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冷吟秋色詩千首 33、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唐僧①
夏小滿還沒待還口,茴香已先一步急了,厲聲喝斥道:“怎麼說話呢?!”
自採蘩之後,下人裡再沒人敢這麼跟自家主子說話!
這青桂從前常在長生居逛蕩,人前裝得什麼似的,背後沒少擠兌自家主子,給其話兒聽。那會兒要不是青桂衝着和青槐好,茴香纔不會忍她,便是忍着,也有過幾次口角,卻總落下風。如今青槐沒了,不必顧及什麼,而自家主子又是正經二房nǎinǎi了,哪裡容她這麼yīn陽怪氣的?
最近茴香被夏小滿丟出去與紀家那些大小丫鬟管家媳婦們打交道,人越發碴利了,也是什麼都不怕的,這會兒既是生了護主的意思,也想着爲自家出口惡氣,因此立時出言訓斥。
夏小滿並不曉得茴香那點子小心思,但見她出頭相護也不是一遭兩遭了,當下一笑,拽了拽她,示意她不必多言,然後收了笑臉,淡淡向青桂道:“我不找七爺。我找我家表小姐。勞你去通稟一聲。”
她穿過來以後,青桂很少出現在她面前,只側面接觸兩回,她覺得此人十分做作,因此毫無好感。這會兒又想起豆蔻手裡那個小小的銀錁子,心裡更加厭惡,挖牆角敢挖到她頭上了,眼下不知道抽的什麼風又冷嘲熱諷的,裝什麼大尾巴狼?當她是死的啊!
她終於明白五nǎinǎi當初爲什麼一怒打了珍個半死,七爺房裡這羣妖jīng都是欠收拾的!不過這會兒她沒空收拾妖jīng,況且她還沒混到五nǎinǎi那職位。敢兩下子打這妖jīng個半死,紀靈書在狼窩裡多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先顧“牧羊犬”這正業吧,速戰速決,妖jīng麼,來rì方長。
因此她只是還算“客氣”的叫青桂去通稟,然後打定主意,“敵退我進”。只要青桂一回身,她也跟着進去。先把紀靈書喊出來再說。哎。這都需要兵法了,天天和這羣人混。得死多少腦細胞啊。
可惜,她地腦細胞白犧牲了,青桂並不是個能如她願的。
青桂本身就是烈xìng子,又在鴝鵒居被慣出來了,七nǎinǎi在的時候也是約束她不住,七nǎinǎi不在了,更是她一人獨大,說一不二。她素來沒把二等主子放在眼裡過,尤其是窩囊的主子。比如這長生居的夏姨娘,從前當着人前主子面兒她還有三分虛情客氣,若是沒人什麼難聽的也都說過,而那夏姨娘老實巴交的就只有擎着的份兒,幾時敢與人甩臉子?越這樣越叫她瞧不起。
可這麼個叫人瞧不起人兒。竟然在昨兒被擡舉成二房了!呸。封個姨nǎinǎi都是姓夏地白撿來的,憑什麼被擡舉成二房?!青桂是又妒又恨。目眥盡裂,五內俱焚,直呼老天不開眼。----蒼天,憑她這般聰慧貌美,怎得還在人下做個奴才,那等窩囊廢竟能成主子了?真個老天不公!
她打昨兒得到這個信兒就忿恨不已,本想着晚上纏着七爺,也討些平衡,誰知道昨兒七爺又不知道跑哪裡喝花酒去了,一夜未歸,早上回來換衣裳,又是一股子陌生地脂粉香。青桂咬碎銀牙,才擰搭擰搭鬧了兩句,就被七爺兜頭一頓罵,這火兒便生生窩在心裡。晌午紀靈書並家裡地爺小姐們過來了,她瞧着七爺待紀靈書那份殷勤勁兒,越發不順眼,礙着自家爺和小姐在不敢怠慢,只得強顏歡笑,勉強應承。
這會兒人走了,只七爺和紀靈書在裡屋不曉得做些什麼,七爺又交代不許進來。她那半身子是醋,滿心是火,整個兒人又酸又燎,正難受着沒處發泄呢,可巧夏小滿就來了。
本來瞧見夏小滿,青桂就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又見夏小滿是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她恨得牙癢癢,心道才做多會子二房nǎinǎi,就端這樣地架子?!反正有七爺交代的話擺在那裡,她有得推脫也不懼什麼,那笑也懶得裝了,臉撂下來,硬邦邦道:“說了我家爺待客,不便相見。我家爺也交代了,不許相擾。夏姨娘請回吧。”
若只這麼說也就罷了,偏她擡了手像要來推夏小滿似的。
夏小滿見這狐假虎威的就不爽,心道真是蹬鼻子上臉,還要動手?看來深宅大院裡也得學點兒防身的功夫啊!雖然她夏小滿不是五nǎinǎi不會功夫,可力氣還是有的。見她胳膊過來,便伸手使勁兒一拍,冷冷道:“我也說了,我找我家表小姐,和你家爺沒關係。叫你通稟一聲算是盡禮,你這兒擋着算什麼?讓開。”說着也不理她,直着就要往院裡走。
青桂沒想到窩囊廢如今不止能還口,還能還手了,措不及防叫她拍了一下,胳膊生疼,下意識的一斜身子,這夏小滿人已進院子了。
青桂火兒更大了,也不管不顧,伸手就去拽夏小滿衣裳,口中尖利嘲諷道:“夏姨娘還講禮?這般直闖講的哪門子禮?!”
茴香方纔被主子壓着,還不便往前湊合,這會兒主子的態度已是分明,見青桂竟敢去撕擄主子,她哪裡肯讓,搶步過去,一手護主子,一手去推青桂。
夏小滿見着青桂來抓她胳膊,自然側身避讓,卻是讓了位置與茴香。青桂個高,這一下子揪了茴香衣領子,茴香哪裡示弱,也抓了她地胳膊去推她,這倆人倒是一個拽一個撕擄起來。
夏小滿站在原地,用了一秒鐘去判定自己若與青桂撕擄起來會很丟身份很丟人,又用一秒鐘去思考要不要扇她一嘴巴叫她知道知道誰是領導,再用一秒鐘否定了扇耳光的計劃----主要還是扇了紀淙書後雖yīn錯陽差得了福,卻還是被年諒訓過魯莽了,多少有點兒後遺症。
三秒鐘之後。夏小滿做出了判斷,一手扶了茴香,一手狠狠拍上青桂的手,正義凜然喝道:“幹什麼?!都撒手!”卻在同時迅速擡起腳來,一腳踹在青桂小腿骨上。
青桂手上吃疼不由鬆開了茴香衣領,還未反應呢,腿上又捱了一下子,更疼!便“嗷”地一嗓子喊出來。臉上也抽抽了,身上也抽抽了。身子一弓。卻是失了平衡,眼見要跌倒。她忙不迭空手劃拉一把。卻是茴香閃身慢了,被她攥住了外衫的袖子。茴香襦襖外面套地統一地青衫“工作服”,料子尋常,又穿得久了些,有些“淘”了,哪能承力,只聽“嘶啦”一聲扯出個口子來,青桂再借力不上,跌坐在地上。
她又氣又惱。撒了手去捂着腿,也不起來,越發耍潑,尖聲道:“夏姨娘這是要動刑嗎?!你才當了多會子二房nǎinǎi這就找不到北了?你且看好,這裡是鴝鵒居。不是長生居!這兒還輪不到你來打我!”
茴香見衣服壞了。她還耍潑混賴,已是氣極。口裡罵道:“這成什麼了?你滿口渾說什麼?!當我家主子好欺負不是?!”說着又要衝過去給她兩下子。
夏小滿只覺得可笑,一把拽了茴香到身邊,拍了拍她肩膀,道:“別急,和這等人一般見識什麼?”她已進了院子,這會兒便故意高聲道:“她不懂規矩,自然有七爺教訓她!”
而後扭回臉,冷冷的向青桂道:“這是哪裡?鴝鵒居?鴝鵒居是哪地?是年家的!你還沒獨門立戶呢,這還是年家地界兒,就得守年家的規矩!不打你是給七爺面子,你當我動不了你?”
青桂幾乎氣炸了肺,厲聲道:“你……你敢?!你憑什麼……”
夏小滿打斷她,冷笑一聲,道:“年家有規矩沒有?你懂尊卑不懂?我便只是半個主子也是你主子!等你熬到半個主子地時候再來與我叫號!不過,就算你是半個主子了,六爺是兄,七爺是弟,還有個長幼有序,你也想想明白,你能和我叫得了號不!”
外面這麼一吵,屋裡人早聽見了,幾個先前被七爺吩咐屋裡呆着不許出來的丫鬟也跑出來了,這些人平素被青桂壓着,都是敢怒不敢言,這會兒巴不得看她熱鬧,也不上前幫忙,都躲地遠遠地,抿嘴笑着。
青桂惱羞成怒,正待一骨碌爬起來再與夏小滿撕擄,卻一眼瞄見七爺和紀靈書也從上房出來了,便把擡起的身子又按下,賴在地上做柔弱狀。
紀靈書小臉喝得紅撲撲地,見着夏小滿,忙着緊走兩步過來,拉了她手,笑道:“方纔聽着就是小嫂子的聲兒麼,七哥哥還說不是。果然靈書沒聽錯。小嫂子怎麼過來了?”
夏小滿反拉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喝醉了點兒,似乎哭過,臉上還有淚痕,但瞧着卻是高興的樣子,----估計是喝高了吧,因爲平素斷不會上來就待她這麼親熱……咳咳,好在倒沒旁的,衣裳立立整整的,也沒什麼其他引人遐想的痕跡。
夏小滿這才鬆了口氣,也掛上笑臉道:“表小姐不是要回去?行李都歸整好了,也送萬祥街一部分了,因着已先稟明姨夫人這就送表小姐回去,怕姨夫人等着焦急惦念,所以六爺叫我來接你。”
紀靈書點頭笑道:“嗯,好,靈書這就……”
她話沒說完,七爺已經到近前,打斷紀靈書的話,向夏小滿道:“夏姨娘這是何意啊?”說着目光移到地上坐着的青桂身上。
夏小滿瞧了一眼大灰狼,挑挑眉,正經八百行禮問好,然後拉了紀靈書到身邊,又把茴香拽了出來,指着她衣裳的裂口,笑眯眯道:“七爺,您房裡地青桂姑娘倒是有趣得緊吶,想與咱們練功夫呢,這不,把我丫鬟衣裳都撕破了,也不知她過癮了沒,這孩子這小身板兒,怕是陪她練不起,還得請她另請高明。”
七爺聽了便一皺眉,扭頭問青桂道:“你怎麼回事?”
青桂也是腿疼,也是惱火。強擠了眼淚出來,一手捂了肚子,一手指夏小滿,帶着哭腔道:“奴婢好端端的與夏姨娘說話,誰知哪句讓她惱了,想要奴婢的命呢,上來一腳就踹奴婢肚子!爺,奴婢地肚子!”
七爺沒少與她歡好。聽這話也怕她肚子裡是有種了,這真要叫夏小滿踹上一腳……!他臉sè鐵青。回頭呵斥遠處站着看熱鬧的丫鬟過來扶青桂。然後扭頭向夏小滿,沉聲道:“夏姨娘又怎麼說?難不成今rì是特特過來替爺管教人地?倒不知六哥是什麼意思?!”
夏小滿卻是笑得無比燦爛。只道:“七爺這麼說,我可不敢接話了。我只問青桂姑娘,---呦,姑娘啊,地上怪涼地,你別哪兒坐着啊且站起來給七爺看看,你多高的個子,我多高地個子?我這裙子還是窄的,我腿能擡多高?我夠得着你肚子嗎?哎。這說話,可也要能圓上才行!”
兩個小丫鬟過來把青桂扶起,她比夏小滿高出一頭來,又因身子豐腴,可比夏小滿顯得壯實多了。加之平素xìng子潑辣。若說她被老實人夏小滿踹着肚子打趴下了,憑誰也不會信。
七爺語塞。狠狠瞪了青桂一眼,斥道:“素rì擔待你得了意,越發上臉了?鬧什麼鬧?!下去!”說着使了個眼sè叫她滾。他想做的事還沒做成呢,可不能叫青桂和夏小滿這一架給攪合了!紀靈書出了年府大門,他想再見她都難。
關起門來怎地都行,青桂卻是從沒在人前這麼被七爺罵過,一來當着她最瞧不起的夏姨娘,再來當着新nǎinǎi地面兒----若新nǎinǎi見爺不寵自己,以後怕是少不得要作踐自己!她自己常是這般欺負人地,這會兒“以己度人”,自然也就當天下人都如她這般,心裡惶然。一眼又見那些素rì裡被她踩在腳下的幾個丫鬟都是幸災樂禍地樣子,她越發覺得大折面子。
青桂是又恨又惱又委屈,這臉上也掛不住了,兩步搶過去拽着七爺的胳膊,嚶嚶哭起來,一反方纔強硬,只柔弱弱嬌滴滴道:“爺,夏姨娘這是要治死奴婢呢!這怎麼也是鴝鵒居的地方,奴婢再有錯也是當稟了爺再處置的,夏姨娘這麼說,哪裡還與奴婢活路了?又把爺放哪裡?”
夏小滿一翻白眼,剛纔果然踹她踹的輕了!這等妖jīng就應該一釘耙打死。她冷冷的瞧着年七爺,心裡翻了幾翻,想了些詞兒,只看他怎麼說,好做應對。青桂自是千嬌百媚楚楚動人的,可惜七爺那心思就沒在她身上,只覺得她是個攪了他好事的禍頭,都沒細聽她說的什麼,一把推到一邊兒,罵道:“還鬧什麼?滾回去!”
青桂這面子沒圓回來,又折大發了,心裡一急,眼淚是真掉下來了,跺着腳又哭又嚎地。七爺更恨,上去就是一腳,又罵小丫鬟道:“由着她這耍瘋?還不拖了下去?”
飄蕊續芳兩個巴不得踩青桂幾腳呢,聽爺這麼說,忙跑過來架起青桂,嘴裡甜言蜜語哄着,下手卻極狠,又拉又拖,把她拽了下去。
夏小滿笑眯眯的瞧着妖jīng掐架,心情甚好,偷眼去看紀靈書,小姑娘眉頭微蹙,臉上露出些不忍來。夏小滿嘆了口氣,剛待說話,那邊年老七已是換下暴風驟雨臉,掛上陽光和煦臉,笑向紀靈書道:“妹妹莫要被那賤婢攪了興致,咱們回去接着喝酒。”
夏小滿同學就這樣被華麗麗的無視了,她心裡破口大罵,臉上卻越發淑女,咳嗽了一聲,恭恭敬敬提醒了七爺她的存在,道:“七爺。”
七爺彷彿剛瞧見夏小滿一般,臉從紀靈書那邊轉向夏小滿這邊,就像跨了倆溫度帶,由熱轉寒,一本正經向她道:“夏姨娘此來……”
夏小滿心道這演技堪稱一絕,你選擇xìng失憶是不?!她道:“方纔已同表小姐說了,七爺想必沒聽清,----我來接表小姐回去,姨夫人等着呢。”
七爺乾笑一聲,向紀靈書道:“姨夫人真是惦記着妹妹。只是妹妹方纔還未盡興。既是我做東道,與妹妹餞行,怎能叫妹妹敗興而歸?”說着近前兩步,便要拉紀靈書,也不去瞧夏小滿,口中只道:“夏姨娘先回去吧,待會兒爺親自送靈書妹妹回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