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詩默默聽完孤竹信述說的年少輕狂後, 滿心的不是滋味。
她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竟是這樣一個爲愛付出的女子,怪不得母親隱姓埋名甘願嫁與洛忠慳做一個侍妾,洛忠慳當時只是一個小小的侍郎, 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侍妾竟是石大將軍的女兒。
現在洛詩只想知道洛忠慳是怎麼知道自己就是孤竹信的女兒, 難道母親在世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那把自己送到孤竹國難道是爲了報復?
心事重重的洛詩返回自己的寢殿後便謊稱不舒服, 着人即刻將左國醫宣進了寢殿。
“對洛忠慳的計劃, 你現在知曉多少?”焦慮的洛詩也顧不得其他, 還未待左塵站定便直直地問了出來,卻把左塵給問了個懵愣。
“你不是一直在查他嗎?難道一點也不知曉嗎?”洛詩焦慮地來回踱着步,自言自語道, “他是不是想利用我來做什麼事情?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左塵擱了藥箱語音平淡地問道,“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爲何會如此焦躁。”
“我總感覺明日的大婚會發生什麼事情。”洛詩不確定地搖着頭, 好似在否決自己的想法。
“你的感覺沒錯, 據探子回報, 他們明日會有所行動!”左塵一陣見血地直中要害,“雖不確定洛忠慳到底爲了什麼, 但肯定會對孤竹國君不利。”
“那要不要通知我父王?”洛詩現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慌亂,她不想看到兩相廝殺的場面。
左塵緊抓洛詩的肩膀穩定着她焦躁的心神,以沉穩的語氣一字一頓道,“現在不是時候,你這樣只會打草驚蛇, 明日你只需要保護自己就好, 宣暮雲已想好了對策, 你要相信他!”
“宣暮雲?他怎麼又回來了?”
“他本就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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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嫁前男女不能相見, 洛詩本想借着這個習俗阻了白睿的求見, 可人家卻不理這一套硬生生地站在了洛詩身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兒後便都再沉默不語,洛詩也不想將氣氛整尷尬, 無奈地打了個哈欠,“白將軍,還想要說什麼嗎?”
“嗯?嗯……”白睿搜尋着話題,許久才理直氣壯道,“不要再喊我白將軍,太過於生分了。”
“那,睿哥哥,還想再說些什麼?”洛詩掐着手掌極盡歡顏地笑道。
“其實,我就是想再多看看你,”白睿忽然探手撫摸上了洛詩的臉頰,說不出的輕柔,“你一定要記住,明日一定要站在我身邊緊抓住我的手!”
白睿欲言又止的還要往下說,卻終究抿了雙脣只是定定地望着洛詩,仿若要把她深深地印進眼眸中,深情中竟蘊含着絲絲不易察覺的危險。
洛詩被對面的雙眸給望的心底發了毛,不由自主地側着頭小聲道,“睿哥哥,天色已經晚了,你,還是回去吧!”
白睿瞥了眼殿外,有些戀戀不捨地再次撫了撫洛詩的臉頰,指尖充斥着輕柔與愛惜,“記得我說的話!”
洛詩愣愣地望着白睿離去的身影,不禁嘆息着搖了搖頭,還真是個深情的男人,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洛詩本想着見過孤竹信後今夜就逃離,可她還想知道洛忠慳明日要玩什麼把戲,遂義無反顧地留下再次穿上嫁衣。
城門外的宣暮雲可不這麼想,不管洛忠慳有什麼計謀,他只想着明日把洛詩從婚禮上搶出來。
“庾滇大軍就守在邊城,你不會想連夜調兵攻城吧?”左塵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打趣着宣暮雲。
孰料宣暮雲偏過頭一字一頓道,“只要她需要,我會!”
左塵狀似輕緩地挑挑眉,“放心,我不會讓你攻城,我已經修密函告訴孤竹國君洛忠慳的計謀了。”
“雖然洛忠慳要發動宮變,我們庾滇國可以趁虛而入,可選擇告知孤竹信,這是我們保住洛詩的唯一方法。”左塵無奈地解說着選擇此法的因由,“再說孤竹信當權會比洛忠慳當權更讓人心安。”
宣暮雲不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的城牆,黎明前的這幾個時辰,洛詩在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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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整個皇宮已成了漫天漫地的紅,透着喜色卻也透着壓抑。
吉時之前,洛詩被人扶出了公主寢殿,白睿早已候在正殿門外等待着新娘的到來。
當那抹絢麗的紅色閃現在他的視線之內時,白睿有些緊張地急跨了幾步,探臂就抓住了洛詩的手,只在那一瞬間,幸福滿滿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下一刻他卻恢復如常柔聲道,“走吧。”
文武百官笑呵呵地望着這對新人,恭賀聲不絕於耳,孤竹信親善的面容下卻蘊含着無盡的凌厲。
禮官還未發話,孤竹信卻先對着白睿開了口,“白將軍將孤君的女兒剛送回來然後又娶走,這不是讓孤君心痛嘛!”
“請國君放心,末將一定會對公主珍之重之,以性命護其周全。”白睿躬身行禮,鏗鏘之聲響徹大殿。
“好!記住你此時說的話。”孤竹信驀而眯了雙眸,昂首望着不遠處,“我的老朋友來了。”
白睿心下一驚,回頭望去,只見洛忠慳正從大殿外不急不緩地往裡走着。
“這些年,我給你提供了諸多的訊息,咱們也該見見面了,”洛忠慳站在大殿之中,神態自若,仿似就站在自己家中,“何況今日還是言公主大婚,老朽怎麼着也該來送點賀禮!”
“洛宰相來的正好,孤君還想要你當個主婚人,怎麼說尋回公主時,你也盡了份力。”孤竹信依舊不着痕跡地應和着。
“哦?是嗎?國君怎會確信老朽就擔當的起這個主婚人?”洛忠慳側眸瞥了眼高高在上的孤竹信,繼而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白睿,“你這女婿可真是萬里挑一啊!唉,只可惜……”
“洛宰相覺得可惜什麼?”孤竹信非但沒驚奇反而淡然地回問着。
“因爲今日會是你女兒的葬禮!”洛忠慳忽而尖銳了聲音冷笑道,“我先讓你看着你女兒慢慢的死去,然後再折磨你!”
文武百官當場譁然,直言呵斥這是哪來的瘋子!
洛忠慳卻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掌,對着孤竹信一字一頓道“多少年了,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話音未落,衆人便見無數侍衛將宮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用緊張,這些都是我的人!”洛忠慳對着驚愕的衆人扯起了嘴角,仿若再平常不過的談話,“可別有其他想法,刀尖不長眼。”
“爲何你等的就是這一天?”臨危不亂的孤竹信只瞥了眼黑壓壓的兵將便轉向了洛忠慳。
“爲什麼?你也會問爲什麼?”洛忠慳冷笑着向着孤竹信踱去,“若不是因爲你,石月不會早死,也不會有了這個孽種!”
洛忠慳憤而提高了聲音揮指指着大紅蓋頭下的洛詩,另一隻手卻扼向了孤竹信的脖頸,“你毀了她,我也要毀了你!”
洛忠慳忽而側眸示意白睿即刻行動,白睿卻在晃神間跪了下去,“求您放過洛詩吧!”
洛忠慳瞪圓了雙眸抽出侍衛的刀直奔洛詩而去,“廢物!”
刀起刀落的瞬間,白睿卻奄奄一息地倒在了血泊中,雙手還緊握着鋒利的刀尖,“求您放過她!”
“老爺,您怎麼這麼喪心病狂,連小姐都要殺!”紅蓋頭掀起的瞬間,卻見四鳶俯身託着白睿恨恨地罵着持刀的洛忠慳。
四鳶此次替代洛詩已做了必死的決心,孰料身邊的男人卻毫不猶豫地替她擋在了刀下,懵愣之後四鳶卻忍不住哽咽起來,“白睿將軍,您怎麼……”
“你不要自責,其實,我早知道你不是洛詩,”氣息微弱的白睿竟強撐着扯起了嘴角,“即使你不是洛詩,我也要救你,我不想讓她,恨我,一輩子。”
“當年,洛宰相救了我一命,而我也幫他做了,那麼多壞事,也該是償還的,時候了……”若有若無的聲音漸漸地變成了悄無聲息。
所有人看着這血腥的一幕,竟驚得只剩呼出的氣息。
“死丫頭,洛詩呢?”洛忠慳失去了報復孤竹信最重要的工具,當即發了瘋般地一把抓起四鳶咬牙切齒地問着。
“我喊了你十八年的父親,就只是一個復仇的工具嗎?”穿着大紅嫁衣的洛詩竟直直地撥開侍衛踱進了大殿中。
“你本就不該存在於這世上!”洛忠慳嘶啞着聲音揮刀指向了洛詩,“只要你殺了孤竹信,我就給你條活路!”
“我只想知道我母親當年是怎麼死的!”洛詩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着已完全瘋魔的洛忠慳,仿若那柄滴着血珠的寒刀只是虛無。
“怎麼死的?”洛忠慳發了狂般的又揮刀指向了孤竹信,“你母親與我怕本就有婚約,若不是他,你母親會死嗎?”
“我母親難道不是被你逼死的嗎?”洛詩步步緊逼着往洛忠慳靠去,“若不是你娶了那些女人,我母親會死嗎?”
“她的心裡只有這個該死的人!”洛忠慳恨恨地指着孤竹信,驀然眯了雙眸陰狠道,“當然,還有你!本就不該存在!”
話音未落,刀風已直直地劈下,孤竹信一個旋身便將那刀鋒握在了手中,而洛詩卻早已被飛身而進的宣暮雲護在了身下。
“我尋了石月十幾年,原來竟在你府中!”孤竹信緊捏着刀撇了出去,威嚴之氣直壓得洛忠慳往後退去。
“整座宮殿已被我控制住,皇城外也全是我的人,今日別想我放過你!”洛忠慳直了身子與孤竹信對峙道。
“你不想放過我?”孤竹信對着洛忠慳招了招手,側眸瞥着宮殿外的將士,“那你看看這些都是誰的人!”
洛忠慳再次細看去時,卻見那些生面孔並非是他的人,當即一個腿軟坐倒在了臺階上,悽苦地笑道,“籌劃了這麼多年,竟然着了你的圈套!”
“這不是圈套,而是你自己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孤竹信揮手退散了將士對着洛忠慳甚是鄭重其事道,“我還是要謝謝你將洛詩撫養長大!”
“她跟她母親一模一樣,一模一樣……”洛忠慳沒了囂張氣焰竟像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孩子,“我看到她就想起她母親背叛了我,所以我恨她!”
“我恨你!我恨你們所有人!”洛忠慳驀而紅了雙眸衝上前就掐住了孤竹信的脖頸,“就算我死,我也要帶着你!”
隨身在側的侍衛一個揮臂就將洛忠慳解決在了刀下,就算洛詩再怎麼痛恨依舊掙脫了宣暮雲的鉗制奔伏在洛忠慳身前,“父親,父親……”
孤竹信默然斥退了所有人,“他怎麼說也撫養了你十八年,好好送他一程吧!”
洛詩抱着早已閉目而去的洛忠慳,腦海中閃現的皆是洛忠慳慈愛的笑容,第一次教她寫字,第一次教她爲人處世之理,第一次帶她外出遊玩……
那是,他還當她是女兒,最親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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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的宮變被封鎖了消息,婚禮照常進行,只不過新郎換成了庾滇國宣暮雲。
孤竹信送兩人離開孤竹國時,竟忍不住哽咽了起來,“我這失而復得的女兒是上天的恩賜,你可要好好待她!”
宣暮雲緊握着洛詩的手無比鄭重道,“我再也不會給她機會讓她離開我了!”
回庾滇國的馬車之上,洛詩點着宣暮雲的額頭極其不悅道,“你怎麼能讓四鳶代替我呢?萬一真出了事情怎麼辦?”
“與我無關!”宣暮雲捏着洛詩的手指指向馬車外道,“那是左塵與四鳶合計的!”
“宣暮雲,你丫的又陷害我!”宣暮雲還未說完就聽見左塵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