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吳兵已經站了起來,正要轉過身,我很想知道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尊容如何,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他並沒有穿在佛教裡象徵身份的袈裟,而是與其他僧人穿着相同,淡黃色的僧袍。他緩緩轉過身,面帶淺笑,雙手合十作了個揖,四周的衆多香客也忙回了一禮,然後吳兵就在兩個僧人的陪同下從文殊菩薩寶相的右側通道往後走去,離開了大堂。
從吳兵起身到他離開,也就十來秒時間,他的面相我只是匆匆一瞥,慈眉善目的,一看就讓人心中舒服,讓我有種似是故人來的感覺。
吳兵走後,何志遠問我怎麼也在這裡,我就說有事找院監幫忙,何志遠便說他先回學校,走的時候,他又面對着大堂正中的文殊菩薩拜了一拜。他起身時,我想起昨晚他的欲言又止,就拉着他到一旁問他昨晚想給我說什麼,他愣了一下,這才說我不在的那兩天,他有一次回寢室,看到蔡涵從衣櫃裡取出了我的西服,正往包裡塞。
“啥?你有沒有問他拿我衣服做什麼?”我很是驚奇。
“我想着你倆關係那麼好,以爲你知道這事,就沒好問。昨晚聽你說你在燒那件西服,我就想說你那衣服不是被蔡涵拿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當時我看到蔡涵也在寢室裡,就沒說出口。”
何志遠說了這事就離開了,他的話卻是讓我對蔡涵的疑慮更深了。
柺子帶着我們往後院去找吳兵時,劉勁有些奇怪地問他怎麼直接叫吳兵的俗名,這種大和尚不是都有一個法號麼,柺子是這樣解釋的,吳兵由道入佛,很多事情看得很透,名字無非就是一個代號,他說“吳兵”這名字用習慣了,突然換一個的話,於人於己都不方便,但出於尊敬,好多人都會在他名字後面再加上“大師”二字。
這時蘇溪輕聲說了一句:“我怎麼覺得吳兵大師看着有些面熟啊,可我從沒來過這裡。”
劉勁聽了馬上附和說他雖然來過文殊院兩次,卻都沒見過吳兵,他也有那種感覺。
“好多人第一次見到他都會有這種感覺,像是相識的朋友一樣,正是這樣,纔會讓人身體放鬆,心情舒暢,據說這就是芸芸衆生相,是與佛法的修爲有關的,你們看那彌勒佛的樣子,就是人人見了都喜歡。”柺子解釋着說。
我聽了嘖嘖稱奇,沒想到修習佛法還能改變面相。不一會,我們走到了上次來找吳兵時的那間屋子跟前,今天房門是打開的,我看了一眼,正對房門處是一張桌子,上面擺有幾個陶瓷茶杯,屋裡沒有人。
走到門口,柺子揮手讓我們停了下來,然後敲了敲門框,房屋裡隨即傳來一聲:“請進。”
上次來時,吳兵說的“老朋友請進”,這次卻只有“請進”二字,我聽了心中一喜,看來今天會有收穫。柺子對我們點了點頭,就帶頭走了進去,我們三人隨後跟上。
進去後我纔看到,房門的左側有一個用磚砌成的高出地面一米的臺子,此時吳兵正雙腿盤坐在上面,兩手置於膝蓋處,視線落在我們一行人身上。
談話主要是柺子與吳兵在進行,我們都站在旁邊聽。柺子首先講了謝文八的事情,他講的時候,我看到吳兵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去,待柺子講完,吳兵竟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我忙心虛地低下了頭,看來他已經猜到那件鬼屍衣與我有關了。
柺子說完,吳兵沒有馬上回話,房間裡一時沉默了下來,我低着頭也沒敢再看向吳兵,良久,我才聽到他說:“這事我暫時還不能插手,一切順其自然吧。”
聽到這話,我終是忍不住擡起頭來,我很是不解,佛教慈悲爲懷,吳兵眼看着好些人因那件屍衣而死,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來呢?以前柺子提過,吳兵最初不願插手是說這事很兇險,如果連他這樣一個人物都說危險的話,還有誰敢來管?他嘴上說的順其自然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明知還會死人卻也任其發生麼?
很多的不解在我心中彙集成了不滿之意,我看着他,很想當面質問他這些問題。柺子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忙用手扯了扯我的衣角,來的路上,他就再次叮囑過我們,無論吳兵這次願不願幫忙,我們都要保持尊敬。
柺子的面子我不能不給,我長出一口氣,把臉別向了旁邊。
謝文八的事情告一段落,柺子從我手中拿過袋子,取出那黑布,上前詢問吳兵,吳兵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正是招魂幡,還問柺子是從哪裡得來的。柺子如實說了,吳兵再次把目光投到我身上,這一次我沒有逃避,與他四目相對,吳兵先是皺起了眉頭,沒一會,他的眉頭舒展,卻似無奈地搖頭笑了一笑。
之前我一直沒敢仔細打量他,這會盯着看了一陣,我越發覺得他面熟,並且我認爲我的這種感覺不像是柺子解釋的那樣,更像是我真的見過他。
不出意料,對於招魂幡一事,吳兵同樣沒多做解釋,只是讓我們不必太過擔心,世上一切皆有緣法,有些事必須要發生,試圖阻止的話,不僅會惹火燒身,還會加快他的進度。
同時他也說這東西不能隨便就扔了,讓我們把招魂幡留下來,他會幫着處理的。
吳兵的話聽着有些耳熟,我想了一下,是我與蔡涵一起去蘇家奪衣時,蔡涵對蘇婆說了一句:“有些事不該做就別做,不然反而害了自己。”
當時我以爲蔡涵指的是蘇婆用邪術招我魂一事,被術法反噬,導致咳血,現在想來,蔡涵的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再說到吳兵,他這話透露出來的意思是,他要插手進來,不僅自己會有危險,甚至會讓事情發展得更快,我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一件怎樣的事情?如此看來,絕不會是有人想要害我這麼簡單了。
柺子對吳兵很是尊崇,聽了吳兵的話,也沒再繼續提這事,就要拉着我們向吳兵告辭離開,這時吳兵說了句:“麻煩這位姑娘等一下。”
他這話一出,我們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蘇溪身上,她自己也有些疑惑不解,還是柺子最先反應過來,就推着我與劉勁走出了屋子,並轉身把房門拉了回來。
出來後,柺子說吳兵一定是看出了蘇溪有什麼獨特之處,要單獨點悟她幾句。說到蘇溪,別說吳兵,就連我一介普通人都覺得她有些與衆不同,所以柺子這一解釋,我也想得通了。
蘇溪在裡面呆了十來分鐘,她出來的時候,面色不錯,我好奇地問她吳兵說了些什麼,她說吳兵不過是問了一下她的身世,然後與她講了些生死之道,她聽了後,對婆婆的離去看開了一些。
說完後,蘇溪遞給我一個淺藍色封面的冊子,我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着《金剛經》幾個字,我問她給我一本經書做什麼。她說這是吳兵讓她給我的,讓我沒事的時候翻看一下,可以祛除我體內的穢氣,還讓她交待我一句話,說是等我真正記起自己身份的時候再來找他。
“哈哈,看來他也不是完全不管你啊。”劉勁拍着我肩膀說道。
我聽着蘇溪轉告的吳兵那句話,心裡卻很震驚,“等我真正記起自己身份的時候”,吳兵似乎知道我體內的意識正在逐步恢復,可這件事我也是昨晚才發現的,並且我剛纔壓根就沒提起,我實在有些猜不透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柺子聽了蘇溪的話,分析說這件事的轉折點很可能就是我記起自己身份的時候,說不定到那時吳兵就會告訴我一些事情了,我對他的話表示了贊同。
從院門口出來時,劉勁突然叫住了我,問我還記不記得上次那個假道士的模樣,這幾次過來我都在尋找那個道士的身影,可都沒有發現,現在他猛地問起道士的樣子,我想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只是對他的髮髻和小鬍鬚印象深刻,面相則是有些模糊了。
“你有沒有覺得,吳兵有些像他?”劉勁見我一直沒吭聲,提醒了一句。
他這樣一說,我有些明白了過來,吳兵是光頭,面上沒有鬍鬚,我閉上眼,想象着把假道士的髮髻和鬍鬚都搬到他臉上,兩者的面容竟是驚人的相似。
當日那道士賣的平安符只收了五元錢我就有些奇怪,按理說他應該獅子大開口才對,再聯想到近兩次我們過來都沒有再見到他,現在又發現吳兵與他長得很像,我們當即推斷那個道士就是吳兵假扮的。那次我們過來之前,柺子給吳兵打電話事先講了這事,他完全有可能演了這一齣戲。我就說今天幾次見吳兵都覺得很面熟,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賣給我的那個平安符也是有真靈力的,能保得何志遠的平安,這就解釋了在太平間那晚上,何志遠沒有再被上身一事了。
想通了這點,我就安心多了,看來從一開始吳兵也沒打算徹底不管這事,只是他似乎有什麼隱情。相比於蘇婆而言,我覺得吳兵的本事應該更大一些,既然他給我留了那麼句話,我也就不擔心蘇婆所說的等我不再是王澤時事情就無法阻止的話了,吳兵讓我到時候來找他,他就肯定是有應對之法的。
回學校的路上,我讓柺子問一下他的戰友,看羅家的事處理得如何了,再一個也是讓那人幫着問問鄉下那個大爺,確認一下蔡涵的離開與羅家父母出現異常的時間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