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軍訓快到尾聲的時候,尚京終於迎來了第一場秋雨,這讓那羣快曬蔫兒的小白楊們格外振奮,年輕的少年少女們開始展示屬於這個年紀特有的活力和青春,當然除了某位實習小道士之外。
此刻,實習小道士徐洛安長呼一口氣,緩緩收勢,靜坐片刻之後睜開眼,四周都是黑漆漆的靜謐,他小心的張望着,確定這附近沒有人才偷偷摸摸的收了結界,把符咒法器往包裡一塞,若無其事樣的往宿舍溜達回去。趁着清新的月色,徐洛安步履輕盈呼吸暢快,只覺得連日來的疲勞都一掃而空,這就是修道者與普通人的區別。徐洛安天分極好,用他師父的話說,他是天生的“靈體”,靈力充沛、感知敏銳、體術精湛,但他現在還缺乏實戰的經驗。比如那小妖精,雖然能感知那妖精的氣息,但他至今都不能確定這是個什麼妖有多深的道行。徐洛安想到胡驕就忍不住撓頭,嘆氣,不管如何,只要他安分守己不禍害人,暫時就不用去管他了。
“哼,”徐洛安正想着就聽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冷笑,徐洛安一聽這聲音就覺得頭疼,表情生硬的擡起頭,扯了個笑容打招呼:“嗨,裴行琛,你也來散步?”
裴行琛單手舉着籃球,眼角斜視45度,雖然只比徐洛安高出半個頭,卻硬生生的製造出了居高臨下的俯視效果。徐洛安深覺得自己在裴行琛面前一站就不自覺的就矮了半個身子是因爲尊重他,而絕非因爲被對方氣勢所迫!!
“你的約會結束了?”裴行琛難得開口,一開口就是凍死人的節奏。
徐洛安莫名其妙,疑惑道:“約會?跟誰?”
裴行琛笑了,笑的無比陰森詭異:“哦?難道不是跟你那個嬌羞的小男友!”
來了又來了!徐洛安內心咆哮,去他媽的小男友!去他媽的嬌羞!老子是直的!老子只喜歡丁嬈那種清純女神!
“我,……”徐洛安剛想開口解釋,就見裴行琛抓着籃球悠悠的走遠了,幽幽的補充道:“不用給我解釋。”
徐洛安愣在原地,看着裴行琛悠然自得遠去的背影,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馳而過,同學,你那麼酷帥拽霸天,你媽知道嗎?
要說生活中,不如意的事總有那麼十之八九,那麼裴行琛絕對是徐洛安生活中不如意的□□。徐洛安自認雖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可愛一名,但也絕不是討人嫌的人。自他入學以來,和室友們的關係也都不錯,除了裴行琛,那傢伙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坨米田共,徐洛安多少次一日三省,都沒省出來自己到底哪裡得罪這尊大佛了,讓他如此嫌惡的不加掩飾,在這樣的嫌惡之下,徐洛安都自我厭惡的認爲自己本就是個渣渣,當然,這種念頭絕對要擯棄捨棄以及拋棄,我徐大爺可是要以修道成仙爲最終目標的天才小道士!
自我感覺良好的天才小道士在球場上又一次被對方球員衝撞在地之後,球場上的裁判原嘉吹響了哨子,徐洛安暗罵一聲站了起來,黃瑞南伸出手拉他起來,溫和笑笑:“沒事吧。”
徐洛安越衝黃瑞南咧嘴一笑:“沒事。”然後目光不自覺的越過黃瑞南落到了站在他後面的裴行琛身上,對方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慶幸他沒有開口嘲諷。
徐洛安正覺安慰,心說老子也不屑和那羣凡人動真格,要不然誰能打得過我?!這麼想着,忽然看到裴行琛後方不遠處,胡驕正一臉不屑的輕笑着,徐洛安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那小妖精什麼意思,還敢嘲笑我?
裴行琛本來看徐洛安被撞倒了,難得心軟了一次,但還沒說什麼就見徐洛安眼神往身後飄去,回頭一看,頓時心頭大怒,還在比賽那傢伙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和男朋友調情?豎中指啊!
徐洛安狠瞪了一眼胡驕,再轉過臉就看裴行琛大步的往裁判席走過去,只見他王霸之氣全開用方圓五里都能被凍死的氣勢一字一句道:“換人!”
於是,徐洛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兩個候補一左一右架着拖了下去。徐洛安滿心委屈,那點衝撞根本不算什麼,自己完全可以再戰,爲什麼把我換下去啊?!
成誠遞給徐洛安一根冰棍,安慰着:“洛安哥,沒事的,大家是怕你再受傷。”
徐洛安懨懨的接過冰棍,望着賽場上熱火朝天的比賽,不自覺的又掃到了裴行琛身上,不得不承認,這人真是天生的明星,不僅學習好連打球運動都這麼在行,可是偏偏怎麼那麼冷漠無情無理取鬧呢?額,還是說,只對我這樣?
徐洛安仰靠在椅子上,望着籃球館高高的穹頂,再次深感寂寞如雪,要是樂凌在就好了。這個念頭一出現的瞬間,徐洛安驚了片刻,怎麼會在這樣熱鬧的場合裡想到了樂凌,那個被自己連累的膽小鬼,至今,連一片殘魂都沒有找到。
可是還沒等徐洛安悲春傷秋多久,迎面呼嘯而來的籃球徹底的、完整的、決絕的砸在了他的臉上。
“嗷——!”慘呼之聲,響徹整個籃球館,周遭一片寂靜。
黃瑞南迴頭看着裴行琛,後者舉着手一臉無辜的聳肩:“手滑了。”
黃瑞南打了個冷顫,再看看被成誠扶起來的徐洛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洛安兄,望你安好。
於是,在鼻子痛和藉口不用去軍訓的痛並快樂中,徐洛安度過了軍訓的最後三天。軍訓一結束,國慶長假也開始了。
“各位,一週之後再見。”原嘉的家離尚京不算遠,所以剛剛宣佈放假他就拎着包瀟灑的離開了。
黃瑞南是本地人,自然要回家,意外的是,成誠這個乖乖仔竟然不回家反倒跟着黃瑞南迴去了。陶偉長得五大三粗,但卻有着和外貌不符的好性子,特別戀家,自然也是前後腳的回家去了。
徐洛安看着室友們一個個的推門而出,臉上的笑一點點的僵住了,心在不停的下沉,這麼算起來的話,留在宿舍裡的人豈不是就只有自己和……他。徐洛安斜着眼小心又小心的偷偷往上方看了看,好巧不巧,坐在牀上欄杆上翹着腳的裴行琛也把視線投了過來,看到徐洛安偷看自己,也不惱,還翹了翹嘴角,露出一抹堪稱溫柔的笑。
徐洛安只覺得背脊發涼直直的衝上腦門,頭皮發麻渾身打了個哆嗦,僵硬着笑臉生生的把頭轉了過來,汗如雨下暗暗叫苦,完了,難不成這七天都要跟這個惡魔單獨呆在一起?!人生太艱辛了有木有啊!徐洛安摸着剛剛傷好的鼻子,苦不堪言。
裴行琛自然沒有錯過徐洛安的表情,暗自好笑,同時又有些莫名的得意,你個死變/態,知道厲害了吧!本大爺也算是替天行道,代表月亮對你這個渣渣小懲大誡!
就這樣,徐洛安在和裴行琛相安無事的呆了兩天之後,等到了故人來訪。所謂故人,是徐洛安高中同學兼死黨好友,楚漢和丁嬈。
說起這兩個人,是徐洛安單純的人際關係網中的較爲特別的兩個。楚漢和丁嬈不僅是徐洛安的高中同學,更重要的是,這兩人知道徐洛安以及他師父的身份。這種屬於彼此的秘密對徐洛安來說,尤爲珍貴和特別。
“楚漢!”徐洛安接到通知趕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看到熟悉的同學站在門口,大喜過望的奔過去,一拳打在楚漢肩頭:“好久不見了!”
楚漢見到徐洛安倒也是很高興,笑着給徐洛安捶了一拳:“你小子,也不說來看看我們!要不是我打電話給徐叔叔,恐怕現在還聯繫不到你。”
面對楚漢的不滿,徐洛安憨憨一笑,撓着頭髮,尷尬的辯解:“那不是忙嘛,別說這些了,丁嬈呢?怎麼沒看到?你不是說她和你一起來嗎?”
楚漢聽徐洛安這麼問,臉色突然不好了,眼神沉了沉,抿着脣,似乎有說不出口的話。
徐洛安是二但是他不傻,一看楚漢這表情,心裡“咯噔”一下,抓着楚漢的手臂,急急追問:“怎麼?她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出什麼事兒了?”
楚漢輕嘆一口氣,道:“洛安,你自己去看看吧。”
徐洛安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乖乖,該不會真出什麼事兒了吧!
楚漢的確是和丁嬈一起來的,見徐洛安不僅是爲了同學之宜,還有一些不宣於口的理由,這個理由就是徐洛安是個道士,是他們的朋友,過命的朋友。
徐洛安跟着楚漢一路出了校門,走出不到100米就是大學城外的商業街,這是屬於大學文化的一部分。這種以某個大學爲支點建立起來的商業圈就叫做大學城。尚京理工大的大學城不算最大最繁華的,但是勝在熱鬧有創意,定位風格完全符合年輕青春的特點,所以很受年輕人的追捧喜歡。
楚漢就是把丁嬈留在這樣一家咖啡店,小清新混搭歐式田園風,給顧客一種安寧平靜的氛圍。但是徐洛安卻完全沒感覺到這種氣氛,此刻的他,看着坐在面前渾渾噩噩的丁嬈,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的女神啊,爲什麼每次受傷的都是你!
楚漢坐在丁嬈身邊,扶着渾身發軟的丁嬈,滿臉擔憂的低聲問道:“洛安,你看小嬈,是不是……那個啥了?”
徐洛安不自覺帶出的肅然和咖啡店的氣氛格格不入,弄得那軟妹子服務員縮手縮腳的送上了咖啡,順帶掃了一下這個坐上的兩男一女,於是不自覺的就腦補出一場遭遇女朋友和自己的兄弟同時背叛的悲情戲碼,眼含熱淚飄然而去。
沉悶的氣氛持續了很久,徐洛安上上下下的把丁嬈掃視了一遍又一遍,忽然伸出手,向前傾了傾身子,一根手指準確無比的戳到了丁嬈的眉心。須臾之後,原本懵懂渾噩的丁嬈彷彿過電一般,身體一震,接着緩緩的睜開了眼,瞳孔裡慢慢收了渙散有了微光。
丁嬈從楚漢手臂裡掙了出來,遲鈍而茫然的看了看楚漢,然後又看到了對面的徐洛安,欣喜開口道:“洛安,好久不見。”
徐洛安心底說不出的心疼和難過,現在的丁嬈實在太虛弱了,恐怕就連一個十歲的孩子都能輕易將她擊倒,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想到此,徐洛安的臉色更冷了:“小嬈這種情況多久了?”
剛剛仔細打量了丁嬈,她面色發青印堂發黑,還有她的魂魄也異常的不穩定,這是她渾噩懵懂的根由,這種情況並不是一兩天就可以造成的,徐洛安推測至少得有一個星期。果然,楚漢說了一個時間,印證了徐洛安的猜測。
徐洛安顯得急躁了,衝着楚漢喊道:“你怎麼不早點帶她來找我!”
楚漢急急辯解:“那時候我們正在軍訓,剛開始我們都以爲小嬈是身體弱,受不了軍訓的強度,去校醫拿了藥休息幾天就會好的!我怎麼知道,到後來小嬈的情況會這麼糟糕!”
丁嬈一看兩位好友快吵起來,不顧身體的難受,趕緊出聲阻攔:“你們兩個別吵了,我現在不是沒什麼事嘛。”
徐洛安眼眶都紅了:“這還叫沒什麼事兒?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們再晚兩天來找我,我估計就得去閻府找你了!”
對面兩人都是一驚,神色都不好看,楚漢更是焦急問道:“洛安,你倒是說,這是怎麼回事?”
徐洛安略略收斂了情緒,穩了穩心神,道:“如果我猜的沒錯,小嬈應該是被‘魂上身’了。”
“魂,魂上身?”楚漢愕然,他只聽說過鬼上身,可沒聽說過什麼“魂上身”。丁嬈同樣驚訝,但是,自己經歷過上次那麼驚險無比的離奇事件之後,對這種怪力亂神也能維持鎮定,只聽她很是冷靜的問道:“洛安,能仔細說說嗎?”
徐洛安皺着眉頭,雙手絞在一起,似乎在爲難怎麼開口解釋:“呃,你們應該知道人有三魂七魄,魂和魄是不同屬性兩種物質,其中魂主意識,魄主肉身。意識和肉身都是構成人具有完全行爲的重要組成,所以我們都常說魂魄魂魄,兩者缺一不可。”
楚漢有些不耐,敲着桌子:“說重點!”
徐洛安瞪了眼楚漢,接着道:“如果一個人死後,沒了魄就沒了肉體,但是意識不會隨着物理傷害而消失,留下來的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魂體。正常說來,魂體是不允許留在陽間,它們會被地府的使者帶回去重新裝入新的魄也就是民間所說投胎轉世。但是,也有對陽間留戀的魂體,它們有自己的門道留在人間,其中常用的一種是吸收天地間的陰氣,不斷鞏固自己的魂體,最後變成鬼。還有就是因爲怨氣太盛或着強烈的心願未了,讓它們直接成爲冤魂縛靈,迫使它們滯留在陽間。這是常用的,而小嬈這種情況是屬於禁術,‘魂上身’就是直接用自己的魂侵佔他人的魄,不斷驅趕他人的魂,強迫那人的魂離開他的魄,而那魂體則會將那人的肉身佔爲己有。”
徐洛安掃了一眼已經目瞪口呆的兩個人,陰沉了眉眼,寒聲道:“也就是俗話說的,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