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偉把寧正熙帶回了公寓,何心妍也跟着去了。剛踏進公寓的門,她便忍不住驚歎道:“這些日子你就住在這兒?”
寧正熙目光渙散,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
孫立偉沒好氣地說:“何小姐,這是我們的家,沒有人請你來。你要不樂意待在這兒,那就出去。”
何心妍忿忿不平:“我憑什麼不能來這兒?我是寧正熙的未婚妻,他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孫立偉搖搖頭。他才懶得再和這個討厭的女人做些無意義的爭辯呢。眼下,讓他的少爺清醒過來纔是正經。
“少爺……”他輕輕喚着,扯了扯他的衣裳,“你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寧正熙坐在牀邊,一臉茫然,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感覺。
“那我去買了,你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去啊。”孫立偉交待。
寧正熙一動也不動,只是眼角已滲出了點點淚花。
孫立偉輕輕嘆了一口氣,剛要出門,卻被何心妍喊住:“誒,孫立偉,給我帶一份蔬菜水果沙拉,一杯檸檬汁,再來……”
不等她報完,孫立偉打斷她:“我不是你的保鏢,也不是你的助理,更不是你的傭人,你要吃什麼請自便,我只管照顧好我家少爺。”說着,他用了一種極度輕蔑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揚長而去。
何心妍氣得直跺腳。她連聲大罵道:“孫立偉!你等着!等我做了你們家少奶奶,看你還敢這麼囂張!”
回答她的只有咚咚咚的腳步聲。孫立偉甚至都不屑於再和她發生正面衝突了。
何心妍這纔想起,她的保鏢現在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於是掏出手機撥通了他們的號。
上次那兩名保鏢因爲欺騙,已被她炒了魷魚。沒想到現在這兩個,比上次的還要蠢,還要慫。剛纔她要進餐廳的時候,他們倆個居然不敢進去,還不許她進去,說什麼裡面都是對方的人,衆寡懸殊,根本是自投羅網。她一怒之下自己進去了,他們倆居然就站在對面的街邊遠遠等她出來!真是豈有此理!
“你們倆個現在死哪兒去了?”她對着手機咆哮。
一名保鏢回答:“就在你樓下。”
唔!算他們還有點智商,知道一路跟過來。
何心妍又罵了幾句,這纔打發他們去給她買午餐送上來。她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着,只顧着數落她的保鏢,不曾想,一轉眼,好端端坐在牀邊的寧正熙卻沒了蹤影。
她的心咯噔一沉,嚇得大叫起來:“正熙!正熙你在哪兒?”
房間就這麼大,站在客廳裡幾乎能一目瞭然。寧正熙就在她打電話的時候“不翼而飛”了。
門鎖響動,孫立偉推門而入,聽到她大呼小叫,他沉着臉哼了一聲,說:“你又在玩什麼?”
“不是我在玩什麼啊!”何心妍急得大叫起來,“是你們家少爺突然不見了!”
“不見了?!”孫立偉眉頭一凜,“糟了!”他放下
手裡纔買回來的食物,一溜煙衝下樓去,停在樓下的那輛車果然不見了。
孫立偉急得冷汗涔涔,當下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顧家大宅。
後面何心妍也趕了上來,看看她的保鏢已不知所蹤。現在再叫他們回來已是來不及了。她想也沒多想,跟着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追着孫立偉乘坐的那輛,疾馳而去。
寬闊的公路,因着積雪,很多車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即便如此,一個不留神,追尾事件在這個時候最容易發生。寧正熙打開雨刷,不停地擦着眼睛。這一路上,他的淚就沒有幹過。那感覺,就好像他要在今天把這一生的淚都流乾一樣。
他怎麼也沒想到,堅守了這麼久的感情,居然會像風吹蠟燭一樣,瞬間灰飛煙滅。他心裡堵得慌,想要恨,卻不知該恨誰。恨何心妍嗎?是,她是可恨的。但如果不是她來相告,他竟不知道父母對他已到了要斷絕親情的地步。也難怪,自上次爲了錢的事鬧翻後,他這幾個月來都沒有和父母聯繫過。如果站在他父母的角度上來看這件事,他們一定非常傷心的吧……
那麼,應該怪顧敬天頑固不化了?似乎也不對。站在他的立場,就算他只是顧安然的爺爺,可做爲一家之長,他又怎麼可能讓他的孫女步入一段不幸的婚姻呢。
不幸的婚姻……真是荒謬。婚姻本是男女雙方的事,但爲什麼到了他這裡,卻變成了這麼多人的事,而造成這種不幸的,居然還是他的父母。
他腦子裡很亂,直攪得心情也更加煩躁不安。
前方路段已經堵了很久了,他不停地按着喇叭,前面的司機伸出手來向他豎了箇中指,他一怒之下猛踩油門,向着這輛離他不到兩米遠的車狠狠撞去。只聽得轟一聲巨響,他的安全氣囊已然彈出,前面那輛車的尾部被撞得面目全非。伴着陣陣黑煙,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氣味。
那司機跌跌撞撞下了車,正要上前找他理論,他卻調轉車頭,開下了路基,在泥濘的草地上留下了兩道車輪印。那位司機的叫囂與謾罵漸漸遠去了。
車開到顧家大宅前停了下來。寧正熙從車裡鑽出來,砰一聲重重關上了車門。那輛車的車頭已被他撞癟了一大塊,就連車燈也碎得不成樣子。
他走到大鐵門前,拼命地按着門鈴。可等了半天,卻沒有任何人迴應。
擾人的鈴聲讓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皺起了眉頭。石忠看了看監視屏,說:“老爺,大少爺,是寧公子。”
顧敬天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倒是顧竣龍挑了挑眉,滿臉不屑地問:“他還來幹什麼?他還有臉再來麼?”
石忠輕咳了幾聲,說:“我估計他是來還車的……”
“哈哈!”顧竣龍拍了拍石忠的肩,笑着調侃道:“忠叔,你可真是越來越幽默了哈。”
顧安然強打精神站起身來,說:“爸爸,哥哥,我上樓去了。”事到如今,她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寧正熙的消息。爲了救他,她已經盡了她最大的努力。現在
他還這麼執迷不悟,她卻已經無法再護他了。倒不如遠遠躲開,眼不見心不煩。
可爲什麼,當她一踏進房間,淚水卻像決了堤的洪水,滾滾而下?
大門外,寧正熙已是一刻也不能等了。他最後一次按響了門鈴,在等待了十秒鐘後,他決定不再等下去。大雪已將他的頭髮染成了斑白。由於出門太急,他身上還穿着在膳坊做侍應生時的制服。這麼單薄的衣裳,他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即便是這樣,姓顧的一家人也無動於衷。那安然呢?她也是無動於衷,還是她已無能爲力?
他怒了,真的怒了。因爲在他內心深處,他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的顧安然只會屬於後者。
寧正熙重新坐進車裡,調轉車頭,對準大鐵門。汽車引擎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轟鳴聲。他就像頭髮狂的雄獅,即將衝破牢籠一樣,虎視眈眈地盯着那對大鐵門,發出了最後的怒吼。
只聽得砰一聲巨響,汽車前面不知又碰掉了多少個零件。然而大鐵門卻紋絲不動。
他將車倒退了幾十米,就像準備跳遠的人騰出助跑的距離。然後,將油門踩到底,瘋狂地向着鐵門撞去。一下,兩下,三下,直撞得車身四分五裂,直撞得他頭破血流。
不會再有安全氣囊迸出來保護他了:那個溫婉善良的女孩子也不會再出來維護他了。她甚至都不能再見他一面。
寧正熙被撞得頭暈眼花,額頭上滲出的鮮血糊住了他的左眼睛。待他艱難地睜開眼,前方隱隱綽綽地似乎出現了一個影子在晃動。但奇怪的是,那團影子的身高並沒有達到正常成年人的高度。那會是什麼東西?……
車門被拉開了。
一張成年人的面孔闖進了他的眼簾。
寧正熙仔細一瞧,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智商只有三歲小孩的顧竣成!
顧竣成坐在輪椅上,歪着腦袋仔細地打量着他。他突然叫了起來:“我認得你,你是安然最喜歡的那個人!”
寧正熙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你怎麼流血了?”顧竣成用着成年人的聲音問着孩童般稚嫩的問題,那感覺讓人情不自禁地朦朧起來,好像步入了童話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寧正熙喃喃地喚着兩個字:“安然……”
顧竣成點點頭:“我帶你去找她。”說着,他當真轉身就走。
寧正熙從車裡爬出來,腿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還沒站穩,便一頭撲倒在地。
顧竣成聽到動響,回頭問:“你沒事吧?”
寧正熙掙扎着站起來,擦掉了糊在眼睛上的血跡,咬牙道:“我沒事。”
顧竣成說:“那你扶着我的輪椅走吧。”
寧正熙握住他椅背的扶手,說:“你開得了這個鐵門嗎?”
顧竣成卻狡黠地一笑:“我可開不了。不過,我知道有條路,不用經過這扇鐵門就能進去。我討厭這扇鐵門。因爲我根本夠不到它的開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