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翼直接把他們三個人都送去了醫院。
守在急救室門外,他心裡一片寒涼。本來是父子,是兄弟,最後卻變成了互相殘殺的慘劇。他不能怪顧城,因爲顧城纔是最大的受害者,誰也沒資格要求他以德報怨。他也不能怪顧日冕和廖若雪,因爲不管他樂不樂意,他都是他們的兒子!
蕭翼終於忍不住,轉身大步地走出醫院,在花園裡隨便找了個地方抽菸。他心裡太難受了。
許久之後,他纔回到手術室門外。
三個人陸續出了手術室,沒有性命危險,但情況都不太樂觀鞅。
廖若雪的兩條腿雖然保住了,卻成了瘸子。顧日冕年紀大了,這一槍更是讓他元氣大傷,以後只怕要乖乖地在家頤養天年了。至於顧凱,他徹底成了個廢人。
一.夜之間,這個家支離破碎,每個人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旎。
隨着顧日冕的倒下,這個曾經聲名顯赫、無比輝煌的家族終將隕落,並逐漸退出歷史的舞臺。這是他們顧家自食其果的下場,怪不得任何人。
……
隨着蕭翼他們的離開,屋子是徹底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顧城的心情不好,所以誰都不敢吭聲。大家面面相覷,都決定繼續保持沉默,免得一會兒淪爲炮灰。
最後,還是杜子璋膽大包天先開口了。“有沒有人能告訴我,蘇思念那個小傢伙去哪裡了?”
袁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那個人偶。那是絕對仿真版的蘇思念,乍眼一看根本分不出真假來。顧凱跟蘇思念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很短,他對蘇思念的關心又極少,自然更看不出來。
杜子璋突然邁步走過去,拎起那個血淋淋的人偶,看了兩眼又放回沙發裡。“嘖嘖嘖,簡直可以以假亂真。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們到底是怎麼在顧凱的眼皮子下成功地掉包的?”
不過是把人放到沙發裡這個短暫的過程而已,他們居然就能把真人換成了人偶,而且還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把真人給藏起來了。
“沒什麼,就是請了個魔術師,弄了一點小把戲。”袁石現在沒什麼心情嘚瑟,因爲顧總那張黑臉和周身的低氣壓讓人很是擔心。
杜子璋挑了挑眉,又是嘖嘖兩聲。難怪,魔術師最擅長的就是在別人眼皮子下偷天換日!“連魔術師都用上了。現在戲也演完了,是不是該將小傢伙帶出來了?我還挺想念她的。”
袁石看了看顧城,得到他的點頭首肯,他才讓人把孩子抱下來。
這個時間本來就屬於睡眠時間,所以小傢伙已經呼呼大睡了。米分雕玉琢的樣子,任誰見了都喜歡不已,都想要抱一抱。
杜子璋是個醫生,所以比一般的男人更喜歡小孩兒。不過他身上沾了血腥味,伸出手最後又縮了回來。“算了,我身上的味道不好,別把她給薰醒了。”
袁石就讓人把她交給顧城。這個時候,或許這個小傢伙能讓顧總的心情好起來。
顧城沒有馬上接過去,視線卻是落在小傢伙的臉上。就在那人想要退開的時候,他終於伸手把孩子抱了過去,習慣性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孩子睡得更舒服。
那熟練的動作,看得大家都心有感觸。他們這個冷得不像食人間煙火的老大,終於越來越有人情味了。如今還把奶爸的活兒做得這麼純熟,當真不容易!
顧城抱着蘇思念,起身往外走。這屋子裡的血腥氣很重,孩子不適合在裡面呆太久,那是對孩子的褻瀆。
坐進車子之後,顧城戴着的那層面具就褪了下來。他略微顯得有些疲憊地靠在座位裡,兩眼放空。過了一會兒,他索性閉上了眼睛。
他懷裡的小傢伙動了一下,小臉蛋在他胸口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夜晚的交通狀況特別好,車子一路飛馳前往瀾苑。
別墅依舊燈火通明,等待着主人的歸來。
顧城一下車,宋明煒就已經在那等着了。他伸手想接過蘇思念,卻被顧城給拒絕了。他大概能理解顧城的心情,所以也就不勉強了。
顧城抱着孩子一路走上樓,直接回了臥室。他小心地將小東西放進小牀裡,看着她依舊睡得香甜,微微吐了一口氣。
低頭嗅了嗅,發現身上似乎沾染了血腥氣,於是走進臥室,狠狠地洗了一把冷水澡。關了水龍頭,隨意擦了擦,就沾着一身的水汽走了出去。
偌大的牀上,被子還疊得整整齊齊,少了點凌亂的痕跡,也少了笨女人的身影。
顧城的心情相當糟糕。大仇得報,他卻沒有多少喜悅的心情。他臥薪嚐膽十多年,爲的就是有一天讓顧家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他一步一步地算計,一步一步的逼近,直到今天成功地把他們打得七零八落。本該大肆慶祝的,他卻毫無興致。
蕭翼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他們就像兩個陌路人,擦身而過,誰也不認識誰。
顧城不會去琢磨到底值不值得
,他不是個會後悔的人。即便真的錯了,他也不會浪費心思去後悔。他只是覺得有些難受,僅此而已。
如果笨女人在身邊,那就好了。抱着她柔軟馨香的身體,他可以什麼都不去想,只享受軟玉在懷的舒爽。
顧城決定,等天一亮就出發去仁和鎮接笨女人。這個時候,她需要他,他也同樣想見她。
轉身走到吧檯,顧城倒了一杯威士忌,大口大口地喝完了。辛辣的液體就像是一把刀,割破喉嚨,最後在胃裡一番倒弄,頓時胃就疼了起來。
顧城卻不管它,又倒了一杯,同樣幾口就喝完了。放下酒杯的時候,胃裡的翻攪已經非常可怕了。他微微擰起眉頭,緊咬着牙關,一聲不吭。
房門突然被敲響。
顧城走過去開門。門外站着的是端着熱騰騰飯菜的宋明煒。
“吃點東西吧,你晚飯也沒吃,胃會受不了。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會生氣。”
本來顧城毫無食慾,但是聽了後面那句,倒是把東西給接過去了。蘇十月知道他把自己有弄又胃疼了,肯定會跟他急。
宋明煒見他肯吃,暗暗鬆了一口氣。他跟了顧城很多年了,所以他也是少數幾個能夠甄別顧城情緒的人。一進門,顧城身上的低氣壓就讓他知道,顧城的心情不好。這種情況下,只有夫人能讓他心情好起來。只可惜,夫人遠在仁和鎮,鞭長莫及。
“對了,你把小東西抱走吧。”
“是。”宋明煒小心地抱起孩子。
“替她將衣服給換了。”顧城怕小東西身上沾了血腥氣。她跟蘇十月一樣乾淨,不該沾染那種東西。
顧城把東西吃了之後,就窩在沙發裡抽菸。面前的菸灰缸慢慢地堆滿了菸頭,最後有幾個甚至已經灑落在茶几上,橫七豎八的。
滅了手裡的煙,顧城披了外套走下樓,一路走到母親的墳前。
他已經過了三十歲,已經過了向母親訴苦的年紀,所以他直挺挺地站在墳前,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地吐出一句。“媽,以後我會好好過日子。”
他知道,母親不想看到他爲了報仇無所不用其極,她只希望他能好好地生活。他執着了十幾年,也該放下了。未來的日子,他只需要保護好自己在乎的人,好好地過日子。
轉身往屋子裡走的那一霎,顧城彷彿聽到了風中傳來一聲滿含安慰的嘆息。
天快要亮了的時候,院子裡突然傳來了動靜。
靠在沙發裡的顧城倏然睜眼,走到窗前一看,頓時有些激動起來。他連衣服都不記得穿,直接拉開房門,大步地走下樓去。
他走下樓梯,蘇十月已經出現在玄關處。
“怎麼這突然回來了?”顧城大步走向她,伸手想要一把將她抱住。這個時候,他最想要的就是緊緊地摟住她,什麼都不去想。
蘇十月的身體有些僵硬,卻沒有拒絕他。這一路上,她都在竭力說服自己,那個電.話也許是顧凱的陰謀,那不是真的!
顧城的手臂樓得很緊,恨不得將她揉碎在自己的身體了。他雖然坐擁無數的財富,可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其實窮得只剩下懷裡這個女人!沒了她,他真的就一無所有了。
很快,顧城就發現蘇十月不對勁。要是以前,他這麼抱着她,她一定會激動地摟住他的腰,呵呵地傻笑,還會撒嬌。可現在,她就是直挺挺地讓他抱着,身子僵硬,一聲不吭。
“怎麼了?”顧城略微推開她,擰着眉頭低頭凝視她的臉。
蘇十月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總會讓她有種要溺死其中的錯覺。她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有點兒冷,先回房間再說吧。”
顧城一把將她抱起來,回到了他們的臥室,將人丟進大牀裡。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就直接壓了上去。直覺告訴他,現在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狠狠地霸佔她,不許她想,也不許她說。
“別!不要這樣,我有話要跟你說!”蘇十月喘息着躲避他滾燙的脣舌。她必須問清楚,否則她沒辦法跟他做這種事兒。
顧城卻不肯聽,抓住她的兩個手腕,一邊親她一邊飛快地剝光她的衣服。
蘇十月着急地掙扎,可是嘴不能說,手不能動,只能着急地扭動身子。
顧城卻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牢牢地壓着她,動作強勢而霸道,不容拒絕。
蘇十月最終還是被他捲進了這一場情事當中,昏昏沉沉,直到他終於饜足了。那時她已經渾身虛軟,手指頭都快擡不起來了。換了往常,她肯定會靠着他沉沉睡去,但現在她沒有一點睡意。
顧城依舊摟着她,一下一下撫摸着她的背部。他是個聰明人,已經猜到蘇十月因什麼突然趕回來了。正是因爲猜到了,他才用這樣的方式來確認她還在身邊。
半晌之後,蘇十月輕輕地推開他。
“要去哪裡?”
“我想去洗手間。”蘇十
月跳下牀,兩條腿都是打顫的。她顧不得這些,赤着腳跑到衣櫃裡找出衣服,穿戴整齊之後才轉身面對顧城。“我想跟你談談。”
那語氣十分嚴肅,甚至有些沉重。
顧城也不再逃避,他穿了一條小褲,起身走到沙發那坐下,點了一根菸開始吞雲吐霧。
蘇十月慢慢地走到他對面坐下,靜靜地看着他吞吐菸圈。他那微微蹙起的眉頭,讓她心疼。這個時候,她甚至有些後悔沒有及時切斷那個電.話!
顧城吐了一口菸圈,看着她,淡淡地道:“不是有事情跟要跟我談嗎?”
蘇十月就把那個電.話的事情大約說了一遍。“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不是真的。”
“那不是幻覺。”顧城沒想到,顧凱居然還留了這樣一手。這一下,倒真是掐住了他的七寸。不過也好,有的東西總是要說清楚的。
蘇十月愣了一下,然後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她顫抖着問:“那蘇思念呢?她、她真的被……”她不敢再往下說。
顧城一口接一口地抽菸,就那麼看着她,沒有回答。她居然相信他會狠心殺了小東西!
蘇十月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她緊緊地捂着口鼻,眼淚如雨,泣不成聲。“爲什麼?”
顧城還是不吭聲。他抽完一根菸,又點燃另一根,卻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蘇十月好不容易壓制住了情緒,終於一抹眼淚,決定不能再哭了。她要問個清楚明白,她不要再糊里糊塗地揣測!
“蘇思念到底是顧凱的孩子,還是……你的?”她跑過去,從衣櫃裡拿出姐姐留下來的那兩樣東西。“這是我姐的遺物。這張照片上的人是你,還有這枚玉扳指,跟我在你抽屜裡發現那枚是一模一樣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跟我姐姐到底是什麼關係?”
顧城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有眉頭微微皺着。他吐了一口菸圈,挑眉問道:“我說了,你相信嗎?”
“我信!”蘇十月急忙點點頭,生怕動作慢了,他就不肯接着往下說了。
顧城靜靜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垂下眼睛,淡淡地道:“我跟你姐姐沒什麼關係。”
他的眼睛很亮,坦坦蕩蕩的。
蘇十月看看他,又看看手裡的東西,然後小聲地問:“那這兩樣東西,你怎麼解釋?”
“這枚玉扳指雖然跟我抽屜裡那個一樣,卻不是我的東西。至於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恐怕得問你姐姐。”
“這枚玉扳指不是你的,爲什麼會跟你手裡那個一模一樣?它們真的不是一對兒嗎?”
顧城拿起那枚玉扳指,很想將它隨手丟出窗外,可最終還是把它放回蘇十月的掌心。“這枚玉扳指是顧家人的標誌,顧家的男丁都有一枚。這一枚,應該是顧凱給你姐姐的。”
這個解釋,倒是合情合理。
“你不是最恨顧家的人嗎?爲什麼要留着顧家的東西?”以顧城的性子,顧日冕要是給它這玩意兒,他該直接拿它砸到顧日冕臉上纔對。
“想讓自己記住有些東西。”說着,顧城站起來,走到吧檯那去倒酒。
蘇十月知道,他說的“東西”是指仇恨。
她站起來,走過去一把搶走了顧城手裡的酒杯。“你胃不好,不要喝酒,尤其是這種烈酒。”
“就喝一口。”顧城抓着酒瓶子,猛灌了一口。酒液從他的嘴角滲出來,一直蜿蜒到胸膛。
“你——”蘇十月心裡一下子揪緊了。她知道,他心情不好。而那個罪魁禍首,正是她。
顧城當真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又坐回原來的位置。抽了一根菸,正要點着的時候,被蘇十月給搶走了。
“嗆死了,不許抽菸。”
顧城又拿了一根叼在嘴裡,倒是沒點着。“你不是還有話要問嗎?趕緊問吧。”
這語氣含着莫名的疏離,讓蘇十月心裡一下子就酸了。他們是夫妻,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他們不該用這樣的語氣跟彼此說話的!
她確實有很多的話要問他,可是面對他如此疏離的態度,蘇十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害怕,害怕等所有的問題都提完之後,他們之間也完了。可如果她什麼都不問,她表面上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心裡卻是做不到的。
有些謎底,終究是要解開的。
“蘇思念是不是你的孩子?”蘇十月握着的拳頭微微顫抖,聲音也是顫抖的。她整個人窩在沙發裡,縮成一小團,看着楚楚可憐。
“不是。她確實是顧凱的種。”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他跟蘇十月都是頭一次,他去哪裡弄個孩子出來?
這個答案本來是值得高興的,可是蘇十月卻高興不起來,因爲蘇思念生死未僕。她很想問孩子在哪裡,卻又害怕聽到答案。
“那你跟顧凱說,你對蘇思念那麼好,就是爲了誤導他,這話是不是真的?”
顧城拿起打火機
,咔嚓就把煙給點了。眉頭挑起,淡淡地反問:“你認爲呢?你說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反之,它就是假的。”
“我當然希望它不是真的!”蘇十月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她真的好害怕!
“你希望它是假的,卻認爲它是真的,對嗎?你既然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又何必來問我?”
他的語氣很淡很淡,就像是在跟她說一會兒早餐吃什麼一樣。但熟悉他的人都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裡藏着傷。
蘇十月用力地搖頭。“不是的!我沒有那麼認爲!我不想事情變成那樣,我一點兒都不想!我只是、我只是很害怕!”
“那你想我怎麼樣做?”顧城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沙發裡狠狠地抽了兩口。
煙霧繚繞裡,蘇十月覺得他的表情那麼的模糊。他明明近在咫尺,卻讓她覺得那麼遙遠。他們中間彷彿隔了一道鴻溝,兩個人只能隔着那道溝遙遙相望,卻再也夠不到彼此的指尖。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她緊緊地捂住口鼻,只露出一雙大眼睛看着他,泣不成聲。
顧城突然一摔手裡的打火機,大吼一聲:“你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
蘇十月被他嚇得忘了哭泣,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半天也沒眨一下。她心裡委屈,卻更加害怕起來。
顧城狠狠地爬了一把自己的頭髮,然後站起來。“你先冷靜冷靜,然後咱們再談。”
說着,他拿了衣服飛快地套上,然後一陣風似的卷跑了。
蘇十月愣愣地坐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什麼,撒腿就追了上去。她個子小,腿短,自然比不上顧城的速度。她追到門外的時候,顧城的車子已經跑起來了。
“顧城,你停下來!你不要走!”她一邊喊,一邊卯足勁追上去。很快,車子就已經消失在黑夜裡,再也尋不到痕跡。
蘇十月緩緩地蹲下來,把腦袋埋在雙臂之間,嚎啕大哭。
---題外話---麼麼噠。