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船來,何真卿準備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三人上了車架。便看何真卿還往碼頭上看了一眼那個身穿儒衫的挎刀少年,方纔開口問道:“二兄,那少年是何人啊?”
二瘦便是聽得一問,不由自主露出一個笑容,答道:“那秀才,不同凡響,讀着聖賢詩書,卻是動手就能殺人,世間少見。”
三胖也湊上來一句:“這少年來自徐家鎮,想來何兄近幾天對那徐家鎮也該有所耳聞了,能文能武之輩,似有少年老成,又似有不拘一格。妙人也。”
“徐家鎮?”何真卿聞言微微沉思了一下,隨後又道:“我那寶貝女兒該是給他欺負了一番,近來練武越發起勁了些,這小子怕是有苦頭吃了。”
何真卿說完話語,也是淺笑出聲,倒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三胖聞言卻是淺笑道:“何兄,當也不知是誰要吃苦頭呢,這小子連二瘦都吃得死死的,你女兒,怕是鬥不過人家。”
二瘦聞言,面色一沉,便道:“胡說八道,這小子毛都沒長齊,何曾把老子吃得死死的了?老子要揍他,不得幾番,他就滿地找牙、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了。”
何真卿看得二瘦說話模樣,又看了看三胖,已然對三胖話語信了幾分,只道:“看來回頭要去勸一勸月兒纔好。江湖代有人才出啊,新一輩的人又該嶄露頭角了。”
何真卿所言,便是說徐傑是這江湖上新一輩的高手人物。卻是三胖聞言搖了搖頭道:“非也,這秀才,當不是江湖人,一心想考那進士,當那大官。”
何真卿聞言一愣,開始只以爲“秀才”之語,只是個綽號而已,此時想來,又想徐傑的打扮,不想還真是個秀才。只道:“當官好,比走江湖好多了。只是我那女兒卻就喜歡走江湖,若是尋個文人才俊嫁了,那該多好。卻是她就看不上文人文縐縐的模樣。勸也不聽,當真是愁煞個人。”
何真卿的話語,自然是對自己女兒的疼愛,江湖事何真卿見得太多,多少今日鵲起之輩,過得幾日就身首異處。對於自己女兒而言,有個才子佳人的歸宿,那是最好不過的。
不想二瘦聞言卻是不喜,開口道:“何真卿,文人着實虛僞得緊,嫁給文人有什麼好的。江湖人多是真性情,嫁給江湖人便最好,不受那虛僞之人的鳥氣。”
三胖也道:“何兄,誰叫你就生了這麼個女兒,若是生了個兒子,便也沒這些愁人事。若是像我兄弟二人一樣啥也不生,那就更是不愁了。”
何真卿聞言也懶得再答,便是知道這兩人的性子,與這兩人說些正經事,那便是自討沒趣。卻是何真卿也不生氣,臉上的笑意,也顯得輕鬆真誠。
徐秀才也上了岸,沒有二瘦三胖那般有車接送的待遇。身後一衆少年郎,有人挑着包袱,有人擡着箱子,便往城裡走去。
大江郡城,古時候是戰地,扼守大江水道之邊,大江把大華朝劃分南北,此處便是戰時險要。如今太平了,便是富裕之地,水道來往,皆要路過此處,人潮帶來的,便是富庶。
城池極大,高牆青灰,城樓高聳。城內居民,二三十萬之多,南來北往的商旅行人,便是難以計數。
城內建築,與江南煙雨風情,頗有幾分相似,卻也帶有北地的方方正正的感覺。這座城,自古溝通南北,融合南北之後,也別具一番風味。
城內店鋪林立,樓角飛揚,紅牆綠瓦,青灰與白。遠遠還能望得城中心,更有高樓聳立,屋檐弧翹,飛角沖天。氣派非凡。
衆多鄉下少年郎,便是覺得眼睛都忙不過來了,四處觀瞧。
唯有徐傑並不那麼覺得吃驚,卻是在這街道人羣之中,還要顧及着每一個人,以免有人走失了。在青山縣走丟了人算不得什麼,在這大江郡城走失了夥伴,那就是個大麻煩了。
徐虎揹着一個箱子,一臉的戒備與擔憂,徐狗兒更是跟在徐虎身後,寸步不離。便是兩人心中都知曉,徐虎揹着的箱子,裡面都是明晃晃的大銀錠子。一旁徐康徐泰兄弟二人也是一樣,兩人擡着一個箱子,也是銀錠子。
要說銀票這種東西,倒也不是沒有。卻是錢莊只在大城市有,青山縣那種地方,還真用不上銀票這種東西。江湖私貨生意,也多以現錢結算,便也導致徐傑出門,還得揹着兩千多兩的銀錠子出門。
鐵背蛟龍吳子豪也隨着徐傑入了城,更在頭前引路,口中說道:“徐少爺,再往前不遠,就可以入巷子了,巷子裡第右手第五間,已經租好了,也尋人打掃過了,院落不小,住着必然是極爲寬敞的。”
徐傑聞言答道:“真是有勞了,多謝多謝。”
顯然徐傑來之前,就託鐵背蛟龍在大江城裡租了個院落,以免入城之後,這麼多人沒有地方落腳。去住客棧的話,開銷就實在太大了。
吳子豪連連笑道:“徐少爺客氣了,這算不得什麼事情,舉手之勞而已。”
卻是徐傑又問了另外的事情:“看你在這大江城裡走動也不忌憚,你們南山派與這大江漕幫的恩怨可是已經了結了?”
吳子豪頭微微一揚,答道:“已經了結了,年後朱掌門就派了少掌門親自來了一趟大江,拜見了何掌門。如此也就揭過了。少掌門最近都一直在大江城,還未回富水呢。”
徐傑聞言便也不再多問。江湖人,當真也值得可憐。人走江湖,大多也不過爲了一口飽飯。死在了江湖路上,死在了徐家鎮外。上面之人相視一笑,這下面的人,似乎就白死了。看起來還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徐傑不免也有疑惑,疑惑當初那些人爲何又要以命相搏呢?
世間之事,總是有許多難以理解。
小院子到了,推開門,小院不大,院子比鄉下的要小,廂房不少,卻是也比鄉下的廂房要小。卻也足夠住這二十多人。
這些少年,有許多人,連被褥都從鄉下帶來了。一應行禮,各自都在整理着。雲小憐忙前忙後,便也在爲徐傑整理着,牀鋪之類的簡易傢俱,院子裡倒是不缺。
雲書桓便也在忙着尋地方藏着那些銀兩,擺弄着徐傑的筆墨紙硯,甚至還有那一盤黑白子也帶了來。
還有許多東西,便是老奶奶與徐仲親自準備的。在徐傑看來,許多東西也是多餘的,卻是也並沒有拒絕,一一都帶來了。
吳子豪也幫着前後安排,安排得差不多了,便也告辭而去,先去尋段劍飛送一封信,隨後便也要啓程回去了,並不押送貨物再往下游去。
不得多久,雲書桓出門而去,徐狗兒卻是主動跟着雲書桓一起出門。雲書桓顯然見過世面,便也不怕在城裡走動,徐狗兒便是想着跟隨出門到處去看看,也摸一下週遭環境,待得徐傑問的時候,也能作答。兩人出門,便是買那些柴米油鹽醬醋茶,也買些肉食與蔬果,晚間衆人也該吃飯。
第二日大早,徐傑帶着雲書桓與徐虎出門而去。家中少年,便也多在徐狗兒領着之下,在院子附近左右逛得幾番,慢慢熟悉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是雲小憐也出門走動了幾番,來往與菜市與家中。
徐傑出門,便是直奔那郡學而去,郡學,自然就是學堂。郡學與縣學還並不一樣。縣學比較像是真正學習的地方,裡面的老師還真是四書五經,一篇一篇詳解來教導。
郡學卻是並非如此,郡學平常裡並不多課,每日去點卯了之後,若是有老先生有心情,講上幾篇深奧的,那便是多聽多記。若是沒有老先生來講,那便是自學。郡學本身,也不是強制性的學堂,甚至許多秀才不來進學,也無大礙。
來進學,便也是不菲的花費。當然也是有好處的,因爲在郡學裡,不說能不能學習到知識,至少也有機會認識那些出考題的先生,甚至主考官。
那些老先生,自然也不是普通人,有幾個老進士,本身從朝中退休下來的官員。也有幾個老舉人。
學政衙門,也就是主管大江郡文人士子的衙門,組織秀才參加秋闈考試,便多是學政衙門的差事,郡學,也是由學政衙門直接管理。學政便也是官名,就如郡守衙門裡的郡守一樣。大考的主考官,自然也就是學政來做。
徐傑往郡學去,便是要拿着自己的戶籍文書,拿着青山縣衙的誥身文書,到那郡學去報名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