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度人,既然南宮靖已經決定和自己對抗到底,就如同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親手攻滅西商國一般,便斷無轉圜之餘地。
但是,與南宮靖爲敵,在戰場上廝殺,卻是冷玥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策馬回營,皓月當空,山林如海草般隨風搖曳起伏,冷玥凝眉苦思,一時倒想不出有什麼兩全之策,既可以避免南宮靖進一步對北明軍造成威脅,又可以拖住南宮靖不率軍回援即將爆發的麓都攻堅戰。
冷玥望向東方,風津關右翼糧倉雖然經過西商軍的破壞,但所幸自己及時趕到,便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
風津關是北明國往西商國前線運糧的必經之路,也是前線大軍糧草供給的重要中轉站之一,所以這自然成爲了南宮靖重點打擊的對象。
此刻,冷玥想到,或許自己可以長期駐守在此地,以拖住南宮靖的步伐。
可轉瞬一想,頓覺自己的荒唐。
莫說夏侯宇給自己規定的一月之期,還有即將打響的麓都戰役,就是前線軍務,也容不得自己離開多時。
冷玥迅速搖晃着頭,好讓自己清醒一會。
冷玥對自己說道,這是什麼時候了?
怎麼自己淨想些不着邊的事情?
當務之急,是要集中力量攻破麓都,以此來好好羞辱南宮奕,讓他一無所有,這難道不是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
現在,自己的軍隊距離麓都皇城,距離南宮奕的所在,近在咫尺,只要自己一聲令下,三軍拼命,單靠麓都城牆以及西商國的皇城衛隊,能夠阻擋得了自己幾時?
自己現在不是應該在前線的中軍大帳之中,召集將佐,好好商討這最後決定勝負、結束一切的戰役嗎?
一個小小的風津關,就值得北明國三軍最高統帥冷鋒親自坐鎮?
冷玥越想越是不對,越是惱怒,轉身拂袖就想要率軍離開,但是就在冷玥剛邁開步子,她又總是回望那片遠山,遲遲下不了決定。
冷玥心想,自己絕不能就這麼回去,一旦自己回去發動對麓都的總攻,那麼自己又會遇到南宮靖,也勢必會將自己陷入到兩難的境地之中,到時自己又該如何對夏侯宇,對北明三軍將士,對天下諸國交代?
天下諸國?
一時間,冷玥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細聲喃喃道,“諸國,東雷國!
是啊,自己怎麼沒想到東雷國呢?
一直以來,西商國和東雷國一直都在交戰,幾乎南宮靖所有的軍功都是在與東雷國的交戰中建立起來的。
所以,我儘可以以盟友的身份,催促東雷國發兵,在東邊戰線撕開口子,從側翼威脅麓都。
今時今日,西商國的軍力在自己的連番打擊下,已經捉襟見肘,西商國的軍力,一半在南宮靖手中,另一半則留在麓都,保衛皇城。
東雷國的進攻,南宮靖勢必回援,這樣一來,就可以儘可能地拖住南宮靖,我北明軍也就可以解除南宮靖對我後方的威脅,全力撲向麓
都。
越多的兵力,越是能儘快結束戰爭。”
當下,冷玥頓時有種撥雲見月的豁朗之感,注意大定,立即回到軍營之中,草擬作戰指令,交由隨軍的火焰暗衛,火速送到東雷之軍的最高統帥部。
冷玥愈想愈是滿意,待看到火焰暗衛消失在自己眼前、朝東雷國全速前行之時,冷玥的心放下大半,卻有隱隱對南宮靖有負罪之感。
罷了,既是在戰場之上,兵不厭詐,何況這也是爲了儘快結束戰爭之舉,就像當日火燒三十萬西商大軍一般,都是不得已而爲之之舉。
五天之後,東雷國果然依照與北明國的盟約,出兵相助,在西商國的東部邊境撕開一個口子,以迅雷之勢長驅直入。
對於陵京城大火,西商國人固然痛恨製造這一慘案的北明國人,但更加仇恨和鄙視臨陣倒戈反覆無常的東雷國人,如果說北明國是主謀,那麼東雷國更是幫兇,普通百姓如此認爲,皇帝南宮奕更是如此。
出於道義上的憤慨,也是出於戰略上拱衛麓都側翼的考慮,南宮奕立即傳令南宮靖火速支援東線戰場,拖延東雷國軍的進攻速度。
接報之後,南宮靖久久按兵不動,當然不是出於見死不救,而是一來相較於東雷國,目前北明國纔是西商國的真正的敵人,而且經過自己連番的打擊,已經初步實現了自己的戰略設想,渙散的軍心也一步步在勝利中得以重建,南宮靖不想輕易放棄這得來不易的戰果;
二來,東線的各處城防經過自己多年的督造,已經形成了十分牢固的防禦,而且不比北明國有那麼多的新式武器,東雷國的軍隊和西商國軍隊作戰,並沒有佔到多大的便宜,目前東線原有的守軍,就算不能卻敵於城門之外,固守陣線也是沒有問題的;
三來,既然東雷國能夠在與西商國和合作中臨陣倒戈,同樣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北明國軍身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西商國被攻滅,脣亡齒寒的道理東雷國不會不懂,所以東雷國不敢出全力,充其量就是做一些姿態,既出得的力,又能減少自己的損失。
正是基於此上三點,南宮靖纔敢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爲由,遲遲不奉詔。
這些考慮,都是從南宮靖多年行軍打仗的務實的戰略考慮出發,但是對於久居深宮、算計權謀的南宮奕來說,卻渾然看不到這層、他看到的,就是強敵壓境,手握西商國一半重兵的南宮靖卻無所作爲,擁兵自重,大有放任敵軍攻入國都之態勢。
就像南宮奕不諳排兵佈陣,身爲大軍統帥的南宮靖也無法想象端居廟堂之高的南宮奕所要面對的、來自羣臣和百姓的輿論壓力,所以南宮奕連下詔令,催促南宮靖起兵奔赴東線作戰。
南宮靖還是不動,僅僅派出一小部分軍力馳援東線,這並不能讓南宮奕滿意。
最後,南宮奕剝奪了南宮靖統帥西商國三軍的官爵與權力,降爲副將,權力移交給另一位沙場大將指揮。
不得已,南宮靖隨軍轉戰東線,而隨着南宮靖這一
撤,北明軍的後顧之憂總算解除,回到麓水前線的冷玥,也下令三軍集結,渡過麓水,準備對西商國的心臟——麓都城發動進攻。
闊別五年,冷玥終於又回到了麓都城,這座承載着自己無數記憶的城池,也是自己一生光榮與屈辱的起點。
拖過冰冷似鐵的城牆,冷玥依稀可以回憶起麓都城中的繁華與富庶,不知道那座用以指揮親兵暗衛的藥店是否還在?
不知道皇宮北面的奕苑,是否花草長青?
不知道南宮奕,是否……冷玥收起自己所有的回憶,此刻自己和夏侯宇,正站在攻城長梯戰車的屯兵臺上,正前方就是緊閉着的麓都東門昭宣門,底下,就是如雲的軍士。
他們跟隨自己,經歷過南天門的九死一生,經歷過討伐南北藩王的南北大戰,經歷過陵京城的伏擊戰,更經歷過從北到南、從陵京到麓都的漫漫征程。
這時,麓都城,就是這一切的終點,也是自己這五年來夙夜憂嘆、朝乾夕惕的歸宿。
環顧着這盈滿大地的四十萬參戰軍士,冷玥豪情沖天,拔出軍天權劍,劍尖遙遙指着麓都城門,朗聲喝道,“將士們,我們轉戰千里,從北到南,歷夏經秋再到冬,身經百戰,力下百城,終於,來到了終點!
現在,拿起你們的武器,搭上你們的弓箭,用盡你們的力氣,朝着麓都城,殺將過去!”
頓時,戰鼓擂動,千軍如席捲翻雲,又似驚潮浪海,奔涌而去。
一座座井欄攻城戰車在底下軍士大漢的牽動下,堅定而又緩慢地前行,好似一座座會移動的鐵塔一般,不避城牆上如雨似風的箭簇。
大後方,如同現代炮兵一般的拋石機,不斷地有軍士將燃燒火石放置在套索之中,然後底繩往後一拉,火石飛至,巨大的轟隆之聲,伴隨的是無數四下紛飛的殘肢斷臂。
北明騎兵反覆衝鋒,神火飛鴉與諸葛連弩輪番在空中劃出帶有殺戮的優美弧度,衝破阻擾的一切。
冷玥端居在移動的衝鋒臺上,軍天權劍堅定有力地指向麓都,這就是冷玥的意志,也即是北明三軍的意志。
對於西商國守軍而言,西商國雖大,可是麓都就是他們最後的退路了。
所以,他們誓死抵抗。
冷玥不知道爲了守衛麓都城,南宮奕究竟投入了多大的兵力,也不知這城牆之上是否有城中婦孺參戰,只知道他們無懼冷玥強大到驚天動地的炮火,而他們所能依託的,僅僅只是一顆又一顆的拳拳的愛國之心,還有一雙又一雙的手,然後築起一道又一道遲滯敵軍進攻的防線。
激戰了兩天兩夜,麓都城仍舊在西商國的守軍之中,突破了外圍城防之後,等待入城北明軍的就是激烈而又殘酷的巷戰。
此刻,進入麓都城的冷玥,目光就只是死死地盯着遠方金黃色琉璃瓦頂的皇城,她知道,南宮奕就在那裡,而她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強攻進去!
南宮奕,我冷玥來了,正一步一步朝你走去,奪回你搶去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