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了幾遍,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就慢慢散開了。
等那幾隻影獸走遠後,燕支雪這才鬆了一口氣,慢慢攤開已經濡溼了的掌心。
夜霧漸漸加重,溼冷的風息從路面上逐漸鋪開,回去的路上依然很靜,風依舊很大。
月光透過重重樹影,在墨黑無邊的地面上描出一個個淺白的斑點。
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樹林裡。
卻沒想到那些影獸見了,不僅沒有發動攻擊,反倒一隻只都縮成了一團,匍匐在地,怯怯地不敢妄動。
黑影只看了看兩人離開的方向,不過轉瞬,就消失了。
而原本漂浮在黑影身側的,那些瑩綠色,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隨着黑影的消失,也都一隱而沒。
回到住處,荊芥和燕支雪把一路上的見聞都一一告知於衆人。
姜川聽後,思索許久,“照這麼說,意思是葬在那片樹林裡的嬰屍被樹吞食之後,就變成了影獸?”
燕支雪遲疑片刻,搖了搖頭,“不,不對,應該不是所有的的嬰屍都會變成影獸,因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樹林裡不應該還留下那麼多的頭骨,畢竟他們轉幻成影獸時,並無殘存之物。”
姜川恍然大悟,“那是不是隻有特定的屍體,他們纔會轉幻成影獸呢?難道那些樹還知道挑嘴?”
荊芥在一旁補充到,“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爲什麼城裡竟然連一隻影獸都沒有?之前我還以爲是城裡設了什麼機關,讓那些影獸不敢進來,但是,那支出殯隊伍出了城,卻也沒有遭到影獸的攻擊……”
思索討論許久,令人不解的疑點接踵而來……
那片樹林裡明明就隱藏着那麼多的影獸,但是爲什麼卻沒有一隻出來,去偷襲那些前來送葬的人?
衆人毫無頭緒,最後,荊芥建議,“這樣吧,明天我們一起分頭行動,小雪你跟阿跡幾個去昨晚那片樹林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線索,我跟姜大哥他們就繼續留在城內探查。”
清晨,太陽已上樹間,將光點淡淡地塗抹在牆上,投在屋裡的光,罩着浮塵,細小的顆粒在光線裡自由地上下游動。
木窗外的光線越來越亮,鳥兒的鳴叫聲由唧唧喳喳的喧囂熱鬧,到漸漸減少。
翌日一早,燕支雪憑着記憶,率領着衆人徑直去往昨夜的那片葬林。
街上依舊熱鬧且充滿煙火的氣息,身邊是往來不絕的人羣,可以看到老人們悠閒地坐在樹下搖着蒲扃,孩子們歡樂地在宅門前赤腳奔跑,茶樓酒館內傳來客人們絮絮的閒談,還有街邊小販賣力的吆喝。
出了城,一路朝南,越靠近那片樹林,燕支雪越覺得心裡不舒服,好在人多,這種不舒服稍淡。
天空一如既往,瓦藍瓦藍的,突然起了一陣風,風兒吹過樹縫發出“沙沙……”的聲音。
燕支雪嗅了嗅,風中夾雜着一縷淡淡的花香,可這一路上並沒有花兒,花香會是從哪兒吹來的呢?
一聲驚呼打斷了燕支雪的思緒,陳跡指着前方:“快,看那邊!”
衆人急忙朝前望去,只見前方的樹林裡隱隱約約有五六個一尺來高的小娃娃在嬉戲。
這些小娃娃穿着大紅色的肚兜,全身皮膚雪白,穿梭在樹林之中不太看得清輪廓,只有幾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在閃爍。
待大家想上前細看的時候,那幾個娃娃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就在這時,燕支雪突然腦中一陣劇痛,眉心霎時燙得有些受不住,天地開始變得扭曲,整個人像進了只黑色的繭巢,擠壓着她的五臟六腑。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這兒是什麼地方?
就在她的前面,漫天是飄舞的梨花,如雪紛飛,樹下小溪流水潺潺,淺淺的花瓣落至水面,順流而下。
陳跡他們走在前頭,她,跟在後頭,眼看着越靠越近,卻始終到不了。
是什麼時候走到這裡來的呢?她,記不清了……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無數的花瓣,幽幽的飄散在半空中,散發着醉人的清香。
空氣在遊蕩,幾片花瓣飛旋着,隨風飄了過來,她滿心歡喜的伸手接住,那花瓣卻如空氣般透過指間。
她想再伸手去握,卻看到一片模糊的粘稠從手上滴下,一滴,兩滴,血腥味迅速的擴散開來,怎麼也擺脫不了。
動人的景緻瞬間幻化成了無盡的黑暗,彷彿生生扼住了她的脖子,讓她不能呼吸。
燕支雪的意識又渙散成無數片了,每一片都長出了翅膀,翩翩飛散,飛散在這紛亂的花海間。
身後,彷彿幽靈般站了個白衣面具女子,而她卻渾然不覺。
那女子露出了一雙纖細、柔嫩的像筍尖兒似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附在她耳旁低語,“你的皮可真好看呀,不過可惜,要被我弄壞了呢!”
隨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手中動作由輕及重,一點點地加力,輕輕地撕扯,慢慢露出裡面紅色的顫動的肉體……
鮮紅的血液汩汩而下,滴滴拉拉灑了一地,漸漸將她身下的土壤浸紅,雪白的花瓣也因沾染了血色,愈發嬌豔了。
一行人繼續在樹林裡前行,並沒有因爲剛纔那幾個突然出現又消失的小娃娃而擾亂行程。
徐勇有點納悶,自己是不是太久沒鍛鍊了,怎麼才走一會兒就有點喘不上氣了,“小雪,還有多久能到啊?”
“就快了。”燕支雪頭也不回的應到。
“哎呀!”一聲驚叫伴隨着撲通聲,沈淑賢不小心被凸起的樹根絆倒在地上。
陳跡伸手想把沈淑賢拉起來,“怎麼了,沒事吧?”
沈淑賢跳將起來,偷偷把掌心掩於袖下,蹬蹬蹬地退後幾步,躲開他的手,“沒事,只是擦傷了而已。”
陳跡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心想,我有這麼嚇人嗎?
陳開鐸正想笑話他,卻瞥見卓敏遠遠落在後面,臉色隱約還有些發白,趕緊跑過去,扶着她關切道:“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嗎?”
卓敏微微喘了口氣,“沒有,我沒事,就是有點累而已。”
陳開鐸不放心,高喊到,“沈姐,敏敏她好像有點不舒服,你可以過來幫她看一下嗎?”
“沒事的,應該只是走累了而已,歇一會就好了。” 沈淑賢乾巴巴的說完,並沒有停下,低着頭繼續往前走。
陳開鐸覺得有點奇怪,她,以前從來不會拒絕的,難道是累了?
看着卓敏虛弱的臉色,陳開鐸有些心疼,“那要不大家先休息一會再走吧!”
一行人停坐在原地休息,徐勇更是累得直接癱坐在大樹下,只有白洋,還在四處晃盪。
徐勇有氣無力地問到,“你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嗎?”
白洋靦腆一笑,“不用,我不累!”
徐勇不禁感嘆年輕就是好啊!並暗自定下決心,回去定要好好加強訓練才行!
沈淑賢帶着陳跡,繞到大樹後方,陳跡有點摸不着頭腦,“怎麼了,你發現什麼啦?”
“噗”的一聲輕響,利刃沒入了他的體內。
陳跡不敢置信,“你……”
“噓,別說話喲!”沈淑賢伸手封住他的脣,宛如情人間溫柔的呢喃。
隨後用力拔出匕首,頓時,血噴涌而出,猩紅的,溫熱的血濺了她一身,暈出一朵朵紅梅,臉上,頭上,身體上滿都是。
陳跡捂着胸,緩緩在沈淑賢身前倒了下去,他,看到她了的掌心,還冒着血珠,“你……不……”
“當”的一聲,匕首落地。
她嫌棄的擦了擦,“嘖,又弄髒了呢。”
屠戮還在繼續,空氣中佈滿了血的味道,粘稠且血腥,帶了點甜膩覆沒着世界。
一個個軀幹支離破碎地躺在那裡,腦袋歪向一邊,眼睛早已了無生氣。
傍晚,夕陽的餘暈透過層層枝葉,撒在這青磚灰瓦的房舍上,給它抹上一層黃燦燦的顏色。
煙囪冒出縷縷炊煙,幾隻燕子在空中掠過,地上雞鴨在門前散步覓食。
楊運坐在院子裡,翹着個二郎腿,頗有興致地在給那羣小雞投食,姜川路過,“小雪他們呢?回來了嗎?”
他正逗弄着小雞,有點漫不經心的應到,“回來啦,屋裡睡覺呢!”
姜川搖了搖頭,失笑,這小屁孩,明天再找他們吧!
夜,當最後一縷晚霞隱沒,金色的太陽,早已死去,星星也沒有了輝光。
黑暗中,血腥的氣息縈繞鼻腔,濃濃的睡意被洗劫一空。
田琳兒是被一股刺鼻的腥味驚醒的,猶疑中,她化出獸體,起身走到隔壁,連敲了幾下,卻發現房門緊閉,半點動靜也沒有。
思忖片刻後,她決定敲開窗戶,翻進屋子裡面去。
窗子開啓的一剎,就嗅到了一股腥臭,等她費勁鑽進去之後,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瞳孔一縮。
只見房內那地面上遍佈血液,桌子和牆上也都濺滿了血水,楊運躺在房中央,身體從頭到腹有幾道鮮紅的血痕,內臟撒了一地,整個人碎成了幾截。
他的眼睛驚恐無助地睜着,死死地盯着房樑,而跟他住在一起的白洋卻不知所蹤。
田琳兒踉踉蹌蹌地退出屋子後,連敲了幾間房門,卻也無人迴應,彷彿天地間只剩她一人。
可是,恍然間,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她重新回到房內,望着楊運的眼睛,將視線一點點上移。
她看到在房樑上粘着一隻木偶小人,一隻和楊運一樣被劈的四分五裂的木偶小人。
她把木偶拿下來,仔細端詳了半天,這東西是一開始就在這裡的嗎?
隨後一臉急切的衝進其他房間,入眼盡是血腥,三進的小院裡,滿是殘破的屍體。
這些屍體彷彿斷線的人偶一般,半身不全,看上去頗爲詭譎。
姜川,荊芥,兜玲……
昔日的夥伴,變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們或是虛弱地倚牆而息,或是猙獰地倒地而駭,亦或是怪異地角弓反張,但無一例外,臉上都是驚愕的表情。
看着這血腥的一幕,田琳兒呆怔地杵在原地,隨後,憤怒如同漲滿河槽的洪水,突然崩開了堤口,咆哮着,在心裡翻騰。
微涼的風輕輕地拂過,一股細細的淡香襲人而來,把院子裡濃郁的血腥吹散了一些。
耳朵微微一動,田琳兒警覺道,“誰?”
“小琳,是我!”白洋站在昏暗的走廊前,看不清表情。
話音才落,田琳兒直接朝白洋飛撲上去,一爪撕了過來。
來人沒想到,田琳兒看到他,不僅沒有放下警惕,反倒直接攻了上來。
“哎呀,還是被發現了呢!”白洋說着,側身躲開她的攻擊後,只一轉眼的功夫,身影已消失在她的視線內。
田琳兒正欲追上去,卻一陣痙攣,她的異能正在消失!
這是怎麼回事?堪堪維持住獸形,急促的呼吸間,她明悟了,是香,跟楊運房內一樣的香。
這香從窗戶裡、瓦縫中、壁罅間、從明與暗的孔洞內逶逸流出,偌大的宅院框它不住,便毫無節制地在空中綻放流淌,又像尾蛇一樣鑽進鼻腔裡,滌盪着肺腑,把人撩拔得神迷意亂。
田琳兒無力地跪倒在地上,足音漸漸靠近,她用力擡起眼角,“你……究竟是誰!”
來人用刀尖描繪着她的輪廓,綻放的血,紅紅的帶着惑人的,令人迷醉的氣息。
“一、二、三……十五,都到齊了呢!”一個面具女子出現在白洋身後,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戰果。
忽而,她停下腳步,對着其中兩具屍體怒道:“哼,竟然讓兩條小魚兒騙了!”
“不過,你們逃不掉的!”她脣角掛着冷笑,似乎沒有放在心上。
獵殺者,不會停下他的腳步,人們會在血泊中倒下,一個接着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