做錯了?”
綠萼忙跪下說道不敢,接着她猶豫了半天又道:“只是,二太太已經被趕去莊子上了,這時候二姑娘肯定對姑娘你心懷不滿,姑娘還故意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藥,這樑子可就結大了。”
羅念安冷笑了一聲,抽出綠萼手中的衣袖,走到窗邊推開了窗。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吹得羅念安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綠萼也嚇得趕緊走過來關窗道:“姑娘何苦糟蹋自己,我再不說就是了。”
羅念安擡手阻止了她的動作,看着窗外的明月道:“別關,我就是想看看月亮。”
綠萼不敢再阻攔,只能去一旁拿了大氅來給羅念安披上。她不懂姑娘爲何突然會對二房發力,明明之前隱忍了這麼久,爲什麼?
“綠萼。”羅念安看着月亮,頭也不回的對背後道:“你知道這世上,什麼是最悲痛的事嗎?”
綠萼想了想姑娘的身世,答道:“天人相隔吧?子欲養而親不待,這隻怕是世上最悲痛的事了。”
“你錯了,最悲痛的事,是你知道了殺父仇人,卻無法報仇,還要和她們呼吸着同一片空氣,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冷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驚得綠萼退了幾步,差點坐到地上。這一次她再不顧姑娘的阻攔,上前關了窗子,將姑娘拖進拔步牀裡。
“姑娘……你……知道了什麼?這是真的?”綠萼已經嚇得語無倫次了,可她腦子裡清楚的知道,羅念安指的是誰。二房,真的有那麼可怕嗎,雖然袁氏囂張跋扈,可她也不至於大膽到這個程度吧?“是二太太……她……?”
羅念安苦笑一聲,看了綠萼一眼:“知道那麼多,對你有什麼好處?不該問的別問,你看我知道了這麼久,還不是一直壓在心裡不說?很多事,你明白了就好,不要再說出來了,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
只是羅念安還有一句話沒說,袁氏,不過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潑婦,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這一切都要感謝四處奔走的虎子,沒有它到處去聽牆角,自己也得不到那麼多意外的信息。只是她沒有證據,她總不能到處跟人說,她能聽得懂她的貓的話,她的貓可以爲她作證。這人,真的好狠,他竟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她只能以此泄恨,她要逼得那人對她再忍無可忍,只要對她出手了,她才能站出來指證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