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第237章 織繭

第237章 織繭

縱然猜到是位超出博望層次的人物,但面前老人的身份還是大大出乎了谷雲扶的預料,三個身份任何一個單拎出來都舉足輕重,偏偏集於一身——縱然不是少隴道最門面的兩三根柱子,卻也是第二句話該當頭提起的幾位之一了。

這樣一位大人物爲何流連此州武比?

谷雲扶禮畢起身:“於此得見隋公,實是忽然之幸,天山禮數不周,萬望擔待。”

既然提及天山,隋再華也拱手回了一禮:“得見神人下山,也是不常有的事。”

“說來慚愧,是些勞碌貴府的案子,已請仙人臺前來共辦了。”谷雲扶猶豫了下,主動說道。

隋再華點點頭:“但有所需,勿要惜言。”

“不敢勞煩。隋公所忙何事,晚輩也可隨時盡些綿薄之力。”

隋再華含笑下指:“我就是來看武比的——院裡年來收成不佳,今日來考收一位。”

“.哦。”谷雲扶笑容一怔,因爲他忽然想到了剛剛李蔚如所言。

趙章倒是在一旁訝然:“隋大人此回回返,已有確定之目標了嗎?”

隋再華朝南邊座位一示意,駱德鋒正起身拱手。

“哦。”趙章腦子裡轉過詩會發生的事情,面上已笑道,“原來兜轉一回,還是尚公子。”

“我是改了主意。”隋再華並不避諱,含笑道,“因爲他說.他會一道意劍。”

“唔原來如此。”趙章點點頭。

其實他並不很明白。

倒是一旁的谷雲扶沉默了一下,接口道:“六生習得意劍確實是難得的天賦。不過,‘得習’和‘習得’倒並非一回事。”

隋再華點點頭:“我剛剛倒未見到,依谷公子所見,尚生上一場出劍如何?”

“切形合意,可見研習日久,有智無神,未竟貫通之功。”谷雲扶說道,“其實.隋大人,研習一本意劍十幾年走到這一步,更多是鑽研之毅力,倒不一定是多驚人的天賦。”

“是的。”隋再華含笑點點頭,“修劍院是什麼門檻,貴派應當很清楚,若是這般,我是不會破例收他的。”

谷雲扶拱手一笑。

隋再華也一笑:“所以他昨夜在我面前說,今日若用不出此劍,進修劍院之事,便此生不提。”

“.”谷雲扶怔然,“他說.今日學會?”

“不錯。”隋再華道,“谷公子言語公道,依你之見,完成此事,是何難度?”

是何難度?

是他做不到的難度。

從剛剛那場男子之出劍早已窺得,劍意雖已充沛,但卻堵塞難發,其人顯然尚未抵達那通暢的高峰。谷雲扶不必瞧見太多細節,也知道這道門檻足夠高硬,即便已把握路徑,即便已做了很多設計和準備,要跨過它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它畢竟是一門殘劍。

“.若此劍確實於關鍵處有缺,其人能以一己之力貫透.雖然用時過十載,畢竟隨學隨研,放之天山,或可爲.”谷雲扶猶豫一下,還是道,“【八駿】候選。”

隋再華點頭,溫和道:“因此,明珠在前,不可遮目自欺。我知道貴派有所傾向,修劍院事務向來也離不開貴派支持,但道啓會選賢與能,由來秉公,還請貴派理解知悉。”

“.”谷雲扶只有拱手。

“你瞧,他已經開始了。”隋再華忽然挑眉一笑,手指在空處拈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谷雲扶一怔,他轉頭向場下看去,面色緩緩肅然。

確如老人所言,擂試尚未開始,但那朦朧的意感又已漸漸在周圍若有若無了,只見擂臺之下,黑氅的男子抱劍獨坐、肅然閉目,已再次沉入那冥冥之意中。

顯然,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之前每一次劍意對這片空間的觸及,都留下了種子,如今他攀着這些脈絡,正將整個擂場化爲孵化此劍的繭。

谷雲扶收回心緒,眼角瞥見了一抹青色,一轉頭,卻是青衣的少女來到了臺邊,正躬拜一禮,望向了隋再華。

——

武場之上,氣氛漸漸安靜了下來。

確實有不可捉摸的東西在瀰漫,不止高臺上兩位發覺了這份場域,許多意感敏銳之人都感受到了那難以言說的隱約。

而且這感覺十分熟悉,上萬道目光挪向了擂下盤坐的那襲黑氅——這正是第二場中,這位男子帶給他們的新鮮玄奇。

宛如蜘蛛織網,男子正在將自己的情與意盡數付於此場,以求之後在此場中得勝時,所得之暢通能足夠有力地反饋回情與意,助他一舉貫通此劍。

而在觀衆之中,一個高妙的概念已經開始傳開——意劍。

尚公子所用的,是傳聞中的意劍。

一些資深的劍士驚得屏住了心神,但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卻是即便有了解釋,還是依然如見神鬼。

蓋因這種神奇玄妙前所未聞——這根本不是意不意的問題,這根本已不能叫做劍吧?

怎麼他一個人坐在那裡,能叫整個廣場數萬人有感覺?

分明是神仙術法!

因此,不必擂試,只要處於這份場域之中,感受着那無所不在的微弱涼意,無數人就完全相信男子的所向無敵。

但是,此次武比絕非不存懸念。

賭坊裡仍然有另一個大盤口,無數人也仍然在翹首以盼地期待着後面的比試。

蓋因那位黑衣少年還抱着刀,同樣安靜地盤坐在一旁。

在無數人心中,這位少年此時就是奇蹟的代名詞,何況其人剛剛一刀奪去怒濤猛虎之力、律令風止浪息的身姿還如在眼前,人們完全相信,他可以再與尚懷通爭鋒一次!

——莫說尚家神術仙法,那刀術,不也正如妖法一般嗎?

而且那逼得張宗元喘不過氣來的可怖身影實在令人記憶猶新,即便許多認爲尚懷通會贏的人,其實心中也承認少年在刀刃劍鋒之間搏鬥的能力,或許.確實超過了尚懷通。

實際上,在相當一部分人心裡,楊顏其實已是魁首——即便一會兒輸給了尚懷通也是。

正面擊敗張宗元這樣六生中少有的強手,本來就是毫無水分的奪魁之戰,少年也真切地具有這份紮實的實力——別說什麼勝負爲定,憑什麼尚懷通不先打一輪和六生的苦戰?

只是規則畢竟是對則,此時面對尚懷通這樣的強敵,他還是需要再向衆人展示一遍他那驚人的鋒銳。

相信他能夠做到的人,絕不在少數。

另外兩名選手則坐在一處。

裴液的青衫已和他的長劍氣質如一——新東西,但是已有了明顯的使用痕跡。

張君雪的衣衫則從來沒有亮麗過。

他們聚集的目光是最少的,此時倒看起來有些抱團取暖的意味,但人們知道,很快他們就要被拆分開來,分別去面對一位難以戰勝的強大對手了。

因爲寫着下一場對陣的巨大紅幕,已經在擂臺上垂了下來。

——

擂臺之下。

曾經熱鬧熙攘的空間裡,如今只剩零落的幾人,因此四位選手也就承擔幾乎所有的目光。

空蕩的擂臺已在等待下一場戰鬥,裴液和離去的李縹青說完了話,回過身依然沉默地坐回張君雪身旁。

楊顏則抱刀坐在不遠處,刀是出了鞘的。

奪魁不只是觀衆們對他的期待,在少年自己心裡,目光也從未挪開過那個位置。

尤其現在,他輕輕撫摸着光滑的刀刃,在剛剛揮出那一刀後,他分明地感到自己與那虛空之“鯨”的聯繫被凝固了下來。

這不再是時靈時不靈的一招,雖然還有些生疏,但它確確實實地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他早和裴液說過,他可以贏六生,如今憑仗《吞海》第二篇,這更是一句毫無疑義的保證。

無論面對張宗元還是尚懷通,他從來都不缺乏勝之的信念。

即便此時,他同樣感受到了那瀰漫全場的幽涼之意。

他轉頭看去,張君雪顯然也有感覺,正偏頭眼神肅冷地看着尚懷通,一旁的裴液倒似沒什麼反應,不言不語,目光望着另一邊的空處,面色不是很好的樣子。

但楊顏知道他一定是感知最敏銳的那個,果然,少年忽然一個轉頭,也看向了尚懷通。

楊顏立刻隨着他的目光看去。

下一刻,便見盤坐的男子猛地睜開了眼睛,深深喘了兩口氣,嘴角彎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然後楊顏才感覺到了意感上的變化——那無形的絲縷一點點蔓延向整個空間,它們連綴接合、增生瀰漫,在這一刻.終於鋪滿了整個武場。

完成了這一切的尚懷通靜坐了片刻,理了下大氅,提劍站了起來,而後他手指在劍柄上流連着,忽然偏頭看了過來。

與三個人的目光相對。

雙方距離其實並不太遠,男子也沒有挪步走來,只把眼睛在三人面上逡巡了兩個來回,忽的淡淡一笑。

楊顏冷冷道:“你看伱媽呢?”

尚懷通目光一下釘在他臉上,但面色依然含笑未改,可以瞧出來他心情確實很好,淡聲笑道:“我瞧瞧哪個臺階踩起來更合腳些。”

然後他想起什麼,轉頭看了眼掛起的四人排名,回眸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意:“可惜了,下一輪不是你。”

然後他看向張君雪,打量了兩下,卻一言未發,把目光挪到了裴液的臉上。

“其實,我還是更希望是你裴液。”尚懷通淡淡一笑,“如果說博望城還有一把值得我一看的劍,那就只有你了,在劍上的勝利,也要更有意思些。”

“而且實話說,我確實有些與你談劍的興趣——你知道嗎,以前我也試着和其他人談劍, 卻無一不是愚不可及、面目可憎,實在令我發笑作嘔。”

裴液淡淡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收回了目光。

尚懷通毫不在意,一笑作罷,提劍往擂臺下走去。

張君雪忽然在裴液身後小聲道:“你生氣了。”

語氣帶着一點故意的雀躍。

裴液回過頭,沒什麼表情地看着她。

是的,女子就在他身後,細微的反應和小動作瞞不過她的眼睛,何況裴液也沒有着意僞裝。

“別人挑釁我,我就會生氣,有什麼稀奇的。”

張君雪低下頭:“.所以,我覺得.你要理解我。”

“.”裴液看着她“我不理解。”

“.”

“生氣是生氣,做事是做事,武比我該怎麼打就會繼續怎麼打,不會意氣用事。”

“.我也不是意氣用事。”氣氛再次緊張了起來,張君雪心裡有些悶,“那,你要是輸給了尚懷通呢?”

“輸了就輸了,輸了我就認。”少年道,“我本來也不是一定要奪魁的。”

“你不用你那招?”

“我不用。”裴液看着她,眼中的情緒和目的很明確。

——你瞧,我可以忍受這種“羞辱”一樣的境遇,因爲我就是要打好我自己的武比而已。那麼,你也可以放下這種意氣之爭,只要最後結果是好的就夠了。

把憤怒拋開咱們做自己的事情,一樣可以很開心。

“你裝的,你明明生氣了。”張君雪先避開目光,然後看着要開口的裴液,立刻堵道,“你不用說理由,反正我總是說不過你。”

“反正你也說服不了我。”女子低頭補充道。

於是裴液深深吸口氣,真的無話可說了,兩人又陷入壓抑的沉默。

好在這氣氛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因爲時間會流逝,鼎鳴會響起。

果然,在清越的禮器之鳴中,徐司功熟悉唱名之聲再次於場上響起:“博望金秋武修大比,魁賽第二輪第一場!壹肆之戰,幽燎意中火,明煌雪上刀——七蛟尚懷通、徐谷張君雪!”

在驟然而起的聲浪中,有幾處反而沉然安靜了下來——十幾人無一動作的張家、沉默的翠羽和鄭壽,一夜沒睡的古光握住的拳頭和他投下去的目光一樣緊;南面,方繼道擔憂地望着下面,在他一旁,齊昭華同樣繃緊了頷線。

這一場的兩個人,與太多人有關。

而在裴液身邊,女子按住刀,沉默地站了起來。

她猶豫了一下,看着坐着的裴液停了下步子,但少年還是偏着頭沒有看她。

於是張君雪沉默低眉,揹着刀往擂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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